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晚会（1）

慕溪真的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说出来可能没人信，她的小学和中学时代永远只有家和学校两个点，枯燥的往返。爸妈对她的管束让她觉得除了上学回家去哪里，做什么都不是乖孩子。

        也就是这样，她喜欢循规蹈矩的做事，尽力不让生活中发生那些无法控制的局面。她永远只和女孩子一起玩儿，别说接触其他的异性，连和同桌说话都小心翼翼。

        可今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平静的生活泛起了一点微澜，因为她站在周遭人声鼎沸的万圣节舞会里，还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找你半天了，别愣在这里，跟我过来。”她看见靳青从人群里越走越近，怕她听不清，俯身在她面前说道，见慕溪愣愣地没有动静，很自然地从后面用手护着她的肩膀，往会场里面带。慕溪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跟着他往前走，听不见他说话和音乐的声音，只有狂跳不止的心脏。

        “好了，你再看看要添加什么东西吧。”靳青放了手，抬眼看了看身侧直勾勾盯着屏幕的慕溪。

        “嗯，没什么了，谢谢你。”慕溪很快收了心神，却避开了靳青的目光。

        “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靳青起身，眼中也带了难以分辨的心事。“明天会场见。”

        “好的明天见。”慕溪一直垂着眼帘，站在门内思绪万千。

        门外，靳青驻足良久，终是叹了口气，迈步离开。

        第二天是学校大庆的正日子，总校区从早到晚都是各种进出的车辆，邀请的很多重量级的老校友甚至要大校长出门迎接。

        慕溪把卷发工整地盘好，配上合体的套裙和中跟的小羊皮鞋，再化一个比较庄重的淡妆。只是用了较厚的遮瑕，盖住了她眼底的一圈黑影，昨夜意料之中的失眠了。

        典礼是下午点开始，然后晚宴。慕溪拿到的行程单上写着自己发言比较靠前，毕竟这样的场合越到后面越是重量级嘉宾，她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

        东区礼堂几经修缮，早就没了当年的模样，唯一还能勾起些回忆的便是舞台。毕竟，那一大片空场再怎么装修也是差不多的。慕溪早早拿着工牌进了会场，她要等待前面的彩排。

        接待她的是学生会主席，一个阳光的运动型男孩子，一口一个学姐的喊着。慕溪掐指算算，自己的年纪足可以当他阿姨，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学姐，一会儿上台的时候，您后面是青年教师的代表发言，您直接把话筒递给他就行。”男孩子把话筒递过来，慕溪笑着点点头。

        快到自己的时候，慕溪被引领着到侧台候场，台上的追光灯正对着主持人，台下稀稀拉拉坐着彩排和工作人员，这样的场面让她又恍惚回到了那年的12月，一场真实又虚幻的舞台。

        万圣节之后，靳青还如往常一样上下课。他的课堂轻松愉快，又能学到很多课本外的知识，很受大家欢迎。加之他外形不算出众，只能是“干净清爽”吧，从不拒人千里之外。而且和这群学生们年纪实在差得太少，大家私下对他的称呼很快就从“靳老师”变成了什么“靳哥”，“小青青”之类的。胆子大的同学甚至当着他的面也敢这样开玩笑，他每次都显得很无所谓地笑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在慕溪看来，他对谁都挺好的，对谁也都没有过分苛责。就像是个邻家哥哥那样。

        只是18,19岁的女孩子，正是爱情里最好的年纪。一旦动了心弦，似乎就收不回来了。

        慕溪从来都是一个喜欢隐藏自己情绪的女孩子。她依旧低眉顺目地出入院办，干净利索地处理班级和学习相关的琐事，雷打不动地参加话剧排练。外人看来，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但靳青总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少了，该怎么说呢，对他更加恭敬了。

        “老师，作业放这儿了，这是本月的考勤表，我整理好了。”慕溪放了一摞本子，最上面是每个同学缺席，病假和事假的详细记录，工整的小楷。

        “最近排练压力很大？”靳青没有接话，反倒是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着慕溪问道。

        “没有啊。挺好的。”慕溪露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微笑，“没事我先走了。”

        “慕溪，你好像在躲着我？”

        “嗯？我哪有啊，老师”慕溪刚转身，听到这样的问题，连忙摇头，“我冤枉啊。这天天都给您送作业，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好好写作业的我”她欲盖弥彰地打着太极。

        “你自己不知道吗？”靳青扭过头，很认真地看着慕溪，“你一紧张话就特别的多。”

        慕溪一下子住了口，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人下意识的反应根本就控制不住啊。

        “去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靳青没有继续难为她，扭过头看起了作业。

        慕溪仓皇逃跑。

        那天晚上六点，演员们又凑到排练教室。离公演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了，大家的台词早就烂熟于心，上百遍的演练甚至都能倒背如流。现在每晚就是在抠细节，怎么假摔，怎么假扇巴掌，怎么假弹钢琴。

        剧情里，慕溪有一段钢琴表演，同组的一个女孩子是钢琴十级，在谢幕的时候会给大家做特别演出。而慕溪连弹棉花都费劲，只能求着道具组把钢琴背向观众，自己做做样子就好。让她更没自信的是跳交谊舞。她从小就是没有运动神经，更不要说舞蹈细胞了。和她一起跳舞的是一个大三师哥，特别稳重的样子，说起话来就像是播音员。慕溪经常在宿舍里毫不吝啬的崇拜，溢美之词随口而出。

        璇儿总说她，“这么崇拜，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你也尝尝恋爱的滋味不好吗？”

        “这么优秀的人还能剩给我，他有女朋友的。”慕溪笑着说。她知道正是因为她不在意，才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表达。而真正放在心里的感情，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好了好了，各位”邵琳喊了一嗓子，大家都静了下来，“今天最后一次在教室彩排，明天开始我们去东区礼堂实地彩排。所以我给大家请来个大神把把关。趁他还没来，咱先走一遍，一会儿别给我掉链子。”

        慕溪不再神游，打起精神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开始。

        一遍很快走下来，慕溪这才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门口，靳青斜靠着门框站在那里和邵琳聊天。眼神飘到慕溪这里，停了两秒，才转过去。

        “各位，咱请靳老师给大家点评一下”邵琳故意把他提了辈分，转头又笑着说“师哥，多提宝贵意见啊，还有两天时间，我们精益求精。”

        “大家表演的真挺不错的。演技方面，一会儿再说，我先说几个单词发音的问题吧。慕溪，你的梅花音不够圆润，你再说一遍fat我听听。”靳青第一个就点了慕溪的名字。

        “fat”慕溪老老实实地回答。

        “嗯，还有satisfy”

        “satisfy”慕溪放慢了语速。

        靳青没有评论，而是一连串给她说了好几个带梅花音的词，说到后来，不仅把大家逗笑了，连慕溪自己都觉得神奇，他是怎么把台词里这么多梅花音都挑出来的。

        “嗯，下一个，李想”靳青一直盯着她的眼神收了回来，没说合格也没说不合格，就这样跳到了下一个人。

        排练一直延续了两个小时，靳青的确给他们提了很多中肯的意见。很多同学从一开始的待听不听，慢慢都换成了崇拜的眼神。

        “慕溪”结束的时候，她被和自己搭档跳舞的学长从后面叫住，“明天去东区舞台比教室大好几倍，我领你练练那个舞步，你再这么踩我，估计我脚指头坚持不到公演就要去做手术了。”学长开玩笑似的拍了拍她的头。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今晚在宿舍我给自己加练，明天争取不睬师哥的鞋啦！”慕溪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也笑着回应道。

        “师哥，还没走呢啊”学长突然冲着慕溪身后说道。

        慕溪一惊，笑容也收了一半，回头的时候看见靳青就站在身后，走廊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神色。

        “嗯，这就走。”从阴影里走出来的靳青语气似乎有些不快，走到慕溪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却是看向学长在说。

        “你小子经验多，多照应着点儿她。”

        “演得不错，继续努力”这句是对慕溪说的，同时，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慕溪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一下子躲了开来，靳青险些拍了个空。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慕溪根本就没抬头，一溜烟就跑了出去。留下学长有些玩味地看着靳青，后者看着慕溪跑掉的方向，把手拍在了学长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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