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3
好晕……
这是在哪里……
米珈迷迷糊糊地试图睁开眼睛，脑子好像一锅正在被搅拌的大杂烩，只感觉自己好像在什么颠簸的载具上，鼻尖是混杂些机械矿油的气味，闻起来很不舒服，隐约可以听到车队行进的轰鸣声，很吵。
“姐姐，你终于醒了。”
乖软清亮的少年声音轻快地响起，陌生又熟悉的语调让米珈唰地睁开了眼睛，面前却是兰诺笑得弯弯的兔儿眼，少年盘腿坐在车厢对面，见米珈醒了，体贴地问道，“姐姐睡得还舒服吗？”
“……是你？”
米珈眉头皱起，立刻从软垫上坐起，立刻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了。记忆迅速回笼，目光飞快扫过只有两人空空荡荡的车厢，车厢是完全封闭的，只有桌椅和箱子食物，灯光昏黄，透过车辆两侧狭窄的线窗，隐隐窥见一片模糊的黄沙荒漠。
看着眼前换了一身短夹克皮靴的灰发少年，还是那张脸，却撇去了曾经在神庙的那种伪装出来的恭顺，面上的笑透露出的却是某种戏谑的味道。
情况似乎不是很妙……
“你可以先给我松个绑吗？”
沉默片刻，米珈慢吞吞地举起自己被绳索捆绑起来的手，试探地问道，“这样感觉不太舒服。”
听到人质醒来后的第一个要求，兰诺眼中的兴味更浓厚了。
“当然可以了。”
灰发少年欣然答应，起身走近米珈，蹲下身子十分好说话地给米珈解开特质的绳索，“姐姐可是客人呢，客人的要求我自然会满足的。”
“我可不太喜欢被这样‘请’来做客人。”
“那就很抱歉了。”兰诺语调倒是真诚，少年低头为米珈解着绳，动作熟练麻利，露出了后颈脆弱又毫无防备的皮肤，身体松懈，一身破绽和要害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米珈的视线垂落其上，片刻又撇开眼。
“姐姐再不动手可就没机会了。”缓缓解开最后一个绳结的少年，慢条斯理地提醒道，“这个车厢只有我和姐姐两个人，解决了我姐姐就可以离开了呢。”
“……我不是不想，只是直觉告诉我，就算我出手也不会成功。”
米珈干脆而又坦率地回答道，瞥了一眼看起来纤弱无害的少年，“更何况，我不觉得堂堂芯组织的首领会这么容易被我干掉。”
“姐姐果然聪明。”
兰诺遗憾地收起了背后手指的刀刃，起身坐回原本的位置，饶有兴致看米珈活动自己的手脚。他既然敢给米珈松绑，自然是不担心米珈会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走，只不是想多找点乐子。
但这人，似乎有些太从容了，兰诺的舌尖舔了舔后牙。
“……你倒是一点不怕我杀了你。”
“你应该不会杀我吧。”
米珈回答的情绪并不高，“废了这么大工夫把我弄出了远城，总不可能我醒了以后一个照面就把我杀了。”
而且她就只是一个外来人，很快就要离开远城营地这片沙漠地区了，根本不会继续掺和这里的事。
……按照正常的情况，她现在应该在远城吃吃喝喝，等九九好了再告别的。自己上一刻还是想着九九要跟自己走，下一刻就被拐到这个车上，都不知道要怎么交代了。胖鼠和鹦鹉也都不在身边，身上的兵器也被收走了，也不知道现在他们都怎么样了。
想到这些，米珈的心情更加糟糕了，冷眼看向灰瞳的少年问道，“所以，您把我抓来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喜欢姐姐，所以想请姐姐来我家里做客。”
兰诺的瞎话张口就来，却只得到了米珈“你糊弄傻子呢”的眼神，突然捧腹大笑了起来，笑声让前头驾驶座开车的白白下意识地身体一抖。
“姐姐你可真是有意思，还是一点都不配合我。”
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兰诺的声音温和，“我真是对姐姐很感兴趣，姐姐可是在远城成功地骗过了我，把我亲爱的盟友的计划毁掉，导致我的人还被抓了一批，现在慌慌张张地撤离出远城呢。”
“……我不是主谋，只是一个小兵，你真的没必要对我上心的。”米珈叹了一口气，努力想要降低自己的贡献。
“那姐姐又是怎么和九号那个冷冰冰的怪物待在一起的，他好像还很在意你呢。”
兰诺的话轻缓莫名，吐出的内容却是让一直东张西望的米珈眼神一凛，眯起眼终于正视这人。
“怎么……你和九九有仇？”
“当然不，我们可是好朋友呢，我相当关心他的。”
兰诺笑眯眯地回答，而米珈自然一个字也不信，呵呵笑了一声。
转头又看向窗边的景色，米珈换了个话题，“你是要把我带去营地吗？走了多久了。”
“唔……也不久吧，今天早上把姐姐弄出城的，现在天都没黑。”兰诺也跟着看了眼窗边，“不过姐姐不用担心，这车队可都是改装新矿能的车，速度很快，至少也行进了百里，而这穿行荒漠，一路上还是很危险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别想着求救或是逃跑，米珈听出来了。而这时，车厢猛地一晃突然地刹车，连接着驾驶室的通话铃也响了，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喂，怎么回事？”
兰诺无趣地接通，靠在了对面的座椅上，听着对面传来小心翼翼的问话，“首领，我们快要到营地的外围了，不过似乎有些不长眼的准备拦路，要立旗吗？”
“立旗？”
兰诺忽地看了眼一旁正在听着对话的米珈，嘴角微咧笑了一声，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为什么要立旗，要是敢动手，那不是正好送上门吗？”
“也让我们的新朋友见识一下，在营地，没有眼力会是什么下场。”
灰发少年漫不经心地挂断了通话，米珈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是遇到抢车队的匪徒吗？你这个车队看起来还是挺像运货的车队。”
“对呀，姐姐真聪明，人家现在好害怕的。”
兰诺夸张的表情十分敷衍，米珈无语地扭过头，不想和这人讲话。不过她倒是有些惊讶已经到了营地的外围，她的昏迷应该也不过五六个小时，但她记得营地和远城之间直线距离都有六百公里。
似乎知道米珈在想什么，少年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姐姐，还没有到目的地哦。”
嗯？
“外围可不是营地，也就是些不敢进到营地里面的小人物呆着的地方，真正的营地可不是这些人敢进的。”兰诺伸了个懒腰，突然兴起，“不过，在这个地方倒是可以看到真正的营地了，姐姐你想不想看一眼？”
未等米珈狐疑这是不是这人的试探，兰诺已经起身抬手。
原本纤细的手臂唰地翻转出金属的光泽，黑色鎏金似的液体从其中流出迅速地硬化成一只机械手臂，勾起车顶的一个把手，一拉，立刻车顶天光打开。
黄昏时刻的穹顶泛着红光，没有一朵云。
封闭的空间一开，无数被隔绝在外的声响也迅速地传来进来，呼啸的风声中夹带着许多挑衅的叫嚣声。
“姐姐不上来吗？”
兰诺已经翻上了车顶，而米珈一冒头，狂风便把她的卷发糊了一脸，带着冷冷的黄沙拍上脸颊。
米珈：……长卷发好累哦。
拨开自己的头发后，米珈第一时间看见了车队的面前，那一片零零散散扎营的平地入口，有一路不坏好意的人拦住了大路。
而同时，米珈瞥到前面的车队上一个人影直接闪出，连着一只钩锁飞跃而出，直接跳入那拦路匪徒之中。
“不用担心那些家伙，那不过是些补给。”
灰发的少年将米珈拉上车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拦路人，心情愉快地指向远方。
“往那里看。”
山丘之下，黄沙之上，而他们所在的外围恰好是在这山丘的坡路上，向下望去是一片崎岖不平的丘陵盆地，生长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高低错落的金属棚户和华美牢固充满金属科技暴力美学的高楼，呈现开扇形向着远方弥漫，建筑尽皆奇形怪状，顺着地势砸入峭壁，细看之下似乎有坍塌的废墟和升起硝烟，凌虐混乱。
假如远城是建立在高地平原之上，筑起坚不可摧的高墙抵御恶劣天灾，又有着超凡进化的异植生命守护的奇幻城邦，充满了秩序和新生。
那么营地，就该是垃圾堆上的废铁奇迹。
奢靡、颓丧、破旧、暴力、极端。
“怎么样？比远城要漂亮吧。”
兰诺附耳讲着，语调却压低下来，“我们这片地方啊，被三个绝地关押，西北方的死亡沙漠、南边的四季山脉、东北部的旧墟，只有营地和远城两个大型的聚集地。”
“远城是建在山脚高原的天堂，而营地就是落在盆地的地狱，越往下走，越是可憎，你永远不知道这里埋藏着多少罪恶。”
“——所以姐姐，欢迎前往地狱呢。”
本以为会吓到这看起来总是热情单纯的少女。但黄昏下，少女缓缓抬眼和那双不再掩饰恶意和戏谑的灰眸对视，琥珀色的眼折射出耀眼的光，又意外地被读出了几分雀跃和冷静。
米珈只是慢吞吞地开口，“地狱和天堂，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灾难之后的大地，地狱太多了。
这个“地狱”倒是个挺有活力、明目张胆的地狱，都没有掩饰。
“你们要在这休息吗？那我这个客人可以自由活动吗？”米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收回了看向远方的目光，环顾了一下四周。
“……当然可以了，不过姐姐可不要乱跑啊。”
勾了勾唇拍了下女孩的头，兰诺直接跳下车，让车队顺便休息上半个小时重新上路。
芯组织的人开始收编自己的战利品们。
米珈也很快跳下车，走动时身边立刻跟上了些视线。
略微垂眼，米珈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带着血腥和硝烟，数十个衣着奇怪古旧的人倒在地面□□，而在不远处还有许多来来往往的扎营人，男女老少皆有，形象比起远城人更加地不羁，改装义肢、兵器或是异化特征都威慑性地显露，见到这处冲突都不过冷漠地避开，对这几个倒霉的路匪报以冷笑和无视。
如果只是被剥夺走自己的财产和武器那实在是遇上“仁慈”的人了，显然芯组织并不是这么一个角色，这些人会被挑选分类，有些资质的被推入改装室做些前沿不稳定的改造，健康的器官也能卖给一些喜欢自然器官的有钱怪人，不想折腾将这些人卖给矿区之类需要人口的组织。
总是能在死亡之前压榨出最后的价值。
即使不了解营地，对于这些人的命运，米珈也猜到了些许。
不过既然抢别人就要有被抢的觉悟，米珈默默给这些人点了根蜡，转身迈步，准备趁这段时间四处逛逛，再多得到些消息，兰诺那个人看着笑嘻嘻，嘴里也不知道能有几句真话。
……还有丘青红那个混蛋，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在外围就停下了？”
思绪流转间，熟悉沙哑的老妪声突然在身后出现。
米珈猛地转头，而后方车队走下的，一个身形熟悉的人。同样见到了米珈，琼也眯起了眼，被救出之后她似乎恢复了许多，但此时依旧是垂暮模样，笑起的嘴角牵动皱纹，让米珈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啊，原来是我们的神眷者，真是好久不见。”
一见这熟悉的老仇人，琼便微微一笑，声音阴恻恻的，女人的眼中猛地浮现出异样的光，竟然毫无征兆地便直接动手了！比米珈预想的更加果断急躁，完全措手不及。
这……这根本不符合那个老谋深算的人设！她要做什么！
米珈立即条件反射地闭眼，但却有些来不及了，脑袋瞬间刺痛起来！立刻从一旁某个路人身上夺来一把刀，但困意仍是强硬地上涌。
汰！我才醒过来好吗！
就在米珈想给自己来上一刀，再给对面来上一刀的时候，一只带着薄茧的手先一步拽住了米珈的手，然后将在昏沉边缘的少女往后一带。灰发少年不知道何时出现，另一只手薄薄覆着黑金刀械滴落鲜血，环过米珈虚虚地遮住女孩的眼，灰眸似笑非笑地看向面色苍老的女人，笑意不达眼底，声音轻慢。
“对我的客人动手，是不是应该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主教大人，她现在可不是你的神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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