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赏赐
戏既已演完，徐舟行便懒得多费心思在这地牢里同一个死人斡旋，离开前他走到章晖身边，耳语道：“你那好弟弟此刻恐怕已经出盛京，至于亲哥哥的生死，他恐怕是顾不上了，章侍郎下辈子想再掀起波澜时，还请审慎再三才是。”
章晖听闻愣了一瞬，随即破口大骂：“徐舟行，你这个小人，你公报私仇！”骂着骂着声音戛然而止，随之便是司狱咒骂怒吼以及狱卒们手忙脚乱的声音。
只是他们谁都没看到章晖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笑，章晖心想总归是没让章家绝后，他该承这份情。
等出了地牢，徐舟行叫来几个管事的，让他们派人去章晖刚刚供出的地方仔细搜查。同时，他自己还添了两个地方，那架势闹得简直可以说是满城风雨。
柳思明不解问道：“爷，咱们为什么要派出那么多人手去搜捕？这样岂不是都知道咱们办事不力了？”
“既是朝廷要犯，当然要全力搜捕，便是将这盛京掘地三尺也要将在逃案犯缉拿回来，这便是态度，能不能抓回来那便看底下的人能力如何了，我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江黎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柳思明不解何意，疑惑地看着她。
江黎却向徐舟行，说道：“多浪费些人力物力，免得有人无事可做，无钱可赚。原来这就是盛京的管理之道，果真妙哉！”
她这话一出，配上那副赞赏的神情，让人不知她是真的懵懂无知还是暗自嘲讽。
徐舟行也不甚在意，一笑置之。
第二日朝会过后，徐舟行和一众同僚往外走，走到最后剩他自己一人，在他身后观察多时的高文彦趁机上前搭话：“令宜，今日朝会上你干嘛替那几位老家伙说话？”
徐舟行抿唇一笑：“你父亲也是这群老家伙之一。”
高文彦语气颇为不满：“眼下国库充盈，太子为尽孝道提议建一座道场能废几两钱，陛下身体康健才是国泰民安的根基，真搞不懂那群老顽固怎么想的。”
徐舟行摇摇头，轻声提醒：“予清，宫中还请慎言！”
高文彦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挤眉弄眼地暗示对方。
“濮雪姑娘今晚在汇春阁点春，你可一定要来啊！”说完，不等徐舟行回答便迈着大步离开了。
徐舟行见高文彦离开后并没有跟上，而是转身走向泰安殿。
“陛下，刑部的徐主事在殿外等候，有事禀报。”跟在皇上身边的海公公轻声说道。
皇上听完后只抬了个眼，慢悠悠地喝完羹汤后才说：“宣他进来。”
海公公赶紧应承，将候在殿外的徐舟行宣召进殿，俩人同行时，徐舟行问：“陛下今日饮食如何？”
“瞧着尚可，吃了一碗金鲍牡丹羹，半块团饼，比日前好上几分。”
“陛下身体安康乃黎民之福，多亏了海公公平日里悉心照料。”
海公公用他捏着兰花指的右手捂着嘴，肩膀的抖动却泄露了他的好心情，只是开口却谦虚道：“徐主事说笑了，能照顾陛下是奴的福分。”
俩人说着便行到内殿，徐舟行一眼就瞧见端坐在案前埋头批阅奏章的皇上，他隆重地行了跪礼，头抵着汉白玉铺就的地板。
“微臣办事不力，让章晦跑了，请陛下责罚！”
“跑的是章家那位年纪轻轻就得了武状元的小儿子？”皇上停下写朱批的手，问道。
“是。”徐舟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病态的喑哑。
“那也怪不得能从你手里跑了。”皇上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想起之前德妃向他讨要的药材时说的话，问道：“我听德妃说你昨天晕倒了？”
皇上说完才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徐舟行，对他说：“抬起头来。”
徐舟行闻言将头抬了起来，此刻他的唇色还留着几分乌青，整个人呈现出一副大病未愈的苍白模样。
而他的脸更是像极了他已故的父亲，同样是一副温和无害的端方君子模样，但办起事来却也是最锋利的那把刀。
皇上就这样盯着徐舟行的脸打量了片刻后，才轻叹了一口气：“你现在的模样真是越来越像你父亲了，当年你父亲的死有朕一部分责任，这些年辛苦你了。”
“能为陛下分忧，想必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十分荣幸。”徐舟行极少听到皇上提起自己的父亲。
站在一旁的海公公哪能让陛下深陷在伤感的回忆里，他出言安慰道：“陛下正值身强体壮之年，等年底冬狩之时，我看谁也比不上陛下这身本领。”
“还是你这老家伙会哄朕开心。”皇上听了海公公的话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章家的事情也不甚在意了，对徐舟行下令：“章家的事到此为止，全国悬赏通缉章晦，章晖择日处斩。”
说完，皇上顿了一瞬，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下的徐舟行，继续说道：“这次你受苦了，在家好好休养五日，赏金百两，贡缎十匹。”
“谢陛下圣恩！”
当徐舟行快出大殿时，被后头小跑过来的海公公拦住去路。他讶异地问：“陛下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海公公则是一脸笑眯眯地说：“陛下特准主事休养五日，养好身体才能继续为陛下分忧，徐主事觉得奴说得可在理？”
“自然是在理的。”徐舟行不是高文彦那等愣子，自诩清流不与阉人同路，在他眼里凡是有用之人皆可用之，哪怕此刻需要阿谀奉承，只要这阿谀之言他日能在关键时刻救命，他便是说几句又如何？
况且海公公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伺候了皇上数十年，说的话比那些天天上奏疏的言官管用多了。
“奴此番前来也是来同徐主事多一句嘴，您同四殿下亲近，近些时日也劝劝四殿下多回宫看望陛下。”
“谢海公公提醒。”
海公公见他上道儿，满意地转身回去，而徐舟行站在原地，等对方身影完全没入殿内才离开。
皇家御赐比徐舟行先一步到明心苑，负责押送的公公已在府中等候多时，见徐舟行的车马回来，连忙起身说道：“徐主事回来了，这是御赐清单，请您过目。”
徐舟行接过清单，看都没看一眼便递给了身侧的柳思明，而是客气地请这公公进屋喝茶。
柳思明和江黎俩人拿着册子自己偷偷摸摸地清点起来。只见上面写着十匹布却只数出了八匹，百两黄金却只剩了七十。
江黎觉得她家养的猪都没这么能吃，就这么几步路就少了七八成，徐舟行连看都不看就直接给他们，可想而知这样的事情往日里也定然是十分常见的。
而且连御赐的东西都敢这么克扣，那边防的军民最后能捞得几个子？之前听阿妈说她的寨子同大盛打仗时他们的盾一砍就破，她还以为是族人练就了什么神兵利器，原来是背后有人助他们。
等那公公又从徐舟行自己的私库里捞一笔之后，才起身拜别。
见车马转过街角，江黎才说道：“你们这位太监看着也不胖啊，怎么一趟下来吞了那么多值钱的物件儿？”
徐舟行轻哂，“这便是盛京城，得势尚且如此，失势的便如那地牢里的一般了。”
“好可怕，咋听着像我养在盆子里的蛊一样。”
徐舟行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比喻，但细想也确实如此，最后成活的蛊不也是把其他的蛊吃了才活到了最后吗？
可再怎么厉害的蛊，最终的命运还不是掌握在御蛊人手里。思及此，徐舟行看了一眼江黎。
俩人谁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的意思。
徐舟行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封面上面写着：云阳王亲启。
“思明，你将这封手书送往四殿下府中，务必亲自送到他手上。”
“知道了，爷。”
柳思明走后，徐舟行递给江黎一本请帖，今日盛京城中一些文人士子组织了一场携眷出游，盛京历年都有这类活动，可自从徐舟行领了刑部主事的差事后，这些文人便从未递过帖子给他。
如今皇帝身体衰微，朝中隐隐有太子与云阳王形成对抗之势，有心人便递了一本请帖给他，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可今日他们都携家带眷，正好可以给江黎有个机会认识认识京中妇人。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江黎疑惑道。
“难得盛京中有人携内眷出游，你去瞧瞧是否有你的姨母，也提前熟悉盛京的规矩。”
“哦。”江黎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但是又想尽快找到姨母。
徐舟行自然是瞧出了她兴致不高，但这样他更想不通江黎来盛京到底是何目的，“姑娘进京不就是为了寻亲吗？怎么看起来姑娘似乎并不想找到你的姨母。”
“若我早日找到我姨母，或许你还有救。”江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徐舟行，可是一想到要完成最后的‘灵钧’之体，她就觉得寒意从骨髓当中渗透出来，搅得她此时心烦意乱。
江黎一句无心的话却让徐舟行内心大撼，他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过江黎，“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你身上中的蛊毒只有找到我姨母才有可能解了。”江黎翻了个白眼。
“我身上中的竟是蛊毒？难怪这些年来不管服用多少药物都没有任何效用。”
江黎这番话一出，今日这秋游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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