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
但那似乎只是错觉，米珈再看之时，却见修九的眼眸仍是红色的，头顶的狐耳像是因为她突然的举动受到了几分惊吓立起，忽地，修九的表情变了，身体有些痛苦地蜷缩起来。
糟了！自己可能刺激到九九了，还有刚才那道能量……
“九九，你冷静！冷静……哎！”
米珈紧张又慌乱地想要安抚下修九，然而未等她多有动作，银发少年忽然猛地抬手，手指拽住米珈将人掀倒。一瞬息天旋地转，少年已经扑身在米珈之上，压制米珈的肩膀和手腕，一双眼眸微眯，专注地盯着米珈的眼睛，距离极近，米珈看到那眼中翻滚着的血色，冰冷无情，似乎比刚才更加严重，唇间的獠牙浮现，利爪抵在猎物脆弱裸露的脖颈上。
不……他确实想要撕碎猎物。
米珈微缩，生物本能开启了疯狂的预警，而就在这时，修九的眼中却又浮现几分挣扎和清明。
“……快跑……”
修九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恢复了几分意识，然后猛地松开对米珈的钳制，抱头倒在一边，地面霜雪也因为少年的狂躁而凝结成冰，寒潮低压。
“九九……”
米珈惊惧中立刻地爬起身，方才那一刻犹如溺水般的窒息和危险，让她现在本能地想要逃离。但看到修九此时的挣扎，米珈眼前又仿佛出现了那只伤痕累累的白狐，以及最后的时刻送她安全离开的清明能量。
她不能走。
如果走了就会前功尽弃，她来掺和这些事不是为了名利也不是因为好玩，起因就是简单地希望修九可以继续活下去，为奸作恶的人都可以活着，她看得顺眼的人凭什么不能好好活着？
米珈狠狠地咬住牙，猛地站起来走到修九旁边。
努力克制住自己急需要宣泄的暴虐情绪，修九等着旁边那个最近的气息远离。但米珈不但没有立刻跑掉，反而又到了修九的旁边，“你……”
未出口的话一瞬间噎在喉咙里，修九的眼眸倏地睁大。
米珈气势汹汹且极为过分地团起狐狸尾巴，然后低头警告似地咬住了修九的狐耳尖。
敏感的绒耳一下又疼又麻，刹那间好像电流窜过全身，从来没想过会被这么对待的修九，狐尾尖尖震惊地连最后一根绒毛都立起来，那些负面哀嚎和痛苦也好像都被一下惊掉了。而趁这个机会，米珈接着疯狂催动自己的天赋，无数散发出来的信号都在蛊惑着——
你困了，该睡觉了！
在新增的情绪冲击下，懵圈的银发少年眼眸似乎真的浮现出一丝疲倦，被负面情绪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困茧像是终于停下了挣扎，但在昏睡前，雪狐本能黏黏糊糊地靠近自己最喜欢的那个气息，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睡一觉起来，就不难受了。”
米珈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主动抱住人，蛊惑的能量缓下，开始试着安抚修九身体里狂躁乱飞的能量，虽然成功地把修九骗睡觉了，应该可以再压一段时间，但她情绪依旧是有些低落。
她的天赋能力一向是作用在灵魂意识上，大概是能安抚到那只白狐。
不过……人类的意识本体应该也是人类啊，不知道九九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那只白狐的情况看起来很严重，真的不能再拖了，但是要怎么办才好。
米珈心思百转。就在这时，雪莲和那大主教之间的拉锯猛地爆发了一道亮光，米珈一惊立刻抱住昏迷的修九。下一刻冰雪沙石纷飞，沙哑的老音忽然响起，距离不远。
“他要快死了，只有我可以救他。”
米珈目光一凛，猛地转头。
看到尘雾中那模糊的人影，米珈的表情一瞬间便变得戒备且锐利，“你是什么意思，雪莲呢？”
“呵，那个家伙被我困住一会儿了，倒也很快要出来，啊……来了，咳咳。”
琼吐出一口血，话音才落下，一朵虚幻莲花带着虹光瞬间从远处尘埃中弹射而来，裹挟沙土和冰雪，气得发光，“你又想要耍什么把戏？米珈，你不要听她的，我们直接解决她。”
从地面上缓缓起身的紫衣女人，衣物已经变得破烂，闻言嘴角却笑了起来，“你奈何不了我，我如今也奈何不了你，我们之间不过是在比谁的力量先耗尽罢了，你可不一定能赢，只不过我的力量可不想浪费在这种地方。”
“你只不过是不敢和我继续打了，我可看出你已经弱得不成样子了……”
琼不管雪莲的反驳，目光扫过米珈怀里的少年，面上笑意盈盈。
“神眷者，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我可以治好他精神海的问题，而你要帮我恢复力量，并且帮我离开这里。”
-
冰湖之下，无水之地。
神女未语苏醒过来了，雪莲给她的那一片花瓣里包含了太多的记忆信息，让她一时之间感到了迷茫。
与如今一般面容的大主教杀掉了上上任城主，上任城主将力量转移到了婴孩身上，神庙辛苦寻找接引来的灵婴。
自己……到底是谁？她到底应该要做什么？
她不想背叛主教，那是养育她的人，即使她早就意识到了主教某种隐藏的面孔，怀疑过神眷者的洗礼，但主教从来没有对自己做过什么事情。
未语很想就这样躲在这个湖底，不再面对那些让她痛苦的选择了。
但逃避不会改变任何事情，等来的很可能只是无尽的后悔。终于，未语还是站起身，走到那水幕的边界，伸手探出，身体窸窸窣窣地异化为水生的植物，脸颊生出叶片，倏然如同浮萍飘入暗流。
她要亲自去问一些东西。
而在神女靠近湖面，手指碰触到一片浮冰就要浮出水面之时，一道熟悉的苍老声音传入了耳中。
“……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
岸上。
在琼出现后，米珈就迅速编织出一道能量屏障覆盖住隐约有些动静的修九，毕竟即使不小心被自己骗睡觉了，少年的警戒雷达也还是过于敏锐了。
听到琼的话，米珈撇了撇嘴，“你觉得我脑子有坑吗？雪莲同样可以做到，我知道雪莲能治愈精神海甚至异能核心的问题。”
“它不能——你最好相信我。”
琼笑了一声，从地面缓缓站起，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语气轻松平静地继续讲道，“因为他的存在就是我创造的，有谁会比我这个创造者更清楚造物的存在呢？”
女人的声音不大，却好像平地惊雷，米珈牵住修九的手猛地一紧，抬眼盯向那嘴角挂笑的女人，声音有些冷，“你对他做了什么？”
“不是做了什么，是我创造了他，没有我就没有现在的他。”
琼十分耐心地纠正了米珈的说法，“而他现在的问题，不过是先天残缺罢了，毕竟只是一个活下来的残次品而已。知道为什么他的精神海和异变核心都有问题吗？因为那是我给他的。”
“我在无数的幼童里面，找到了冰系天赋中契合程度最高的幼童，把他的精神海连同意识本体打碎。又找来的近乎超凡生命的雪狐幼崽，然后抽出了雪狐的核心和意识本体放进幼童的身体里，拼凑出新的精神海，再经过一些干涉让生命形态畸变，便能够让一个全新的、足够承载更强大力量的灵魂在其中诞生。”
“仅仅是简单地让他们组合在一起，古籍记载的神话生物就出现了。”琼又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大约是手段太过粗糙了，得到的成品都有许多缺陷，最后总是要走向疯狂和溃散的。”
打碎……拼凑……成品……呵……
米珈听着琼的用词，那种对生命漠视的态度让米珈心底发寒，而且愤怒。昏迷中的修九并没有失去全部的意识，似乎隐约地察觉到米珈的变化和一些厌恶的气息，眉头无意识地皱起，手指有点焦躁地缠上米珈。
同样牵紧少年的手安抚一下，米珈压制住心里的怒意和心疼，看着那自我沉醉的女人继续问话。
“所以呢？你能怎么治？”
“用神灵力量创造出的，自然也是要用神灵的力量修复。”
在米珈眼神变得不善之际，琼仍是悠悠地赞美了一句神灵，“你以为，是什么力量能够使得人类与野兽的意识融合，只有那种神秘、触及本质的力量才能做到，想要修复也只有那种力量可以做到。”
“……你的意思就是，只有你可以做到？”
得到肯定回答后，米珈嘴角扯了扯，开始拔刀。
“你可以问你旁边的那朵雪莲，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它到底能不能治好。”琼的话不紧不慢，仿佛胜券在握，米珈扭头看向了雪莲。
“我要探测一下，这世界上还没有我治不好的毛病。”
旁观那大主教和米珈的一通对话，雪莲摆了摆花瓣，虚幻的莲身飞到了修九的眼前，突然又想起了少年冷然又凶恶的红眸，于是弱弱地戳了戳米珈，“那个，你记得让他不要攻击我。”
米珈：……
“花花，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怎么有办法管住这样的九九？刚才我自己都差点被攻击了了诶。”
是误解吗？
看了看那个满身寒霜和凶煞的少年，即使在昏睡它也能感觉到那少年蛰伏着的暴躁和危险，它都不敢靠近，唯恐惊醒凶兽。但这样危险的家伙却乖乖地被米珈牵着没有造次，雪莲一时不懂自己是误解了什么。
你明明就管得了啊！
雪莲委屈巴巴地在心里控诉，接着进入修九的精神海还不到一息就被踢出来了。出来的雪莲摇了摇花叶，声音惊吓，“我好像才看到一个勉强有兽类形态的意识，就差点把我撕碎了。”
“这个人的情况确实很奇怪，有一种和我相同层次的力量在作用，难怪他能破开我的封印。”
“他现在不清醒，对我的排斥和警惕很强，我没能知道具体情况。他的精神海也的确存在了两道不同源破碎的意识，失控的状态可能是另一道意识没有彻底消亡，目前看的话……如果是那种力量在作用的话，我想要治愈的话确实有些困难，但应该是可以压制的。”
雪莲实话实说，米珈的心微微一沉。
虽然听不懂雪莲的讲话，但是看到米珈的表情也基本猜到情况。琼嘴角的微笑扩大，适时开口道，“怎么样，你还不打算考虑我的交易吗？”
场面安静了下来。
琼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对面卷发散乱的少女，而米珈沉默了很久，琼却并不催促，无形的压力似乎就在两人之间腾升了起来。
“我不可能帮你恢复力量，如果只是保你一命我还可以考虑。”
就在雪莲要忍不住插嘴之时，米珈终于开口，抬眼看向紫衣破烂的女人，眼神凛然，“你所谓的恢复力量，是要对雪莲动手吗？你想要从雪莲身上得到你想要的能量，或许这个获取的过程还需要用到我。”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方式，但这个方式，你会要了我的性命吧，就像那些神眷者一样。”
米珈环视一圈冰湖上横七竖八的人们，继续猜测，“你所谓的神眷，只是一场筛选。圣物、圣水晶都是出自雪莲的能量，你是筛选能和雪莲能量存在某种联系的人。”
“你比我以为的聪明一点。”
琼笑道，忽然话锋一转，“你是天赋者，那么你应该听说过‘继承’这个词，我要做的事和继承差不多，但比那中愚蠢浪费的做法优秀多了。”
就在琼说出那个词的同时，灰岩祭坛废墟边的冰湖底下，浮冰微动，又很快地平静了下来。
“继承可不只是能发生在血脉亲人之间，只要生命体的契合程度够高，那就能承载力量。力量可以被主动地分出，自然也可以被掠夺，只不过掠夺的风险大得多。你要是自愿配合我，那也并非不能活下去。”
只不过概率依旧很低罢了。
毕竟人类的能量与非人存在的能量并不相同，即便是高契合度，那也不可能吸收。但作为一个过渡改造的容器却是足够了。
但这些没有必要说，也不需要说。
琼的目光缓缓地扫过米珈微微攥紧的手，从始至终下意识地挡在那个少年的面前，对那人在意和保护十分明显。
在意好，越是在意越好。
“而且你要是想要让我出手救下你身边的那人，也必须要帮我恢复力量。”琼又咳了一声，继续加大筹码，“他的问题可要耗掉我许多的能量，我现在的情况可没有办法出手。”
“……远城的人都知道，你是在灾变初年便活着的人，不老不死。”
正在琼以为自己完全占据优势的时候，米珈开口，却是话锋一转，琼眉头微挑不知道米珈想要说些什么。
“既然你的力量会衰退，你不可能只依靠一种补充力量的方式吧。从你对付雪莲的手段来看，这种掠夺可并不容易，而且有很多弊端……最重要的是，你看起来还不够熟练。”
“而且我在很早之前就听说，营地和远城都在收一种奇异的石头，就是复生石。”
米珈慢悠悠地开口，语气笃定，“辛城主没有实权，只不过是坐在城主位置上的傀儡而已——所以实际上是你在收复生石吧。复生石的能量也和你同源，你也可以用复生石补充能量，对吧？只不过这种石头如今越来越少，踪迹难寻，你才开始转头设计雪莲这样的超进化生命。”
修九曾经因为触碰复生石差点失控，如果因为是同源的力量刺激，那么也可以解释了。
“噢？所以你这话的意思，看来是有你自己的办法，不打算同意我的交易了？”
琼依旧保持微笑，眼神莫测。但米珈已经摸出了一点规律，这个人如果开始保持表情的话，就说明她感觉不悦或是计划受挫了，看来自己说对了。
另外，为什么自己一提复生石，她就觉得自己会拒绝交易？难道不是依旧游刃有余，毕竟复生石那种东西可是极其稀少的。
……除非她知道自己有复生石。
米珈当下念头百转，面上只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笑意，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
而雪莲奇怪地歪头看着米珈，它觉得米珈的举动有些和平时不一样。雪莲隐瞒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城主令牌除了可以和它交流，也可以让它直接地感觉到持有者对它的念头，是邪恶的、良善的、动摇的还是坚定的。
所以即使琼在游说米珈反过来对付雪莲的时候，雪莲依旧很淡定地就待在米珈的身旁，因为它从头到尾都没有感觉到米珈有动摇的心思。
也就是说，米珈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同意交易。
但是为什么还要和这个人扯这么多话呢……赶紧干掉敌人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拖时间呢。
雪莲并不知道米珈的具体想法，有些忧心忡忡。然而此时的场面却是微妙起来了，双方都不再讲话了。米珈看着对面女人的表情，一边在串联起各种线索，一边琢磨着还有什么信息可以套。
……好累哦，她以前都没干过这样的活，也太弯弯绕绕了吧。
再瞅一眼对面女人的表情，米珈琢磨自己是不是空手套话套得有点明显，要不给点让步意思意思？
不过该问的也问的差不多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呵，我是带着诚意来交易的，但是你似乎并没有诚意呢。”
这一次是琼先开口，女人轻抚过自己衣袖上的霜雪，语气里似乎也有了些撕破和平的意味，“不过也无所谓了，刚才你有和我谈判的资格，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嗯？
米珈脑袋微歪，刚才这个女人好像讲出了自己脑袋里的话，是她的错觉吗。
“未语，听够了，就该出来了。”
琼转头望向了那一片静谧的湖面，伸出手对准了某个方向，目光一凝，眼中一圈紫色的光晕倏地浮现，一瞬间，那处浮冰晃动了起来，水流涌动起来，似乎在浮冰之下还藏着一个人，“好孩子，可不应该躲躲藏藏的，听话一点。”
冰面下，从那处无水之地苏醒后的神女猛然间呼吸一窒，异化成水生植物的躯体顷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近乎是物理意义上的不能供氧了。
而可怕的是，她原本的清明的意识，似乎在不断地被压缩，她对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失去了控制权。
……不，主教原来，也对她下过手了。
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被藤蔓枝叶环绕的墨绿发色少女的眼中光芒散去，然而又不甘心地挣扎了起来。而湖边的地面上，琼手臂一挥，藤蔓裹挟的少女便被揪出了水面。
“咳咳……”
呛着水的未语头痛欲绝地抱着脑袋，身体弓成了虾状。雪莲大吃一惊，立刻喊出声来，“她，她怎么了！这个死女人做了什么？”
“米珈眷者，我现在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琼转头笑看褐色卷发的少女，“如果我的筹码加上她呢？我可是知道，你们关系很好，她还试图偷偷救下你呢？现在，你可以替代她。”
“虽然我的神女和那朵花的契合度更高呢，但是毕竟养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舍不得呢。”
琼轻轻叹息一声，迎着未语那混杂着愤怒、意外和绝望的目光，“就算变成了坏孩子，也是可以教好的。”
“不要……”
未语闭上眼，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琼这个威胁气得雪莲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整个就是花瓣乱颤，“气死了我！我就知道她在拖延时间，她肯定是在等小未未出现！啊呜呜呜，我要杀掉她！”
“不要着急嘛。”
米珈伸手怕了拍虚幻的雪莲，淡定的语气让雪莲不理解地转过头，只见少女圆圆的琥珀眼笑眯眯地弯起，带着几分狡黠和轻松，“谁说，只有她在拖延时间了？”
“我们的帮手也来了。”
雪莲不明所以，正要发问的时候，却猛然发现有一批小生物正在悄咪咪地潜入自己的雪域，并且还发出了……
喵的一声？
“小的们！行动开始！各就各位！”
“干它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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