第8章 爱上的瞬间

十月底是月岛萤的球队进军全国前的决赛。

        她那时候只听了月岛萤跟他说这件事，事后再去查了日期跟地点——月岛萤可不会让她来看比赛。

        跟教练用加训换了一天假，顺便让短暂休假的爸爸载她一程，苍井萤这才顺利的从兵库赶来宫城。

        “去看月岛家那小子比赛？跟若利吧？”苍井智昭在路上随口问了一句，他是国家队教练，自然认识已经入选的牛岛若利。

        “唔，对网站进不去，现在又塞车，我好像赶不上比赛了。”苍井萤坐在副驾驶座，一边点着平板电脑一边抱怨。

        等到苍井智昭终于开到仙台体育馆，他还来不及问苍井萤自己要不要陪她，女儿就拎着包包跑了。

        女大不中留啊，真弓。苍井智昭在心里对着亡妻感叹道。

        “光哥！现在状况怎么样？网站挂了，刚刚路上根本没办法看转播。”苍井萤气喘吁吁地，“希望不算太晚到。”

        “喔，长大了啊，小萤！”站在栏杆旁看比赛的月岛明光回头朝她招手，“第二局还在打，妳来得不算晚，萤他知道妳来了吗？”

        “……提前说了会被狠狠拒绝的吧。”苍井萤哈哈笑着，谷地仁花默默看了一眼月岛明光。

        这两个人把月岛同学的个性抓得准准的呢。

        第二局才将将过半，目前乌野对白鸟泽是十比十一，第一局由白鸟泽拿下。月岛萤目前轮转位置到了后排，不过他似乎还没有发现今天偷偷跑来看比赛的除了哥哥还有其他人。

        “呜哇——白鸟泽那个天童觉，球感真好。”苍井萤看那个五号俐落的起跳拦网，完全没有被乌野的假动作骗到，皱着眉头叫道，也不知道是嫌弃还是赞叹。

        月岛明光看着对方连着拦下两颗球，表情也不大好看。“白鸟泽还真的都是一些不能用常理断定的家伙啊。”

        几乎是在话落的同一瞬间，白鸟泽的王牌牛岛用左手强力扣球，轻松突破乌野的双人拦网。

        12:14。

        换到乌野发球，月岛进场，此时的乌野还紧咬着比分，来到十六比十四，技术暂停结束后站在网前的月岛萤跟白鸟泽的天童对眼，对方似乎说了些什么，月岛萤脸色沈了下去，还被乌野的队长喊了。

        “被挑衅了呢。”苍井萤指着月岛萤跟月岛明光说：“萤他看上去快炸了。”

        “啊哈哈……反正萤不会这样就乱来的，应该？”月岛明光笑了笑，越说越不确定。

        白鸟泽发球，二传托球给天童时他刻意用了假动作，试图用一人时间差引诱前排拦网的月岛萤上钩，却没想到月岛萤没上钩，算准了时间起跳，完美封杀这球，为乌野夺下一分。

        俐落的、冷静的、毫不迟疑的，苍井萤瞪大了双眼看向场上的少年：“拦下来了——！”

        “干得好啊——！”月岛明光在一旁大声叫好。

        许是很久没认真看过排球比赛，苍井萤如今看月岛萤比赛都有种血脉喷张的刺激感，视线只顾着追上那颗在网子两端飞跃的球，其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在又一次的暂停结束后，月岛萤似乎跟队友说了什么，苍井萤在观众席其实听不到，但她之后猜到了——拦网的时机是由他掌控的。

        她倚着栏杆，双手托着下巴，心情又更好了点。看他动脑子的模样，还真不错，不是吗？

        月岛萤组织的三人拦网有意封锁牛岛的斜线球，就在牛岛改变扣球路径、打出直线球的同时，乌野的自由人西谷做出了完美的一传，球来到了二传影山手里；天童预测球将传给王牌东峰，殊不知影山干脆地将球托给月岛萤，少年飞快地起跳扣球——完美得分。

        随着球落地的瞬间砸出的巨响，苍井萤跟旁边的月岛明光都愣了一下，然后才爆出兴奋的尖叫：“干得好啊——！”

        一边跟旁边的几人交换姓名一边看比赛，比分已经到了29:30，乌野目前领先一分。苍井萤分神看向月岛萤，她总感觉月岛萤在计划着什么，比平时还要冷静、彷佛在思考、拆解题目，像是正在做一道难题那样。

        乌野的阵型被打乱，用上四人接连触球才堪堪将球回给白鸟泽而不至于失分，白鸟泽的自由人将球救起，来到了二传手里。

        二传托球的位置有些低了，牛岛依然起跳扣球，而网子对面的东峰与月岛起跳，那一瞬间彷佛慢动作似的，少年白皙的手臂在空中偏了偏位置，排球正好打在他张开的左手掌——然后落在了白鸟泽那方。

        全场爆出一阵如雷贯耳的欢呼与震惊，纷纷问着刚刚拦下球的那个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兴奋到说不出话来，彷佛全身有细细密密的针刺一般，连想要开口的双唇都隐隐发抖。

        月岛萤激动的握拳大吼，乌野全员也兴奋得抱住了月岛——他为乌野保下了这一局，31:29。

        泪珠开始不听使唤的从橘褐色的眼睛滚落而下，“不过只是社团。”少年冷冷地说的话彷佛还在耳畔，她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勇气去改变自己做到如今的样子，就像没人知道她怎么重新站上赛场一样。

        第一次吧？从认识月岛萤以来这是第一次吧？在球场上见到这样的月岛萤。

        她忍不住低低啜泣，双手不断擦着眼泪，月岛明光被她搞得眼泪都逼回去了，急急忙忙的找卫生纸：“小萤妳别哭啊——！萤这不是做得超好的吗！别哭啦，等他赢球妳再哭啦。”

        “光哥，萤他他喜欢排球真的太好了”苍井萤抽抽噎噎的，自己忍着眼泪，用手随便抹了一把，也不在意形象。

        能来看这场比赛太好了，能看到他热爱某个事物的瞬间也太好了。

        接下来第三局跟第四局双方各取一，比赛来到了第五局，乌野也是第一次面临打满五局的状态——一旁的谷地仁花小小声地跟苍井萤透露了这点烦恼。

        在体力所剩无几的情况下，月岛萤仍然保持着高度的专注力，顽固地坚持筛选出对自己有用且有利的讯息，并加以利用。月岛明光看着自己的弟弟，不免在心里感到震撼。

        牛岛扣球出界，月岛明光看出来那是因为他想要避开月岛萤的拦网，那表示——他弟弟的拦网确确实实带来巨大的压力。

        不过在月岛萤落地后，月岛明光的脸色变了变，他不太确定的开口：“萤他……”

        裁判比出暂停手势——月岛萤的手受伤了。

        谷地仁花作为乌野的经理是一定要过去医务室的，月岛明光跟苍井萤比起比赛，更关心月岛萤也就急急忙忙地跟了过去。

        正好清水洁子带着月岛萤走出赛场，月岛明光脚程快多了，他最先跑过去：“萤！”

        “哥哥你怎么在这？”月岛萤用毛巾包着受伤的手，“虽然有注意到……还有为什么妳也来了？”

        “来看弟弟的英姿啊。”

        “看比赛呀。”

        月岛明光跟苍井萤想都不想就回道，月岛明光还补了一句：“看起来还死不了就是了。”

        他似乎是有意这么说，不刻意的问月岛萤伤势如何，哪怕在见到弟弟之前他满脸写着忧心忡忡。

        “死不了是什么意思。虽然活着，但在关键时刻却派不上用场啊。”月岛萤嗤笑一声。“不过打五局确实挺累人，休息下刚好，手也很痛。”

        他一脸“这时机真是刚刚好”的微笑，转身跟着清水洁子往医务室走。

        他在说反话。苍井萤不需要细想就知道，月岛萤从不喜欢乖乖巧巧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一句话总能拐好几个弯说，能不能听懂全看智慧，现在这种足够“情绪外露”的话，已经足见月岛萤内心的波动了。

        “就算帮不了我的队友也能赢！”月岛明光对着弟弟的背影喊道，一脸严肃。“你只要相信他们就好了！”

        “不用担心，绝对不会出现你回来时已经输了的局面。”清水洁子也这么说。

        “相信他们吧，而且忠也在等你呢。”苍井萤往前走了几步，推了推他的背，“所以快去处理伤口，快去快回。”

        医务室的医生对月岛萤的伤口见怪不怪，小指脱臼连带拉伤，还有出血外伤，少年修长的手指被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小指跟无名指直接捆在一起——不论月岛萤是否打算继续上场，这都是目前的最佳处理方式。

        苍井萤跟月岛明光站在一旁看着，稍微放下心来，毕竟真要有个万一，现在就该直接送医院了。

        直到回到场上之前，月岛萤都没再吭过半声，抿着的双唇松开后有些通红，他在走进门前双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直接走了。

        苍井萤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像是绷紧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她跟月岛明光没有回观众席，而是直接站在出入口——像是等着月岛萤不多时便带着胜利归来。

        她自己比赛时从不紧张，因为她的表哥北信介从以前就告诉她：“如果妳每天都努力练习了，那妳上场也就发挥练习的程度就好了，为什么要紧张？”

        所以，不要紧张，既然知道月岛萤多努力，那就相信他，相信他渐渐跟上的拦网速度、相信他已经能够将信任托付给忠以外的队友。

        她略显焦虑的来回踱步，不断搓着自己的手心，好像这样能缓解焦虑似的。月岛明光看上去倒是镇定一点，不断朝场内张望。

        “机会球——！”乌野的田中大喊着，苍井萤看见那个被月岛萤“嫌弃”过无数次的日向准备进攻，却不是她以为的“负节奏”，而是主动将节奏放慢、混入人群，将进攻换成第一节奏，猛地助跑起跳。

        扣下的球被自由人救起却弹到场外，没人来得及挡住乌野的进攻——终末的长哨音响起时，彷佛审判一样，从那一瞬间两边的命运就大不相同。

        静默成了这一刹那的共识，而后是前所未有的欢声雷动，月岛明光对着经过的工作人员激动的大喊：“那个……那个是我弟弟！戴眼镜的那个是我弟弟——！”

        授奖仪式的时候月岛明光恨不得自己带了相机来，能够多拍几张弟弟的照片留做纪念，奈何手机画素不高，苍井萤嘿嘿一笑：“我刚刚拍了好几张萤挂了奖牌的照片，之后洗出来再给光哥。”

        唔，顺便多洗一张当纪念吧。苍井萤在心里盘算着，视线不断往准备退场的乌野看去。

        很想跟他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就很想抱住他、大声的跟他说——“你真的超级帅气的——！”

        她也那么做了，就在来回摆荡的视线终于瞥见少年落后队伍、缓慢的走在最后的瞬间，随着飞奔而舞动的长发像是柳枝，又像是随风而落的花瓣，不经意的落在他的怀里。苍井萤跑过去揽住他的脖颈，本能似地侧头在少年白皙的脸颊落下一个亲吻。

        “萤，妳”月岛萤一贯理智，此时却被她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为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用没受伤的左手抱住少女的腰，从脸颊到耳根全都一片通红。

        那双亮琥珀色的瞳眸装着自己、只有自己，盛满了欣喜与爱慕，唯他独享。

        认识月岛萤第十年，苍井萤知道自己目睹了他爱上排球的那一瞬间——或许对她自己而言，是爱上他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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