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车就停在楼下，几步路的距离，方铭每天进进出出，把这段路走了无数遍，按理说应该相当熟悉，今天却像第一次走似的。

        他走得非常迅速，又加了十万分的小心。

        别看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脑海中更是上演了无数场灾难电影。

        摔倒，车祸，高空坠物……

        每一个都足够惨烈。

        方铭提着心吊着胆，走平地时还好，下台阶时则会格外注意。

        要是放在以前，摔了也就摔了，现在不一样，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呢。

        方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再三确认好台阶的位置才会伸出脚，即便踩到下面一级台阶，他也不敢轻易把重心移过去，一定要反复试探几遍才能放心。

        那个小心翼翼的样子，像什么“第一次走这段路”都不贴切，根本就是第一次学走路。

        一旁的程云霄不仅没有笑话他，反而比他更加小心。

        他一会儿在方铭前面引路，一会儿在方铭后面保护，嘴里还时不时地说着“台阶、石子、车”之类提醒的话，仿佛也把他当学走路的小孩儿看待。

        短短几步路，两人居然走出了去西天取经的感觉，不知不觉间，都是大汗淋漓。

        程云霄的车就在眼前，方铭仍旧不敢大意，唐僧师徒不就在自以为取经结束的时候被老龟掀到通天河里去了？

        方铭在这方面也深有体会，每到过年过节，公司里的不安全事件就会增多，思想麻痹放松警惕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等程云霄打开车门，方铭将牛油果放在安全座椅上，一切尘埃落定，两人才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放下牛油果后，方铭依旧维持着弯腰的姿势，他在黑暗中摩挲一阵，想给牛油果系上安全带。

        儿童安全座椅采用五点式安全带，不像平常用的安全带那样简单方便，是需要一点技巧的，再加上车里光线昏暗，看不清楚，方铭弄了半天也不得法门。

        程云霄说：“我来吧。”

        飞机驾驶舱座椅配备的也是五点式安全带，程云霄对这个相当熟悉，不过他更心疼方铭，这个弯腰的姿势实在不怎么好受。

        安全带系好了，方铭从另一边上车，程云霄坐上驾驶位，车子启动，却没有一个定好的目的地。

        方铭也不知道这个带着牛油果坐车的主意是不是异想天开，但值得欣慰的是，牛油果并不排斥坐安全座椅。她半躺在安全座椅上，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小黑眼珠滴溜溜地转，时不时地往外面看一眼。

        车子驶出小区，程云霄问：“去哪儿？”

        方铭摇头。

        程云霄提供了几个选项，闹市的灯红酒绿，乡道的偏僻静谧，河岸的波光粼粼。

        方铭也给出一个提议：“要不去机场高速兜一圈？”

        两个人讨论了一阵，不知怎么就把话题拐到了别的地方，什么哪个同事说哪家馆子好吃，一定要去尝一尝，什么哪个同事遇到了碰瓷的，赔了多少钱。

        两个人热火朝天地聊了十多分钟，完全忘记了牛油果的存在，说到有趣的地方还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方铭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他转头一看，奇迹发生了，牛油果睡着了！

        程云霄不敢相信，“真睡着了？”

        他因为过于激动，声音比刚才还搞了几个分贝，方铭赶忙提醒他，“嘘！”

        程云霄立即露出愧疚的眼神，方铭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向安全座椅里瞧。

        出乎意料，牛油果不只睡着了，而且再大的声音都叫不醒。

        两人又试了几次，每一次都大获成功。

        从那以后，只要牛油果不睡觉，他们就会开着车带她到处闲逛。

        程云霄不无感慨地说，这个办法好是好，就是有点费油，还有点费爸。

        要不说司机也是一个职业，就这么坐着不动也挺累的，往少说百公里也要损耗01个爹地。

        再说了，程云霄开飞机是按小时算钱的，开车呢，不挣钱，还倒贴。

        但是那又能怎么办？

        程云霄想起在《西尔斯亲密育儿》上看到的一句话，“宝宝最终会断奶,有一天他会彻夜睡觉,高需求的育儿阶段很快会过去,宝宝在你床上的时间,在你怀里的时间,吃奶的时间在一生中非常短暂……”

        至少现在，牛油果需要他。

        所以不管多晚多累，只要牛油果睡不着，他们就会开着车带她兜风。

        这天也一样，程云霄有飞行任务，方铭在家休息，他开着车带牛油果在街上闲逛，直到遇上特情。

        方铭算了算时间，牛油果快要喝奶了，他们要赶快回去。

        回去的路上，有一架飞机从头顶经过，震耳欲聋的轰鸣击穿了方铭的心底。

        想起今天晚上的事，他仍旧心有余悸，在等红灯的时候，方铭忍不住问：“你有害怕吗？”

        “怕什么？”程云霄不明所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方铭的沉默中领会他的意思。

        程云霄轻轻一笑，勾起的唇角恣意又桀骜，他说：“不会有事的，因为我们有安安。”

        牛油果大名叫任安安。

        一个星期前，程云霄也像今天一样出去飞航班，方铭还记得他飞的是南京，因为他像往常一样在候机楼买了一份小杨生煎，准备放到第二天早上当早餐。

        听到敲门声时，方铭还觉得奇怪，程云霄没带钥匙吗？更奇怪的是，他似乎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方铭不得不在这时下了床，敲门声越来越急，他跑了两步过去开门。

        紧接着，方铭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程云霄抱着一个孩子，小家伙哭得嗓子都哑了，小脸皱在一起，丑丑的，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

        方铭问：“哪儿来的？”

        程云霄一脸疲惫，“别管那么多了，先把东西拿进去。”

        方铭这才注意到他还拿着东西。他把程云霄手里的、放在门口的东西拿进来，程云霄又说：“车上还有。”

        方铭拿着车钥匙出门，打开后备箱，立刻傻了眼。

        原本宽敞的后备箱被成箱的奶粉、纸尿裤和婴儿车塞得满满当当。然而这还不算完，除了后备箱，还有一部分东西堆在后座上，方铭拿回家一看，什么温奶器、隔尿垫、衣服、包被、口水巾、维生素d，还有一个用小盒装的透明管子，以及各种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东西。

        “怎么回事？”方铭惊疑不定的目光在程云霄与那个孩子之间来回逡巡。

        “就……哎……”程云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不想说，只是他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反正他稀里糊涂地接了个电话，又稀里糊涂地去了方铭父母家，然后就被塞了个孩子。

        在方铭的印象里，程云霄很少会有这样闪烁其词的时候，难道……他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方铭脸色一变，目光也沉了沉，语气更是凌厉：“这个孩子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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