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仅仅是“喜欢”吗？

　君洛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时群臣之中忽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向上施了一礼，大声道：“我朝国师曾断言，昭烈郡主乃大梁福祉所系，绝非妖孽之流！诸位大人此刻百般诋毁郡主，莫非质疑国师乃妄言无稽之妖人吗？”
　　殿中群臣安静了一瞬间，无人反驳。
　　罗青桃听这声音粗嘎嘶哑，忍不住循声望去，却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忽然腰间一痛，耳边是君洛咬牙切齿的声音：“不许看！”
　　罗青桃微微一愣，展颜微笑：“你比他好看多了。”
　　君洛立刻转怒为喜：“这还差不多！”
　　可是罗青桃的目光依然流连在那个人身上。
　　君洛猛一转身，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板起面孔道：“一只臭乌鸦，有什么好看的？看我！”
　　“乌鸦？”罗青桃微微一愣，随即恍然。
　　记忆中那一个迂腐木讷的书呆子形象，同眼前这个年轻俊秀的官员渐渐地重合了起来。
　　罗青桃抿嘴笑了：“居移气养移体，如今竟全然看不出当初那呆傻的模样了——话说，此人生得当真不错，可惜毁在了一副嗓子上！”
　　君洛的脸色黑得像墨汁一样：“女人，你信不信我把他给你炖了？”
　　罗青桃缩了缩肩膀，不敢再说。
　　这时言官们已经回过神来，有人霍然站起，厉声喝道：“此女秉绝世容颜、仗狐媚之术，惯于迷惑圣心，不是妖孽是什么？皇上，您已为此女悖逆人伦、残害手足，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延误早朝荒废朝政……如此种种，岂是明君所为！如今此女更要干涉立后大事，这是要置大梁万民于水火之中啊！皇上，此女一日不除，大梁一日不安啊皇上……”
　　君洛冷冷盯着说话之人，面沉如水。
　　罗青桃不由得替他担心，却听见他冷冷地道：“既然朕已昏庸如此，再荒唐一些又何妨！你要扬名，朕成全你就是！传旨：御史梁韫洪御前失仪，不堪使用，今革去功名，勒令还乡，用不得录用！自今日起，再有妄议昭烈郡主之事者，以大不敬之罪论处！”
　　此令一出，百官震悚。
　　自古为人君者莫不以明君圣贤自况，有谁会自认昏庸荒唐的？偏偏他们的皇帝为了一个女人，竟甘心做昏君，不惜罢免言官，为天下诟病！
　　台谏言官们有一肚子的大道理可以说给皇帝听。只要皇帝愿意做明君，他们可以口若悬河地说上个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非逼着皇帝听从他们的谏言不可。
　　可是他们的皇帝，不肯做明君啊！
　　言官们迷茫了。
　　一片死寂之中，那只“乌鸦”率先伏下身去：“皇上圣明！”
　　朝中武将和几个反应比较快的文官们也慌忙跟着伏地高呼“皇上圣明”。
　　停顿了片刻之后，剩余的那些官员们也跟着跪伏了下来。
　　一句本该异口同声的“皇上圣明”，此番竟然分了三次来喊，最后一次还是稀稀落落的，很明显有人喊得极其不情愿。
　　罗青桃目瞪口呆。
　　她一直以为君洛就是天下最不要脸的人了，没想到这只乌鸦竟然能跟他有一拼！对着一个昏君高呼“皇上圣明”，他是怎么做到的？
　　看不出来，这书呆子深藏不露啊！
　　君洛看到罗青桃满脸笑容，也便不由自主地跟着弯起了唇角。可是他很快便察觉到，那女人的目光还是时常在那只乌鸦的身上流连。
　　这一发现，让君洛的心里生出了浓浓的危机感。
　　他不由分说地拖着罗青桃一起坐到了御座上，冷冷看向众人：“众卿有时间操心朕之家事，不如多读几本书、多体察几分民情，多想想如何把自己的差事当好！至于边疆战事——小小南越西楚，朕还不放在眼里！”
　小太监喊过一声“退朝”，君洛却并未率先起身出门。群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带了头，垂头丧气地鱼贯出去了。
　　那只“乌鸦”走在最后，出门前又向内看了一眼，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罗青桃皱眉看着，腰间忽然一紧。
　　君洛死死将她圈在怀中，面色如墨：“人已走了，还看？”
　　罗青桃悚然惊觉，忙讨好地往他的怀里蹭了蹭。
　　君洛的脸色仍然阴沉着，唇角却偷偷地勾了起来。
　　小太监们识趣地退了下去，将空旷的大殿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君洛箍住罗青桃的身子，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闷闷地开口：“你不该来的。”
　　罗青桃幽幽道：“上次你叫我好好地在宫里待着，自己却跑回府去娶了王妃；这此你又叫我好好在宫里待着，我怕……”
　　君洛“嘿”地笑了一声，心中却倏然一痛。
　　她极少愿意这样直白地表达她的不安，所以他一直以为，她是坚强的。
　　此刻听到她颤声的低语，他才知道，这个女人一直是脆弱无助的。她那一点点外在的坚强，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伪装而已！
　　回想当初，君洛恨不得掐死那时候的自己。
　　她曾经是百分百地信着他的。是他自己亲手毁了她的信任，也毁了她对她自己、甚至对这世间所有的信心！
　　毁掉一份信任易如反掌，重建它却难于登天。君洛抓过罗青桃纤细的手指握在掌中，轻叹：“那种事请不会再有，我保证。”
　　罗青桃低低地应了一声，表示相信。
　　但是下一次遇到类似的事情，她会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呢？她不知道。
　　君洛察觉到她的不安，却无法可想，只能紧紧地拥住了她，试图用炽热的胸膛，传递他的真诚。
　　许久之后，君洛涩声开口：“上一次，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上元节后，睿王余部忽然反扑……我一时措手不及，只得求助南越……我总以为还有机会慢慢向你解释，却想不到芸香竟会带着你到王府来……”
　　“芸香？”罗青桃皱眉。
　　君洛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却攥住她的手急道：“青桃，我与骆可儿只是相互利用而已，我心里的人，一直是你。你……要信我！”
　　罗青桃仰起头，看见他眉心紧紧地拧着，忍不住伸出手替他揉平，闷声道：“你再皱眉，怕要变成老头子了！”
　　“青桃！”君洛抓住她的手，神色惶急。
　　逗趣失败，罗青桃自己的眉心也微微地蹙了起来。
　　她是愿意信他的。可是“你要信我”这四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反而不信了。
　　她一直知道他的女人有很多，他又何必反复强调不喜欢骆可儿？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反复要她信他，莫非是又要瞒着她做什么事情吗？
　　罗青桃的心里，再次慌乱起来。
　　君洛见她如此，心中越发不安。他急急地抓着罗青桃的手：“你若还是不放心，我这便下旨立你为后，下个月行册封大礼……”
　　罗青桃忙反握住他的手，哭笑不得：“你是要逼他们立刻起兵造反吗？”
　　“青桃，我不放心！”君洛的声音沉沉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罗青桃压下心底那几分忧虑，努力微笑起来：“我可没答应过要做你的皇后！你这会儿若是下了旨，我明日便抗旨出走给你看！”
　　“你不答应？为什么？”君洛沉下脸来。
　　罗青桃眯起眼睛微微地笑着，神情活像一只晒太阳的小猫。
　　君洛的心里像被一片羽毛轻轻地撩拨着，温柔旖旎，醺醺欲醉。
　　但他还是努力地板起面孔，冷声质问：“为什么不肯？那只乌鸦，真的值得你另眼相看？”
　　罗青桃被他这一阵莫名其妙的醋意闹得哭笑不得。
　　君洛却越发认定了那只“乌鸦”是个危险人物，沉吟半晌终于作出了决定：“你喜欢他，朕明日便把他外放到潮州去！”
　　罗青桃攀上他的肩头，轻笑：“我喜欢你，你准备把你自己外放到什么地方去？”
　　君洛面上一喜，强忍住笑容板起面孔：“仅仅是‘喜欢’吗？”
　　罗青桃被他这般孩子气的执着闹得有些无奈，只得耐心哄他：“每天喜欢你多一点，现在已经很多了。”
　　“‘很多了’是多少？”君洛并不满足。
　　罗青桃想了想，抱住他手臂笑道：“比全世界加起来，再多那么一点点吧。”
　　君洛的眼睛缓缓地弯了起来，仿佛云开日出，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明朗了。
　　罗青桃松了一口气，暗道：“终于逃过了一劫。”
　　却听君洛闷闷地问：“既然那么喜欢我，为什么不肯做皇后？”
　　罗青桃想了一想，挑起眉梢道：“谁知道你现在的位置坐得稳不稳？说不定明日这大梁国的皇帝就换人了，又说不定再过两日南越西楚他们打进来，你就被他们赶跑了……当你的皇后风险太大！要我当皇后可以，你先把这江山坐稳了再说吧！”
　　“你这账盘倒是算得清楚！”君洛黑脸。
　　罗青桃“嘿嘿”地笑了两声，算作回答。
　　君洛猛抱住她的腰肢，笑道：“我就当你已经答应了！等内忧攘平、外患除尽，你可再没有理由拒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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