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
在远城的日子很是悠闲，米珈喝着茶撸着猫，时间过得很快。
三天过去了，修九就要开始正式治疗了。
雪莲并不能离开冰湖区，所以疗程是在冰湖区进行的，此时冰湖边上的祭坛废墟都已经清理干净，在不远处重新搭建起了一间守湖小屋。
丘青红把一些药剂和检测仪器准备搬到了守湖小屋，冰湖边上，漂浮在湖面的一朵雪莲通过令牌外放，正在和丘青红、米珈和修九对话。
辛城主还是没能来，远城的事务太多了，便送来城主令牌并表示了他的祝福。
“你的身体机能已经很难继续恢复了，只有将异变核心与精神海的问题解决，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雪莲的语气依然温和，面对眼前面色平静冷淡似乎不在意自己生死的少年，很严肃地讲道，“你的精神海破碎严重，最大的问题在于你的意识本体被强行改造，而另一抹意识体不仅没有消亡，还积累了大量怨恨暴怒的情绪，就像是凶兽一样，在你自身镇压不住的时候便会失控。我现在有两个治疗的方案。”
“第一种，我可以将与你纠缠不清的意识和能量剔除，修复并且封印你的精神海和异变核心。这种办法没有风险，但是今后你将不能够动用超凡的力量，只能够像普通人一样活着。”
“另一个方案，则是将你身上未完成的实验继续下去，重塑你的精神海和核心。过程极其困难险恶，你很可能会死，但成功之后你会更加强大。”
修九的眼眸抬起，雪莲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无意冒犯，但那个女人称呼你为残次品，实际上确实如此。她很疯狂，她给你注入的雪狐意识与核心本身已经被经历过畸变融合，恐怕有九只狐狸，又加上你这个人类，想要复现的是旧科技时代的上古神话生物，真的是很不可理喻的行为！”
“而你虽然活下来了，身上的能量却始终在不断地冲突，没有彻底融合，即使是失控的时候也并非是完全体，而且在透支生命力……”
“这块‘奇迹之石’可以激活你潜伏和压制的一切能量，帮助你完成剩下的完全进化，而我会极力地修补你那些压制潜力爆发带来的崩坏，试着达到平衡，但你依旧可能会死，而且这个过程非常痛苦。”
雪莲叹了一口气，一只荷叶卷起米珈带来的复生石，看向面前的少年，“所以，你打算选哪个？”
“第二种。”
修九甚至没有多少犹豫，很平静地就做出了决定，让雪莲沉默了一会儿，花瓣微摇朝向在修九身旁正在逗湖水中游鱼的米珈，似乎有些气馁，“米珈珈，你不劝劝这个人吗？真的很可能会死的。”
“……这是九九的治疗，只有九九最知道他的情况，我相信九九。”
米珈慢吞吞地回答，让雪莲也无话可说，“那好，你也准备一下。”
“啊？我要准备什么，你刚才讲的事情我好像帮不上忙？”
一直认为自己是气氛组的米珈歪头问道，“我不是来加油的吗。”
“唔，这个嘛也差不多……因为这个重塑和融合的过程非常痛苦，你的天赋似乎能缓解和安抚那些偏向兽类的意识，就让你过来帮忙了，可能会好受一点，就像你之前安抚他失控情况一样输出天赋就行了！”
雪莲话音一落，却见一直以来面色冷淡平静的少年忽然间像是愣住了，猛地抬眼看向自己。不知道为何，雪莲下意识一抖花瓣，唰地指向了在一旁看戏的丘青红，“这个是他的建议。”
“我只是朵花，他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就听他的了。”
说着，雪莲有点心虚地收回了卖队友的花瓣尖尖。而丘青红在一愣之后，立刻收到了修九顷刻变得冷冽的目光，马上端正坐姿，表情严肃，“是这样，我们是认真讨论过的，觉得这样会增加方案的成功率。”
“……是吗？”
修九轻轻开口，颇为咬牙切齿，“我怎么记得，你昨天还在说，你很遗憾没能看到……的场面。”
余光见到米珈还在场，修九省略了丘青红的用词，耳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恼的，微微发红。他现在非常后悔，自己不该去问丘青红是不是也能感觉米珈天赋的作用，然后引起这无良家伙的好奇。
“小九儿你说什么呢，我可都是为了方案的成功率，而且小珈珈也一定乐意帮忙的。”丘青红不慌不忙，义正言辞，被提到的米珈也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对呀，只是比较消耗能量，但是我能帮忙就很高兴了！”
少女的琥珀眼微微弯起，让修九不知道怎么拒绝，他很想说只是一些痛苦而已，他不需要缓解，但是……
雪莲悄悄探了探头，“那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
黑着脸把丘青红拎走，关进守湖小屋。修九回到冰湖边上，雪莲的能量幻做花叶围绕住少年，按在那颗灰绿色的复生石上，本来黯淡的石头一瞬间变成了透亮的金绿色，悬在修九面前。
然后瞬间，深入灵魂、刮入骨髓的痛楚，一刻间，席卷而来。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严重，灵魂被撕裂的滋味，就和身体真的在被撕碎一样，只是灵魂更加地敏锐、脆弱、永无止境。
米珈只抓住了他的手，这是他要求的，但现在那一点点慰藉根本不够！
“忍住！保持清醒，现在是精神海承受不住爆发出来的潜力在破碎！你一定挺住！”
修九模糊地听得到雪莲的叮嘱，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海正在如凌迟一样缓慢地碎裂开来，露出更深处的黑海。丝丝缕缕的像是活过来的碎片蜂拥而上，要将他在一片黑暗中吞吃，那是令人心惊又熟悉的暴虐血色，而他在痛苦狼狈中，脑中模糊地多出了一片几乎失落的记忆，似乎曾经，也有这样绝望的时刻。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幼小的灵魂里，孤立无援地在同一片黑暗中被分尸……
意识极其迅速地沦陷在那片黑海中，时间被无尽地拉长，只剩下了冷漠的吞噬和被吞噬，除了疼痛还是疼痛，以及要把一切毁灭的血红，在无尽中有一道金绿色能量在穿引，一道洁白的光晕在遥远边际修补残缺，而唯独外围有一抹暖意带了一点点舒缓……
“九九，挺住，你可以！”
米珈焦急地输送自己安抚的能量，在复生石被激活的那一刻，修九身体的能量一瞬间变得混杂跳跃，她能按下大部分，但是却好像并没有缓解修九的痛苦，雪莲更是集中精力，将莲影铺遍了少年。
银发被汗水浸湿分成丝缕，大滴大滴的冷汗凝落成冰，修九身边的能量场极其不稳定，在一刻间好像枯败萧条到了极点，米珈甚至感觉他现在变成了一个脆弱无比的普通人类，只是那双手攥得自己越发紧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米珈还是很心疼，又想起修九在治疗前强调了两遍，只要握住手就行。
想到修九往常讨厌别人触碰的性格，米珈只能附过身开口，“九九，你要是很难受可以抱住我，咬我也行。”
不许……靠近了……
残余的理智是这样想的，修九的脑子里却仍然有另一股念头压过理智，以至于他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身体便已经靠了过去，明明是清醒的却生出了软弱的放纵。
能量安抚效果不会因为增加接触面积而增强，身体还是如火如刀的痛苦，但就是渴望再贴近一些。
他就是不想忍耐了。
“米珈……”
修九的负罪感没有被米珈感知到，米珈的心却很大，只是稳住身子，一如刚才地顺着修九的背温声安慰，“我在我在，好了九九，不要说话了，不疼了。”
哄小孩的口吻，让修九的脸颊更烧了，但他的神志依旧被艰难的拉锯和重塑折磨，留在外的意识也是极为恍惚的，几乎放弃自控了。
“嗯……”
伏在肩头的少年低声地应答，声音虚弱。他的四肢和脸额有暗红色的纹浮现，眉眼紧闭着，表情痛苦，狐耳和狐尾变得虚无起来，让米珈突然害怕起来，感觉怀里的人好像下一刻就要离开了。
“九九，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走的时候我们还要吃饭告别的……”
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的词语，修九的眼睫微微颤动，米珈立刻鼓起劲，“九九你可是我来到沙漠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我走的时候一定不能少掉你，你还要记得给我带送别礼的……”
“不要走。”
修九心底忽然间涌出一股酸涩的渴望，这几天一直缠绕他的一股若有若无的情绪像是忽然明显了起来，他本来想再等一等，让自己先想明白再开口，但在此时理智模糊的时刻，本能却已经率先地一步叫他开口，“不要走好吗……”
米珈微微愣住，却此时不能逆着修九，只能哄道，“我现在就在这里，没有走，会看着九九好起来的。”
“你一定要走……”
修九却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抬起脸，声音像是呢喃又像是在对话，“那我和你一起走，可以吗？”
米珈的手顿住，但修九望向她的脸，银发冷肤，暗红纹浮现的脸显得几分邪魔，幽蓝的眼眸迷离却极为纯粹，眼尾发红，虽然没有继续说话，但似乎很执念地等着一个回应。而米珈神使鬼差般脑子里浮过一个念头。
带走这一只，似乎不用北境去拐雪狐狸了，而且又能打又乖巧又可爱。
“说好了，你不许走……”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便应了一声，米珈迷迷糊糊地看着修九像是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眼睛闭上，冷感的声音只有最后是模糊的，让她怀疑修九比自己还清醒。
但后来，修九就一直好像昏迷一样，紧皱着眉压抑自己的痛苦，从喉咙底发出呜咽。
米珈一直输送安抚能量直到修九脸上的暗纹和虚无的狐尾尽数消失，雪莲终于喊停，然后把修九放入冰湖中，修九精神意识的磨难基本结束了，接下来是对他身体机能的修复，除了丘青红的药剂还需要雪莲的出手。
“他没事了，倒是我好不容易回来的力量差点耗竭了，这下要回复很久了。”
雪莲挥挥花瓣，莲瓣都疲倦了，“回头再来领人，不放心就呆在屋子里。”
“哦哦。”
米珈一样感觉到自己能量几乎耗尽，起身的时候都恍惚了一下，努力晃了晃脑袋，转头便看到那被修九关进屋子里的某药师正倚在门框不知道看了多久，两手揣着，脸上带着谜之微笑。
“原来小九儿对小珈珈的天赋反应这么大啊，难怪一追问就恼了。”
待米珈走进屋子，丘青红随手给米珈递过一杯热水，“辛苦咱们小珈珈了，现在感觉还好不？”
“……天赋有点透支，唔，好久没有这么累了。”
米珈喝了口水，然后就舒展筋骨瘫在桌上，歪头看向丘青红，“你刚才说什么反应大？”
“小九儿啊，他前两天还跑过来问我会不会被你的天赋影响，还问了关于兽化人的耳朵和尾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定。”
“那有规定吗？”
米珈自然知道能被自己影响到的兽化人只有修九一个，因为修九的灵魂很特殊，但对后面一个问题倒是很好奇，又吨吨吨喝了两口水，“应该没有规定吧，我记得你之前还诱惑我摸你的尾巴。”
突然想起了在远城初见丘青红的时候，米珈笑了起来，“不过当时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人，我可不会被诱惑到。”
“啧，难道我现在就是好人了吗？”
“那倒也没，不过你是九九的医师啊，九九很看重你。”卷发少女的应答倒是让丘青红愣了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很随便地开口。
“我们的关系怎么看都是互相提防的吧，小九儿肯定说过让你小心我，只不过因为只有我能压制他的病情，有希望治好他，我们互相利用吧。”
“是说过。”米珈皱了皱眉，感觉身体还是挺疲惫的，“但我只是感觉，他还是很重感情的，不然他不会和别人那么有耐心，就算你是医师也没用，其实有时候，我都被九九气到了，总觉得他好像没那么想活。所以他肯定不是因为你能救他，就和你好好相处的。”
空气忽然沉默了。
米珈却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丘青红半响才笑了笑，“确实，我都忘了刚捡到那小子的时候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说想让我带他一起离开？”米珈又想起修九刚才的话，整个困惑住了，“我和九九认识不久啊，虽然我觉得我们关系很不错，但九九好像对我还是有些距离感的，难道九九很讨厌这里？不至于呀……”
虽然她其实想过要能在沙漠戈壁带上九九这样的降温器就太幸福了，但她真的没想过修九会想和自己走，这里可是他一直居住的地方，他在这还有朋友呢。
而且她还答应了，当时好像脑子拐不过弯。
怀疑自己可能被修九蛊住了的米珈纠结地思考起来。
“小珈珈，我觉得你其实还是很敏锐仔细的，但是有些时候真的很迟钝又粗心啊。”青年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缥缈，忽远忽近的感觉，似乎也笑了一声。
“什么嘛，你还没回答我那个……有什么规矩……哈……”
话还没说完，一股困意却渐渐涌了上来，米珈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珠，眼皮有些不可控制地垂落下来。
“奇怪……我刚才还挺精神的……”
啪的一声，米珈重重地倒下，趴在桌上不动了，在最后闭眼的一刹那，她似乎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丘青红在收拾桌上的水杯和茶壶。
“……好好睡吧，只可惜，等小九儿醒来怕是要疯了，那小子难得开窍了。”
穿着药师袍的青年感叹了一声，处理干净了一切痕迹，然后背起米珈和自己医药包，在雪莲专注给修九修复的时候，与守湖的护卫打了个招呼，慢悠悠地下了山。
山脚下的上清区，关押重要罪犯的牢狱此时也是一片安静。
灰发灰瞳的少年一身染血黑衣，甩了甩沾了东西的刀刃手，半张脸的仿真人皮又覆盖住了机械，一只眼还闪着智能机械的电子红光，长长的垂耳微立。
抬起脚跨过倒在地上的墨绿长发女子和地上枯焦断裂的枝蔓，兰诺踢开另一边的食盒，慢慢悠悠地踩着地面的血，径直走到最深处的牢笼。
里面，是被铁链穿过琵琶骨的白发老妪，手脚皆被拷住了，身上还穿着那破败的紫袍。
“你来了。”
“我当然来了，亲爱的朋友。”
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整个模样都变了的琼，兰诺终于笑眯眯地抬起手，刀刃的灼光闪过，“走吧，主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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