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仕篇(三)
次日卯时,天色渐明。
闫婉所居住的帐篷处于一营偏西南方,离训练场最远,平日幽静而极少有人往来,然而此刻,帐外响起了混乱脚步声,还掺杂着很多人的交谈。
闫婉猛然惊醒,这是她患上失眠症后,多年来难得的安稳觉,就这么被外头的声响打断。
她躺在床榻上,发了会愣才起身披上外衫,掀开织布门帘一角,往外瞧去。
只见一人穿着暗色铠甲,全副武装背对着她,正朝面前集结的士兵们发号施令。
“听着!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贼人已经混进军营中了,如果半个时辰内抓不住他,你们全都得玩完!”
听着这将领的声音颇为耳熟,闫婉才明白此人正是王青。
王青发令后,士兵们有序撤散开,分作一股股的小队,朝各方搜巡而去。
闫婉正想开口唤他,问所谓何事时,斜对面的帐篷内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
是梁衍与三营副将于葛。
于葛皱着眉头,脸色不甚好,而梁衍显然一夜未眠,依旧穿着昨夜那身玄铁轻甲,懒洋洋地打着哈切。
王青迎上前两步,“衍哥,你无碍吧?这个孙子可真够胆大的,私闯军营就算了,居然还敢跟您动手…”
梁衍神色恹恹,眼神里带着浓烈戾气,冷道:“这人身手与你差不多,是用刀械的上等高手,本王与他过招时,踹断了他一条腿,无法动用轻功,应该就跑不远,叫人仔细搜。”
一旁的于葛接道:“身手能跟青老弟匹敌之人,除了咱自己人,这西蛮境内少之又少,恐怕是京城来的。”
王青脸色瞬间变得古怪,他开口道:“要真是京城来的,怕是不妙…”
话间,梁衍突然目光一转,落到闫婉所在之处,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闫婉漠然回视他一眼,随后放手合上门帘,回到帐篷内,在摆满书籍简卷的书案前坐下。
梁衍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又闭上有些发胀的双眼,对身边两个手下道:“你们找几个人,守好闫姑娘住的这地方,本王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再处理后续。”
于葛抱拳道:“是。”
听见帐外三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闫婉才弯腰低头,从桌底背面摸索片刻后,掏出一张被折叠好的宣纸来。
纸面上布满字迹工整的小楷以及各种列状图,脉落相相连,竟是一份清晰完整的京城官员的信息记录!
上至皇室,丞相及三省六部九寺,下至知州九品官,每一个名字下都打了一条黑杠,连接最中央的三个字,将军府。
这是她多年来的查询之果,若这贼人闯入发现,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闫婉将此物快速阅览一遍后确认无误,又重新折叠好,揣进贴身衣物中。
然后找了件素绿布衣穿上,将发鬓梳理完整后,才方拿起铜盆出门,准备接水洗漱。
在屋内折腾那一番,天光已然大亮,军营里仅有的十余个妇儒都已起了,都聚集在水井旁边,正叽叽喳喳讨论着今早发生的事情。
见闫婉来到,其中一个气质温婉的年轻妇人走过来,露出柔和的笑,轻声道:“婉儿姑娘,今个儿怎么比我们这帮老妇还晚,定是昨天集市忙,累坏了吧。”
闫婉唇角勾起轻微弧度,“多谢夫人挂念,就是感觉有些身子有些乏,多睡了会。”
此人正是于小猛的母亲,除了身份特殊的闫婉,其他妇孺都一样,在军营中管理炊食之事。
于夫人上前一步,准备接过她手里的铜盆,“正好我洗漱完了,帮你打水吧。”
闫婉迅速后撤一步,语气恢复往日的平淡:“不必劳烦。”
于夫人的手僵在半空,缓缓才收回,她苦笑道:“都相处了七年,婉儿姑娘还是不喜与他人接触。”
闫婉露出抱歉神色对她颔首,又将水盆搁在井边,拉住螺桨,钓上来盛满水的木桶。
水井旁围着的几个妇人,平日里都是最热爱八卦的,见闫婉神情淡淡,其中一个胖妇人朝她道:“婉儿姑娘瞧你这幅模样,定是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闫婉抬眸望向她,明明一双眼睛古井无波,却开口语气故作惊讶,道:“李妈,昨夜我睡得沉了,还真不知道发生甚了,劳您说说?”
李妈见来了个新听众,按耐不住自己的八卦心,弯腰凑近闫婉,小声道:“寅时那会,全都歇下了,就剩那些值夜的士兵,本以为像往常,平常人等都不敢靠近鹰联军营,那几个士兵就都聚一起喝酒去了,结果一个没注意,一个刺客就悄无声息地混进来了,四处翻找东西呢!”
听到这里。李妈旁边的几个妇人也连忙附和道:“对,我们醒来的时候,都见柜子全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一点声响都没听见,怪渗人的…”
李妈接道:“不过幸好,他溜到主帐去的时候,咱晏王殿下还没睡,直接给他打了好一顿,听说腿都断了,肯定是跑不掉的,对了,婉儿姑娘那里居然没被翻吗?”
闫婉眼神复杂,嘴上依旧保持那种虚假惊讶,“原来如此,可能是还没到我那地方,就遇着晏王殿下了罢。”
妇人们连连称是,都洗漱完,忙着准备早食去了。
水井旁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一直沉默不语的于夫人,眼巴巴地站在她旁边望着。
闫婉用清水洗净脸,眼睫上还挂着晶莹水珠,粉唇缓缓轻启,道:“夫人,可是还有话要说?”
于夫人张了张口,半个音调都没发出来,闫婉见状道:“若是被偷了东西,就去主帐报备吧。”
于夫人连忙道:“啊!不是…”
她立马露出尴尬神色,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唉,其实就是前几天,王青兄弟来我们帐篷喝酒时,非求我来…找你说媒…”
“姑娘也知道,我夫君与青兄弟关系一向好,你和他都算我看着长大的,他如今老大不小了,姑娘也到了适婚年龄,青兄弟家里双亲去得早,除了有个远在京城的哥哥,身边一直没个做主的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忍心,所以——”
闫婉沉默片刻,冷漠回绝:“夫人,若是此事,那最好还是不用提了,我不同意。”
于夫人愣了几秒,呆呆道:“婉儿姑娘…可是不喜他,还是另外心有所属?”
闫婉将水倒掉,拿起铜盆作势欲走,于夫人连忙拦住她,“姑娘说说到底是为何呀,也好让我跟青兄弟有个交代不是?”
闫婉的身量在女性中绝对算高挑纤瘦那一类,再配上今天所穿的淡绿长衫,显得格外清丽动人。
她驻足在原地,垂眸望着足比自己矮上半个脑袋的于夫人,片刻后道:“我不会爱人,也不想谁来爱我,那对我来说,是种负担。”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一脸呆愣的于夫人,百思不得其解。
闫婉走回帐篷中,放下盆后用布巾擦了擦手,目光无意瞥见书案前摆放的一面铜镜,以她站的角度,镜子正好能将整个空间照得一览无遗。
于是,她看见了,方才出门前折好的被褥已然杂乱无章,而榻边檀木质的衣柜被拉开,衣物被扯乱掉落在地,地面上还有几摊暗色血迹。
闫婉默然将布巾挂回竹架上,正欲无声地转头朝门口走去时,一只手猛然从背后抓住她的长发,把人往后扯去!
闫婉猝不及防被巨力直径拖拽数米,远离了大门。
下一秒,那只手松开她的发,转而掐住脖子,把她强行往衣柜上顶去,后背被迫用力抵上带有花纹的柜门时,闫婉奋力一脚踢到此人的右腿上,他顿时吃痛闷哼。
闫婉又狠狠补上一脚,借机掰开他的手脱身,朝门口大喊一句:“来人!”
怎料刺客忍耐力非凡,立马又反应过来,上前用手肘从背后勒住她的咽喉。
刺客手肘力道加重,极度的窒息感和疼痛感,让闫婉有几秒短暂晕眩,她在挣扎中碰倒房内花瓶。
瓷器清脆的响声过后,刺客反手抽出腰间匕首。手肘松开后立马抵上刀刃,低头凑到闫婉耳边,声音沙哑难听:“用你的命来换我出去,怎么样?”
闫婉脸色铁青,眼球都布满了骇人血丝,已经有些站不稳,刺客的刀就这么抵着她纤细的脖颈,挟持着一步步朝门卡走去。
而此时帐外部分士兵集合,王青匆匆来迟,他手持长刀,正欲冲进来,就见两人出来了,而闫婉发丝散乱,嘴角渗血,脖子上架着匕首,直贴白皙肌肤,只差一分寸劲,就会划破血管。
王青心都快碎了,脸上是遏制不住的怒气,他吼道:“赶紧给老子放开她!”
刺客冷笑一声,朝门口众人大声喊叫:“要是不想这丫头死得太难看,就让全部人放下兵器,让我走出去,再给我备辆马车,放上七日的食物补给。”
没等王青回应他,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对面帐篷顶传来,打破气氛,“所以你觉得,凭她的命就能威胁本王?”
刺客大惊,抬头往上看去,只见梁衍站在帐篷顶柱上,玄衣衬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姿,一双眼睛微眯着,满是冰冷狠毒,气场强悍至极。
他举着巨弓,箭已上弦,对准刺客的位置,也包括了挡在其前面的闫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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