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冬季的拉萨格外寒冷，从高原处吹来的西风夹带着刺骨的寒意，不禁叫人打起了寒颤。玛布日山被茫茫白雪所覆盖，亮丽的红宫与周围的白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红白相衬，十分显眼。

        在通往布达拉宫和八廓街的道路上、大昭寺附近的几条林廓街道，积雪逐渐消融。在阳光照耀之下，积水的地面反射出炫目的光芒。八廓街的平顶屋舍，雪水沿着屋檐一滴一滴掉落下来。

        仓央嘉措趁着铁棍喇嘛换岗间隙，穿上了俗装，溜到了山下。他先到了八廓街，挑选了两件饰品。一件是给卓玛准备的新年贺礼，是一对玉手镯；另一件是给恋人白珍，是一对红玛瑙耳坠。

        本想直接到卓康庄园找人，不想经过好友塔坚乃的铺子时看见了卓玛。原来是年关将至，卓玛闲来无事就来帮忙塔坚乃清扫铺子。

        仓央嘉措走到肉铺不远处，二人正干得如火如荼。塔坚乃在擦洗地面，卓玛正提着一桶水要递给他。谁知地板的水尚未干透，略有些滑，卓玛身体后仰，马上就要摔倒在地。

        塔坚乃离卓玛极近，以快速的反应将卓玛拉住。可是地板很滑，二人一起摔了下去。卓玛被塔坚乃压在了身下，水桶里的水溢出了一地。卓玛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睁开双眼却看见一张放大的红透了的脸。

        塔坚乃虽然是屠户的儿子，可自小就和仓央嘉措一起到寺院里学习，所以心性纯朴善良。第一次跟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塔坚乃害羞得脸红到了脖子根。

        “塔坚乃，你先起来，不然我也起不来了！”卓玛对着慌乱的塔坚乃说道。

        塔坚乃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对……对不起！”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卓玛看着洒了一地的水，不禁感叹，“水洒了，还得再去提一次！”

        卓玛再次提起水桶去拿水，一边还不忘揉揉肩膀和屁股。塔坚乃看着她渐远的背影，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不远处的仓央嘉措看到了这一幕，心里不免跟着揪了起来。好友塔坚乃那一刻的眼神，让仓央嘉措心里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男女之间的喜欢，也许就在那么一瞬间吧！

        他不是不经男女之事的人，自然明白塔坚乃那眼神意味着什么。他觉得好像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了，心里顿时有些不爽。

        他走到了好友塔坚乃的店铺前，说了一声：“在清扫呢？”

        塔坚乃将最后一小块地板清洗干净，连忙站了起来，往身上擦了擦湿润的手，小心地将仓央嘉措扶进了店里。又从桌上拿下了一张长木椅子，请仓央嘉措坐下了。

        刚坐下没多久，卓玛就提着一大桶水回来了。仓央嘉措和塔坚乃同时起身，想要去帮忙。一时间，三个人都僵持着。卓玛却笑着开玩笑道：”还是让塔坚乃来吧！你是佛爷，我可不敢使唤你啊！”

        塔坚乃笑着接过了卓玛手中的水桶，仓央嘉措只能收回了半悬的右手。虽然卓玛是开玩笑，却让仓央嘉措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他感觉自己横插在二人之间，十分刺眼。

        塔坚乃提着水到肉铺外面清洗卫生，卓玛便坐到了原先塔坚乃的位子。仓央嘉措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副首饰盒，递给了卓玛，“今天是汉历的新年，我特意买了礼物给你，看看吧！”

        卓玛打开一看，是一对翠绿通透的手镯，精雕细琢，价值不菲。她实在是太不好收如此名贵的礼物，于是告诉仓央嘉措将手镯转赠给那位贵族小姐。

        卓玛和塔坚乃的担忧是一样的，毕竟是认识了这么久的弟弟，她还是没办法看着亲人陷入危险。仓央嘉措以活佛的身份请她收下手镯，并说这是祝福，不能不接受。

        卓玛收下了手镯，同时欲劝说仓央嘉措放弃白珍。

        “你……爱白珍小姐吗？”卓玛问道。

        仓央嘉措一时被这个问题问倒了，他也不知道到底对白珍是什么感觉了。他和白珍认识快半年了，礼物倒是送了不少，可对方的态度越来越模糊不清了。

        每次二人相会，白珍都会讨要一件礼物，然后又总是打听他的身份，而仓央嘉措总是巧妙避开了。他有时候觉得，白珍其实根本就不懂爱，她只不过爱的是钱财珠宝。

        “也许爱吧！”，仓央嘉措苦笑，“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爱一个人，就是想对她好，是吗？”，卓玛悄悄看了他一眼，“如果你真的爱那位白珍小姐，还是赶紧跟她分开吧！”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不反对吗？”仓央嘉措一惊。

        “你现在是□□喇嘛，不能亲近女子，也没办法娶妻生子！这样身份的你，是没办法给白珍一个幸福的！”，仓央嘉措的脸色难看起来，“不仅如此，要是被桑结嘉措发现了，你有想过白珍的安危吗？”

        仓央嘉措脸色霎时惨白了，他也想过与白珍的恋情被人发现，可没想过这么严重的结果。万一不幸被发觉，最多就像以前一样，不让自己再见白珍。只要他的恋人还在拉萨，他们就不怕没有再会的机会。

        “第巴应该不至于对一个弱女子动手，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卓玛告诉他，桑结嘉措是个热爱权势的人。为了格鲁派的荣耀和无上的权力，他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为了能继续掌控大权，桑结嘉措不也隐瞒了五世□□圆寂的消息多年吗？

        卓玛坚持要求仓央嘉措斩断情丝，趁桑结嘉措还没发现，赶紧了断与白珍的恋情。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白珍的性命安全。

        仓央嘉措不以为意，始终不认同桑结嘉措会伤人性命。他没有听从卓玛的建议，反而有些怨怪她。仓央嘉措不悦，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拆散他和白珍呢？前几次他悄悄下山，塔坚乃也是这么劝说他的。

        仓央嘉措离开了肉铺，准备与白珍幽会。见仓央嘉措一脸怒气，塔坚乃担心二人吵架，于是跑进来关心一下情况。

        塔坚乃低声问道：“怎么了？佛爷怎么一脸生气的样子！”

        卓玛摇摇头，只说：“我劝他和白珍分开，他生气了！”

        塔坚乃明白卓玛的担忧，也是轻叹了一声，然后默默地走开了。

        宕桑汪波带着郁闷的心情来到了白珍家，仍旧先送了礼物给她。白珍开始埋怨他：“你这十日去哪里了？怎么都不来找我？”

        宕桑汪波只能说家里管的严，所以没有办法出来。白珍又继续问他：“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有关你家族的事了？你到底是夏仲·宕桑汪波，还是霍尔·宕桑汪波，又或是阿沛·宕桑汪波？”

        这是宕桑汪波不能回答，也不想回答的问题。可白珍却不断地追问，他觉得有些不耐烦：“你可以不问我家族的事吗？”

        白珍不乐意了，朝他抱怨：“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难道不应该了解你的一切吗？你不会都是骗我的吧！”

        “如果我不是什么贵族子弟，你就不会跟我相好了是吗？”宕桑汪波质问她。

        对于宕桑汪波一直不提家族的事情，本来白珍就心生怀疑。此前白珍的好友旺美英珍与她谈心，旺美英珍也认为宕桑汪波很有可能是假贵族，不然不会一直闭口不谈。

        白珍因此越发怀疑宕桑汪波的身份，甚至怀疑他根本就是骗人感情。今天她再次提出这个话题，宕桑汪波的态度也让她更加坚信了内心的想法。

        白珍感觉被欺骗，十分愤怒：“所以你真的……真的不是贵族？之前你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吧！”

        白珍的态度让宕桑汪波很失望，他觉得眼前这个明艳的少女是那样地丑陋。难道她看中的就只是他贵族的身份，以及所能带来的财富和地位吗？这么久的感情，竟然比不过金钱！

        宕桑汪波沉默了，不想再多作解释。可他的沉默却换来了白珍的进一步抱怨：“所以，你果然是个骗子！”

        “我能为自己说过的话做保证，我没有骗你”，宕桑汪波语气冰冷，“我有难言之隐，你为何要强逼不放呢！”

        “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难道也有错吗？”白珍语气软了下来。

        宕桑汪波不想再争吵下去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他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完全了解眼前这个明艳而又大胆的女子。

        宕桑汪波有些失望地离开了白珍家，回到了布达拉宫。到噶丹姆之后，仓央嘉措忍不住写下了几首诗：

        达官显贵的女儿，

        若是看她美丽的面庞，

        就像高大的树顶上，

        挂着一颗熟透的果儿。

        想起恋人笑靥如花的脸，仓央嘉措只觉得讽刺和愤怒：

        急躁和愤怒一起，

        把鹰的羽毛弄乱了；

        她虚情假意的心思，

        让我心力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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