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酒局

慕溪走进包厢的时候，屋里已经人声鼎沸了。大家都没有入席，或坐或站地散落在包厢里，看见慕溪进来，赵海先发了话。

        “快来，慕溪，刚还说你来着呢，大忙人一个。”赵海大腹便便，头顶的地中海直晃眼睛，衣服却是一身贵气。和一旁穿着简单舒适的靳青形成鲜明的对比。

        记忆里赵海是一个皮肤白皙，笑容腼腆的男老师。慕溪的那一届正好也是他刚毕业，被分配外语系做辅导员，说话从来都是很和蔼可亲。慕溪在学生会做到部长才退下来，自然跟他非常熟络。

        “赵老师，好久不见，您这真是容光焕发啊。”慕溪迎了过去，和赵海握手。

        “来，就等你了。大家入席入席。慕溪你坐这边，好久不见多聊聊。”赵海指了指自己和靳青中间的那个位子说道。

        “好，那我和老领导好好汇报下工作。”慕溪心下虽有迟疑，但是丝毫没显露出来。

        今天来的都是同班同学，慕溪一直没敢问是谁攒的这个局。大家冲慕溪一口一个“学委”的喊着，只需几句话的功夫，就能消减十几年未见的生疏感。只是来的同学里和慕溪要好的都没在，大家寒暄一阵就开始乱了起来。有些扎堆儿敬老师酒，有些开始聊家庭聊孩子。算一算，这里还真的只有慕溪形单影只。

        “靳哥，我再敬你一杯。”以前班里特爱逃课的一个男生喝上了听，扯着靳青一个劲儿喝。

        “嗯，好”靳青和男生碰了杯，把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慕溪觉得靳青自从她进屋后，就显得出奇安静。这安静不是冷着脸不说话，谁过来敬酒寒暄他都是来者不拒，喝的只多不少。只是空下来的时间里，对一旁的慕溪视而不见。

        “慕溪，说了半天，你还没跟我喝呢吧？”被大家围着敬一圈的赵海此时已经面色绯红，松了领带，没张口说话，嘴角先喊了笑。一看就是喝嗨了。

        “赵老师，大家太热情，我在一旁挤都进不进去。”慕溪此时也已经跟同学们喝了不少。她喝酒从不上脸，而是越发惨白。在外贸行业做了这么多年，她的酒量早就练了出来。只是今天喝的密集，丝毫不给她喘息的间歇。

        “我敬老领导一杯，身体健康，步步高升。”慕溪起先在高脚杯里倒了半杯红酒端起来，赵海却迟迟不举杯。

        “我错了，赵老师。”慕溪眼力何等敏锐，她看出赵海是嫌自己喝的少了。抬手把杯子倒满，三两左右的红酒。“那学生先干为敬。”

        慕溪起身，从容地喝了一整杯，旁边的同学开始起哄鼓掌。

        “大家看，我这得意门生还是有量的啊。”慕溪给足了面子，赵海自然高兴，直接也干了杯中的一两白酒。

        这酒喝得这么猛，饶是慕溪，也有点撑不住。坐下时觉得一阵眩晕，不由得想去扶椅子靠背，手还没伸出去，胳膊就被一股力量托住。

        靳青正在被那个逃课大王拽着喝酒，眼神似乎根本没看向慕溪，手却稳稳托住了她。

        “谢谢，我没事”慕溪低声说道。

        “哎哎，学委，轮到我了吧。”慕溪刚坐下，逃课大王马上起了身，踉跄着起来，胳膊搭在慕溪身后的椅背上，俯身对慕溪说，“等半天了，就想跟你喝一杯呢。”

        “行，你说怎么喝，今天高兴，我都陪着。”都是同学，慕溪不想厚此薄彼。

        “学委，刚才跟老师喝一杯红酒，咱不能比。我给你减一半，你看行不。”男生说着在慕溪的高脚杯里倒了半杯白酒。名为减量，可谁也不傻，红酒和白酒的劲儿哪是一样的。

        慕溪起先怕喝大，一直和大家来啤酒，刚刚敬了赵老师红酒，如今又倒了白酒，算算今天也是“三中全会”了。

        “好，一会儿我喝多了派个人把我送酒店去就行。”慕溪皱了皱眉头，又展颜笑起来，伸手去端酒杯。杯口却抚上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你跟我到喝一半，转身跑去灌人家女生酒是吗？”在慕溪和男同学说话的功夫，靳青不知道何时转了身，静静在一旁看着他们。

        “同学们，同学们，大家来看看，靳老师帮着咱学委挡酒呢。”这男生一嗓子，竟然让刚才喧闹的包间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聚了过来，慕溪被酒精刺激的惨败的脸色开始泛起红晕。

        “你差不多行了，慕溪今天没少喝，回头进医院你就摊上事儿了。”一个同学笑着劝到。

        “那要不让靳老师替慕溪喝呗，反正是他的学委。”又一个女生说道。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靳老师上学那会儿就挺照顾慕溪的。”这句话一说，下面有笑声，有起哄的，场面一下子乱起来。现在大家好像一边倒的就想看靳青怎么帮慕溪圆了这个酒。

        “没这么严重，就是半杯酒的事儿。我这驰骋酒场”慕溪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关注，她连忙开玩笑的去抢那个被靳青按住的酒杯。

        可靳青的一股力量就那么固执的阻止着，转而握着杯子拿到自己身前，把高脚杯倒满白酒。

        “刚才我差你的酒和她差你的酒，一起吧。”没等男生说话，靳青便仰头开喝。肉眼可见中间他喉结几次滚动，速度慢了一点，却一直没放下杯子，直到滴酒不剩。

        “闹够了就过去坐吧。”靳青放下杯子，低头沉声道。

        “老师好酒量啊！”男生虽然醉了，但是毕竟也是三十几岁的人，多少还有分寸。马上起身去和别人聊天，大家一看没热闹了，也都一哄而散。

        留下坐在那里不尴不尬的两人。

        “我敬您，刚才替我解围。”慕溪实在觉得这样不发一言太难受了，连忙去找空杯子和酒瓶。

        “真是要我们都喝醉了有些话才好说出口吗？”靳青轻轻吐了一口酒气，一直低着的头慢慢抬起来，迎上了慕溪的眼睛。

        他多年来一直都还是那副黑色边框的眼镜，黝黑的瞳孔此时在明暗交错的灯光里显得更加深邃，里面揉进了很多复杂的情绪，说不出也道不尽。

        “都过去了，不是吗？”慕溪被他看得有些难过，忙垂下眼帘，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餐巾纸。

        “那时候我也只有23岁，很多事情都是自私的。”靳青的声音非常低，好像在克制着什么，到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

        慕溪把这句话听了进去，眼眶就红了起来。

        分开的这么多年，她幻想过会不会有生之年还能从那个人口中听到当时他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境。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想法被深深藏起来，她便自欺欺人的以为已经放下了。

        “可是那时候我已经把所有的勇气都用尽了。”沉寂半晌，慕溪突然喃喃地说。

        靳青张了张口，终是没有再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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