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11月19号,星期一,天气多云转晴,气温17c。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
放学后我和秦生弦一起走出校门,互道再见,我回到家里,进门闻到久违的饭菜香气,我小姨从厨房探头看了我一眼说:“快洗手准备吃饭!”
她做了三菜一汤,味道都很好,正当我盛第二碗米饭的时候她说:“对了,你爸妈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你吃完饭试一下合不合身。”
我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大袋衣服,我统统拿出来平铺在床上,三件毛衣和三件外套,我看了一下吊牌,价格都不便宜。我想起有一年过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各大商场在搞服饰促销,我爸我妈带我去买衣服,我妈看上了一件斑马条纹的衣服,问我喜不喜欢,我说不喜欢,她拉着我走进店里说:“你还小,你不知道。”
我去试衣间里换上衣服照了照镜子,我觉得自己像一只灰溜溜的老鼠。
我走出去,我妈过来拉着我左看右看,喜形于色的说:“哎呀,多漂亮的衣服啊。
我指了指一件橘色的衣服问:“妈妈,我可以试一下那件吗?”
导购立即拿着那件衣服走了过来,我妈挠着下巴斜了一眼吊牌,满脸堆笑的说:“这件不适合她,哪有小孩这个年龄穿这么怪的颜色。”
导购看出一些端倪说:“这件面料好,也就比孩子身上那件贵四十。”
我妈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就要她身上这件了。”
我瞄了一眼我爸,他低头看着手机,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后来我们家来了客人,我在房间里写作业,我妈推门而入,从衣柜里拿出那件衣服说:“快快快,你换上出来。”
我穿着那件衣服出去,我妈喜上眉梢,将我拉到客人面前展示,噼里啪啦的说:“你看就是这件,孩子可喜欢了,好几百呢,没办法,她喜欢嘛,不买能咋办。”
我一声不发,只是配合我妈向左向右转,我理解大人的虚荣心。
“怎么样,试了没有?”
我小姨敲了敲房间的门,我把那些衣服叠起来放到了衣柜里说:“都试了,挺好的。”
“那行,我在车里等你。”
门外的高跟鞋咔嗒咔嗒走开了。
我坐在车上没一会儿就开始难受,很奇怪,我小姨这辆车好像是亡灵之车,总要把我带到一个恐怖的地方。她的车里永远有一股痰一样粘稠的汽油味,顶得我的胃直往上冲。
我问:“小姨,我们去哪儿啊?”
她拐过一个弯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下车后她带我走进一个办公室,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对我打了打招呼,他身后的墙上挂着豪华的电子钟,上面显示:11月19号,星期一,天气多云转晴,气温17c。
我小姨拍了拍我的肩说:“乖。”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和那个男人互看了五分钟,他笑着说:“别紧张,我们需要相互信任。”
哦,我一下懂了这人是干什么的,以前我也面对过好几个,他们有的让我填什么心理健康测评表,有的让我深呼吸把大脑变成一片空白,有的指着一幅画问我从中看到了什么。
那个男人给我到了一杯水说:“最近过得开心吗?有没有什么趣事可以给我讲讲。”
我把水推回了他手边说:“医生,你是地球人吧?”
他撇撇嘴摊开两掌说:“ok,你请说。”
我见他的饮水机旁有一个矩形鱼缸,跑过去把鼻子贴在玻璃上看鱼,有一条斑点鱼不停的撞上珊瑚丛,我出神的看了好一阵才想起话还没有说完。
我弹了弹鱼缸说:“那就没用啦,我是外星人,而你是地球上的医生。”
他扯一扯领带说:“或许你可以安静下来,我们好好聊天。”
我通过鱼缸望着他隐忍的脸笑嘻嘻地说:“叔叔,我一直很安静啊,是你自己太暴躁了,因为我的家人给了你钱,而你什么也问不出来,我看到办公室外的墙上你贴的广告了,你说咨询无效必退款。”
他扯下领带扔在了沙发上,抓起那杯水准备喝一口消消气,然后他看着杯子愣住了,我有些好奇,凑过去一看,哈,原来一对虫子在里面殉情了,尸体飘来飘去
当我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瞎了,我爸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个提着关东煮,一个提着糕点,一脸期待的打量着我,好像他们把一块石头送进了工厂,现在在检验石头有没有被打造成和田玉。
那他们要失望了,我是一块金刚石。
我小姨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我不用看都能猜到她的脸色,果然,我爸我妈的表情瞬时变了,像一簇火种忽然被挪到了南极。
他们三个人说要送我回家,一路上没人说话,我坐在副驾驶上,我爸我妈坐在后面。
我爸说:“蔟蔟,你要饿了就吃关东煮。”
我差点喷出来,但我掐着大腿忍住了,蔟蔟,这个称呼是他刚刚发明的吗?我很想笑,我觉得我的脸都憋紫了。为了抑制笑欲我从塑料杯里取了一串海带塞进嘴里,偏偏这时候我妈来了一句:“蔟儿,你别忘了吃给你买的面包。”
我就像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忽然看见一个人对一条毛毛虫说:“我亲爱的拉布朗斯坦特陀罗尼塞夫斯基。”
我再忍就成仙了,一秒间笑得前仰后合,藕片渣与汤水吸进气管呛得我打了好几个喷嚏。我听见我爸我妈又吵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脏话与方言齐飞,这两个人真的很适合在菜市场吵架,会把广大围观群众都看乐的。
我瞧了瞧装糕点的袋子,从里面取出小叉子装进口袋,它是这个车里最有用的东西,接着我捂上耳朵说:“停车。”
我小姨踩下刹车靠近我唉声叹气的说:“路上注意安全。”
我走到楼下,路灯忽明忽暗,这块儿的路灯一直是这种情况,因为这里有一群男孩子,他们的爱好是拿石子到处乱扔,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碎灯罩,打跑附近的伤猫残狗,打破住户的窗子与花盆。
有一天我拽住了一个陶醉在寻找石子投掷角度中的男孩的后衣领问:“你爹妈跟老师没教过你爱护公物吗?你知不知维修工爷爷搬着梯子来修路灯很辛苦。”
他尝试从我手中逃脱,我把他拉到墙角说:“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干坏事。”
他胆怯的点了点头,我让开道,他一溜烟跑没了影。
后来我从那个墙角经过的时候,一块鹌鹑蛋那么大的石头擦过了我的耳朵,我转身的时候听见一个声音说:“卧槽,赶紧跑!”
我在路灯下张开手望着我的掌纹,想起今天在办公室那个男人用怜悯的腔调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你还是执意这样,那么我很抱歉,真的没有人能帮你。”
我从口袋里拿出叉子对着手心,路灯闪得越来越快。
“檀蔟。”
那个声音让我以为我出现了幻听,我下意识丢掉叉子往黑暗里走去,那个身影也在走向我,我们相遇了。
缪子青的精神状态很差,他比住院的时候还要瘦,眼睛像破碎后重新拼起来的玻璃球,我甚至怀疑他出院后又受了更重的伤,再一次住院了。
我想佯装冷漠,但我看着他的脸就没法办到。
我转过身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他干笑了两声说:“我是缪子青啊。”
我往前走去,尽力让声音变得果断:“你不是缪子青,缪子青说他一出院就会来找我。”
他跟了上来,嗓子低哑的说:“檀蔟,对不起。”
我停住脚,他也止住步子。
“檀蔟,对不起,我出院那天晚上我外婆脑溢血晕倒了,她醒来后精神一直不稳定,一会儿说忘了自己是谁,一会儿说不认得我妈了,但她记得清我,别人一靠近她,想喂她吃药,想扶她上厕所,她都又哭又闹的反抗,只有我干这些事她才肯安静,全家没有办法,只能由我来照顾她,我每天……学校里落了好多功课,放学了就得往医院跑,我想我外婆的病好了我就来找你……但她的病越来越严重,最后还是去世了,家里因为这个事一团糟,办丧礼又花了一个星期……我整个人都很乱……我……檀蔟,对不起。”
他鼻音浓重的又说了一次:“檀蔟,对不起。”
我转身冲向他,仿佛非洲草原上一只狂暴的犀牛,我一头撞在了他的胸脯上,他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接着冲了过去狠狠一顶,他趔趔趄趄的就要倒地,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默念他的名字,用尽全力的创向他,眼皮一热,额头与他的胸骨碰得生疼。
他倒在地上,狼狈的坐起来甩了甩头,我跌在他的怀里扒住他的臂膀,把脸贴到他的胸前,我听见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叫着,像是一个泵头往外一股一股的喷吐血水。
我说:“缪子青,你听听我的。”
我跪了起来,捧住他的脸,他用湿得发红的眼睛看我,把滚烫的头颅埋进了我的身体。我抱着他,他发出沉闷的呼吸,我知道是我抱的太紧,但我只会抱得更紧,我在想,他会不会在我的怀中毙溺。
他没有挣扎,我们挨到最紧最密,像两块粘在一起的胶。
我慢慢松开手,捧起他的脸笑着问:“缪子青,你听到了吗,它要胀破了,如果你不来,它就要破了。”
他也跪了起来,一下比我高出很多,轻轻把我圈入怀抱,我的眼皮抵在他的锁骨上,好像压着一条深刻的棱,我环住他的背,在他那条分明的脊骨上触摸着,我们突然都变得很轻柔,彼此仿佛抱着一片薄冰。
我拿额头顶了顶他的下巴说:“缪子青,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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