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妖孽祸国,大梁危矣!
不出所料,九娘的脸色立刻变了。
罗青桃的心中有些慌,立时冷下了脸:“怎么,不可以吗?他又要把我关起来?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这……您怎么能这样想呢?主子一心为您好……您这般曲解他的苦心,他该多难过……”九娘急得脸色发白,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罗青桃见她如此,心中越发不安。
九娘显然是急了,竟试图伸手来拉她回房。
罗青桃用力甩脱,冷笑道:“把我关在鸟笼子里养着,就是为我好?口口声声说‘为我好’,说到底还不是把我当蝶梦楼里的女人看待!”
九娘大惊失色,慌忙跪地。
罗青桃从她身旁绕过,回到房中冷冷道:“不出去也罢。你去告诉他,他不许我出去,我就不许他进来。从此死生不必再见,叫他忘了我吧!”
说罢,她重重地关上了门,自回帐中躺下生闷气。
九娘终于慌了神。她匆忙起身,叫过一个小太监来嘱咐了几句,又堆起满脸笑容,快步走进房中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好好的,怎的认真生起气来?主子吩咐不许您出门,不过是怕天气炎热、暑气烤坏了您罢了!您若执意要出门,属下陪您就是了!”
罗青桃明知她这番话不尽不实,却也并不打算深究。
她只是默默地换了衣裳,对着镜子在脸上涂了一层粉,将那几道已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疤痕遮住,然后便径直起身出门。
九娘沉默地在后面跟着,几次想说话都没敢开口。
两人各怀心思,脚下却走得飞快。等到九娘回过神来的时候,太和殿已近在眼前了。
九娘慌忙紧走几步拦在了罗青桃的前面:“郡主,这……太和殿可不是妇道人家来的地方……您若是想见主子,咱们就在这儿等他散朝好不好?”
罗青桃眯起眼睛,凉凉地问:“太上皇在位时赐我的牙笏尚在,如今我却连太和殿都不能进了,这是什么道理?”
九娘打了个哆嗦,忙笑道:“是属下糊涂了!郡主自然是可以来的……”
罗青桃“哼”了一声,掩饰了心里的忐忑。
九娘三番两次拦她,说是没有鬼,谁会相信?
来至殿门前,九娘神色忧急地打量了一圈,目光停在一个小太监的身上。
那小太监面露苦色,急急地摇头。
九娘的脸立时垮了下来。
罗青桃迈步便要上阶,小太监慌忙拦住:“皇上和诸位大人正在商讨国事,早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的……”
九娘立时勃然变色:“糊涂!咱们家郡主的事,能叫‘打扰’吗?”
小太监垂下了头,额头上的汗珠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
罗青桃冷眼看着,不禁冷笑。
九娘这句话,看似是在替她教训奴才,其实却是在抱怨这奴才办事不力。
这小太监是水湄阁的人,今日君洛上朝却并未带他。若非九娘吩咐他来报信,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看来,这蠢奴才怕是连君洛的面都还没见着,难怪九娘要生气了!
看到罗青桃的笑容,九娘急得心中乱跳。而此时,罗青桃已迈步跨上了台阶。
这时,殿中忽然响起一声带着哭音的呼喊:“皇上,立后之事,刻不容缓啊!”
罗青桃的脚下微微一顿,站定了脚步。
九娘急得脸色都白了。
里面并没有听到君洛的声音,却有另一人接道:“秦大人所言正是!皇上,如今南越、西楚、羌族三家已经在暗通款曲,一旦他们阵营结成,大梁局势岌岌可危啊!为今之计,只有立南越公主为后,方可化解此难……请皇上早作决断啊!”
罗青桃在门外听见这话,心中暗暗惊异。
南越和西楚是大梁最富庶的属国,羌族是北方游牧民族,民风彪悍。这三家若是联手,大梁必定腹背受敌!
君洛初掌朝政根基未稳,一旦开战,胜负之数实在难料!
如果骆可儿肯帮忙的话……
罗青桃的心尖倏地疼了一下。
这时,她终于听到了君洛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只有立后才能化解此难?既然这样,大梁的军队是要来做什么的?朕朝中的诸位将军们,又是要来做什么的?难道百姓的粮食银钱养着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站到朝堂上来长他人志气的?”
这句话,把在场的武将们都骂进去了。
殿中忽然响起一声断喝,正是武威将军凌彻的声音:“皇上,臣愿带二十万儿郎守住南疆,誓死不容南越贼子践踏我大梁疆土!”
罗青桃欣慰地一笑,却听见殿中文臣立时吵嚷起来:“战事一起,劳民伤财,又不知有多少百姓将要流离失所!何况南越擅长蛊毒、西楚精于布阵、羌族胜在悍勇……我大梁承平日久,将士们安于闲逸,如何能有胜算!皇上,请以天下百姓为重,莫要因一时意气,陷百姓于水火之中!”
没等君洛开口说话,立刻又有一人接道:“梁大人言之有理!皇上,南越本是先娴太妃娘娘的母族,骆贵妃又是您做恭王时的正妃,于情于理,您都该尽快立骆贵妃为后!中宫之位虚悬日久,大伤国运啊!”
罗青桃听他们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劝君洛立骆可儿为后,心中难免酸楚。
今日是她恰好撞见了。她不知道的时候,君洛究竟顶住了多少压力,耗费了多少唇舌?
为了她,值得吗?
罗青桃眼中发烫,心里像是烧着一团火。
她很想立刻冲进殿中去,告诉那个任性的皇帝,她一点都不在意那个中宫的位子。
一个皇后,换大梁数年安宁,这是一笔多么划算的买卖啊!
可是罗青桃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动。
正月十七日,恭王府那一片刺目的红色,此时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
她一向并不贤惠大度。想到骆可儿将要成为他的皇后,她便觉得心里针扎似的疼。
殿中,君洛的声音沉沉地响了起来:“立一个皇后,便能化干戈为玉帛?你们是不是把天下大事看得太儿戏了?骆氏不过是南越宫中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而已,你们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究竟是因为信她,还是因为你们自己太无能?”
殿中安静了一瞬间,随后有人沉声道:“皇上执意不肯立后,莫不是为了那个妖孽吗?”
罗青桃心尖一颤,立时竖起了耳朵。
君洛迟迟没有出声,罗青桃的心里渐渐慌张起来。
这时又有人提高了声音,痛心疾首地接道:“皇上,昭烈郡主是二嫁之身,按律不能入宫的啊!如今皇上为了一个女子弃大梁祖制于不顾,又将置天下百姓于何地啊?皇上,皇上!自古红颜多祸水,您切莫为了一个女子,毁了我大梁国万年的基业啊!”
许久之后,君洛冷笑了一声,沉沉开口:“朕竟然不知,大梁国的万年基业这样不牢固,竟会被一个女子轻而易举地毁了!朕要娶谁为妻,那是朕之家事,诸位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罗青桃尚未来得及感动,便听见有人接道:“皇上是天下之主,一言一行都关系到百姓生死存亡,何况是立后这样的大事!昭烈郡主如此不识大体,如何堪为天下之母!皇上若执意立那般不贞不义之女为后,臣等无颜再做言官,情愿一死,以谢天下!”
“臣等情愿一死,以谢天下!”殿中立时响起一片附和,听上去至少有十余人至多。
文死谏武死战,这大梁的百官,倒还算是有几分志气!
罗青桃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作何感想:欣慰?还是悲哀?
殿中传来一声轰然巨响,随后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罗青桃终是没有忍住,撩起裙摆跨进了门槛。
只见龙书案前一篇狼藉,笔架、笔山、奏折、砚台……狼藉地散落了一地。
而殿中的群臣,此时正呈蛤蟆状跪伏在地上。无人抬头、无人开口,气氛却压抑得吓人。
罗青桃沿着正中间的红毯缓缓走进来,放眼四顾,心下十分不安。
君洛猛抬头看见她,立时站了起来,奔下御阶将她拥进怀中:“你怎么来了?谁叫你到这里来的!”
罗青桃心中知道应该推开他,手臂却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腰。
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故作轻松地笑道:“你总不许我出门,我不放心,出来看看。”
君洛笑了:“朝堂之上,都是些迂腐的老头子,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罗青桃轻笑:“可是这些老头子的家中,大多都有漂亮的女儿孙女什么的啊!万一哪天趁我不见偷偷地送进来几个,我岂不烦心?”
君洛领会到她言下之意,不怒反喜:“你的醋劲儿是越来越大了——不错,朕很喜欢!”
他是很喜欢了,朝中的文武百官可要不干了。
跪在最前面的一个言官猛地抬起了头,厉声道:“为帝王者,广纳姬妾开枝散叶,才能保得国运昌隆!昭烈郡主,您公然阻拦圣上纳娶嫔妃,是何道理!”
罗青桃听出此人正是刚才带头喊着要“死谏”的那一个,心下不禁厌烦。
此时旁边一人却又冷冷地接道:“为人正妻者,阻拦姬妾进门已是悍妒无德,何况郡主自身并非天家眷属,圣上立后纳妃,哪里轮得到您来指手画脚!”
罗青桃眉头一皱,悠悠地道:“你自己也不是远卿的妃子,远卿立后纳妃,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那言官的一张老脸由红变黑,脸上胡子乱颤:“这、这……成何体统!皇上,大梁的朝堂上,难道可以任由一个女人胡搅蛮缠吗!”
君洛拥着罗青桃踏上御阶,微微笑道:“朕与青桃心心相印,不分彼此。她的话,朕愿意听。你们这些人纵有妻妾成群,怕也不会有一人倾心相待。所以,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滋味,你们不会明白的。”
罗青桃仰头看向君洛,恍惚又看到了昔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王爷。
她喜欢这样的他:恣意洒脱,无所畏惧。
朝中群臣此时却是痛心疾首,有几人不约而同地大声长叹道:“妖孽祸国,大梁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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