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心结1
琉璃阁，颜色古雅却无太多修饰。在正中央一圆轮，周围一圈天干地支，八卦相环。
外间有铜鱼沉浮，以此计数时日。再往里，便是打坐用的玉砌座台，乃是整个琉璃阁最充沃之处。
重光自玉台上睁眼时，堂下铜鱼恰好咕咚一声浮到子时位。
他极缓慢地吐出一口内息，旁边元重华亦是在打坐。
大哥此前告诉他，他的经脉紫府随已经有灵气运转，但他还不知如何使用，要学习运行之法。
但是当他静坐吸纳运转灵气时，却觉得如指臂使，他神识一动，想要将灵气汇聚，片刻后一团金光璀璨的灵气便出现在他指尖。那气息时隐时现，仿佛天上星子，肉眼可见。
这是灵气显像，只有当对灵气掌握得足够熟练，才能汇聚得如此凝实。元重华凝聚的琉璃火便是灵气现象的后修出的法门。
重光撤去灵气，回忆之前运转气息的感觉，那些气息自从能被他感应到后，仿佛所有的灵气都能被他轻易引入体内，气随意转。
“心凝引气起紫府，神思识内化灵台。”
他全身放松，心神汇聚于紫府，果然里边一股暖洋洋的，那些气息似乎颇为亲近他，久不久偷偷轻蹭一下他的神识，又继续按他的心法。
他之后尝试了一下，不用大哥教的运气之法，发现那些气息似乎——也很听话？
这便是大哥说的天赋好？
就在此时，重光只觉背上一暖，一只手掌贴在了自己的大椎穴上，接着一道浑厚圆润的灵气，源源注入了自己的体内。
那道火灵只是顺着他的经脉缓缓游走，不断引导灵气顺行。
他正要开口，就听见背后低声喝道：“别动！报元守一，气脉顺行，气息逆转可不是什么小事！”
原来是元重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他体内，情形不对，所以出手护持。
重光也猜到了缘由，他总觉得灵气运行之法万千，为何就一定要按心法运转呢？但是他记得此前大哥为他通脉时就受了伤，这样劳烦实在是心中有愧，只得顺着那道火灵继续。
重光睁开眼，天上已透着白光，原来修行无岁月，不知不觉里自己竟已坐了一晚：“大哥，你上次的伤的不轻，现在这样出手护我可会有恙？”
“无事，你是我的传人，我自当重之。”元重华收了掌，笑着徐徐说道：“我观你修行颇有成效，不如去观里习剑？”
元重华带着他再去了修善斋，此后每日上午修习心法，下午习剑。
修善斋庙小，人少，但是事情却不少，最主要的便是元流。
果然，今日刚一进门，元黎就在门口等着他们。
重光总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似乎他第一次来，对方也是这样等着诉苦的？
几天下来，重光对修善斋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元溱是最先跟着大哥修行的，性格比较严肃？严于待人，更严于待己。总之，小一辈的弟子无不谈之变色，战战兢兢。
重光觉得八成是元黎拿她吓唬小孩次数多了，才导致这样的反射。
元黎是三人中修为最高的，刚结丹，性格比较沉稳，只要大哥出门，基本修善斋都是他在操心。
本是一个文雅青年生生被逼成了芝麻馅……或许天生如此？
最后的便是元流，这几日下午基本都是元流指点，但是今日估计……
元黎：“师父，元流师弟他……他昨日偷去了昆仑巅，天河冢”
元重光摆摆手：“随他吧，他一直都好奇那的星辉之力，见见也好，别坏了那的阵法便好。”
元黎秀雅的面庞仿佛乌云盖顶：“他昨日好奇天河冢的阵法，凿碎了几块布阵的问道石，师姐知道后罚他闭关半年。”
元重华有些头疼，无奈道：“……这可不行，昆仑巅的灵力多出自天河冢的阵法我得去一趟。”
“大哥你去吧。”
元重华拍了拍他的肩：“你等一会儿，你如今修为也算足够，可以下山游历了，待会与我一同去吧。”
……
修善斋的修行与以游历为主，经历凡俗之苦，才得悲悯之心。
元重华原以为重光这样的富家少年应该是不习惯风餐露宿的，但是事实与他所想恰好相反，两人没有找到歇脚的客栈便在野外树林里露宿。
元重华生了火，拾了点雪放进去煮沸，放了茶叶进去，煮了一壶白茶。
重光杀了头野猪，提着一只猪蹄回来，便看到元重华坐在火堆旁边，烹雪煮茶，颇有易趣。
“……”他默默地放下猪蹄，一时空中充满了烧焦的猪皮味，猪油被烤出来，滋滋作响。
一只普普通通的猪蹄被她处理之后，外酥里内，肥瘦均匀，撒上香料，咬一口肉在嘴里几乎都化开了，香味更是馋哭了方圆十里的生物。
夜里，重光挂好吊床，爬上去躺着睡觉。
寂静了片刻，林中突然下起了雨，“滴答”落在他脸上，将他惊醒。
重光伸手摸了一把，湿热的，黏黏糊糊的，睁眼一看，树梢挂着不知何物，正张着血盆大口，从上朝他扑来！
重光拔剑，翻身从吊床上跳下来，喊道，“大哥！”
一道火焰点亮夜空。
重光提剑刺出去,左手一捏，掐住了一只红色皮毛的动物。
毛耳朵，长尾巴,毛发整洁,脖子被重光掐在手里,垂着小脸,眼神委屈地看着他们。
一只狍子。
重光：“……”
元重华：“……”
血盆大口呢？
袭击呢？
重光讷讷地收剑,因为误把狍子当成敌袭而吵醒了元重华,感到有些抱歉,他尴尬地说：“我还以为,是什么怪物……”
元重华笑道：“别看只是只狍子，半夜偷袭,指不定会酿成大祸！”
重光哭笑不得，元重华继续安慰道：“果然，你现在越来越让人放心了，以后大哥不在估计也没有东西能近身。”
重光实在是憋不住，拍了元重华的肩：“大哥，你这说的我都不知怎么回你。”
元重华唇角勾起：“大哥说的是实话，在外感觉敏锐是好事。”
“……”重光被一只狍子扰了睡眠，看了那狍子一眼，开玩笑说：“既然如此，要不……明天吃狍子肉吧。”
元重华微微皱眉，吸了吸鼻子，想告诉他狍子不好吃。
转念又想，万一重光能化腐朽为神奇呢？于是他颔首认同说：“可以一试”
狍子：嘤，你这么没主见的吗？
重光拿绳子将那狍子捆好，吊在树上，重新躺吊床上，刚一闭眼，一股妖风迎面袭来，她立刻睁眼，又见到那张着血盆大口的影子！
他心跳加快，抽剑刺出去——
一只手握住他手腕，元重华的声音喊道：“重华！是我！”
重光一怔，握剑的手松开，接着元重华在掌心画了道符，往他额上一贴——
重光瞳孔微颤，目光聚焦在元重华脸上
“那狍子有问题，”元重华说，“应该是附近开了灵智的野兽，有些妖力，能让你看到幻象。”
……！！
妖！
重光的瞳孔猛的收缩，心跳欲裂。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身体还是不住地发抖，那些血腥味仿佛又飘散开来，眼前的事物也开始迷蒙。
他只听到了一句，那狍子是妖！
那狍子是妖！！
他握着剑便要追过去
“重光！”元重华焦急的拦住他，“你去哪里？”
重光定了定神,恨意如烈火在心头滚滚冒烟，却冷静了下来：“我去杀了那妖孽！”
那些妖物，本不该存在。
他急匆匆的向狍子逃跑的地方走去，元重华的声音被他落在耳后，他在说什么呢？
或许那不重要。
“重光！！！”元重华怒吼，按住他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什么样子？不论是非，见妖便杀？”
重光抽出剑，却又慢了一步。
元重昂华左手划过，如铁一般点在他手上，剑的轰鸣戛然而止。
冷风吹来，拂在重光滚烫的脸颊上，令他清醒了些许，他呼吸急促：“那妖既然来此，未必不是要作祟。”
元重华第一次在重光面前沉下脸，眉眼间隐隐有了怒气：“我在引你入道时便说过，不要被外物迷了心。二老之事确实……凄惨，但是若你是非不分，以后说不得会入了邪道。若是如此……我宁愿你不曾修行。以后也不会再教你。”
“大哥……”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哗啦啦地倒冲入耳膜，重光仰面看了眼夜空——
满天星斗犹在，在幽蓝的夜空中，显得静谧而温柔。
“我既然引你入道，便要对你负责。你这样下去与那些作祟的妖何异？迟早误人误己，累及宗门。”元重华满是郑重。
误人误己，累及宗门……
那些血迹似乎又从眼上漫过，尸体凌乱，漫天纸钱飞舞。
他要修行，但是……却不想连累他人。
良久，重光缓缓松开手，在元重华的注视下，屈起膝盖，跪了起来。
元重华看着他，一时失语。
重光什么都没说，弯身朝他嗑了第一个响头：“多谢大哥救命之恩，照拂之情。”
第二个响头：“多谢大哥引我入道，若以后……”
“以后什么！？”
重光被猛地一扯，整个人被拉了起来，拜入宗门时重光三拜入了修善斋，如今这是要三叩还礼，退出宗门？
元重华怒不可遏的看着他：“你难道以为宗门是想退出便退出的！？你怎么就这么倔呢？那狍子要浑身一点煞气都没有，不是邪祟！”
重光轻声道：“若以后它作祟呢？”若它以后向那些妖一样来杀附近的人呢？
他放不下。
元重华心跳如鼓响，扑腾扑腾地敲着，只恨不得将对方一掌打醒，怒意却又在重光苍白的面色下退却。
“你现在困于心结，我不计较。”元重光忍着心中的怒火，“但你如今被仇恨蒙了心，此次回去闭门修心，若再不辨是非，我宁愿没有传人，也不会看着你误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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