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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离别


崭新的1939年初春,在胳膊彻底恢复后林安扎根进了办公室,一个月翻译完三本小说,超强的工作量让她成为三月份当之无愧的加班之星。看着全天窝在工位里的人,博格先生很欣慰的给她涨了工资,顺便购置了大量咖啡放在茶水间供她充能。

        幸好这个年代还有打字机,虽然不如电脑方便,但总比那些业务不达标只能手写的同事强多了。揉了揉酸痛僵直的手腕,抻了个懒腰她准备来杯咖啡继续奋斗。

        茶水间里汉娜正啃着自己的猪排三明治,看见林安赶紧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过来,毫无形象的叼着三明治,汉娜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掏出一个小三明治出来,闻了闻味道应该是熏肉口味的。

        "林你快尝尝,是我早上自己做的三明治,感觉怎么样?"

        "嗯,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

        咬了一口三明治,微甜的沙拉酱就着咸咸的熏肉,再配上烤得微焦的面包片,汉娜的手艺确实很好。咖啡加三明治,吹着三月份的暖风,林安享受着短暂的午休时间。

        吃完了剩下的三明治汉娜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回椅子上收拾残局,她瞥见了对方纤细手腕上的小手表。

        "你买手表了?"

        "圣诞礼物。"

        "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可以。"

        金色的小手表被熟练的摘下,接过手表前汉娜还特意擦干手上的水和油,跑到窗边她认真研究起来。喝掉最后一口咖啡,走到水龙头边将杯子清洗干净,墙上的日历提醒她还有几个月就要到三德子的发疯时刻,在战/争来临前她要快点攒够移居瑞士的钱。

        "看来送你礼物的那个人肯定非常有钱。"双手将手表还给林安,捡起桌子上的油纸丢进垃圾桶,汉娜略带羡慕的说着。将手表重新扣在手腕上,专为女士设计的手表在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大,看着翡翠绿的表盘,她又想起圣诞夜的天鹅。

        "它很贵吗?"

        "看商标是糖果店旁边那家珠宝店产的,我之前和妈妈去的时候店员正给一位夫人介绍它,没记错表链是镀金工艺,表盘是整块绿宝石做的。当时售价是六百马克,不过圣诞节前两天我去看的时候已经涨到一千马克了。真是羡慕你啊,我的圣诞礼物就是巧克力和一双新的皮鞋,不过巧克力还挺好吃的,等明天我给你带来尝一尝,林?。"

        手腕突然变得有些沉重,看着兢兢业业工作的小手表,此刻林安想把它摘下来然后放在保险箱里珍藏。她知道这块手表会很贵,但没有想到会这样贵,一千马克她要不吃不喝工作半年多才能攒出来。

        回想起那晚自己不仅蹭吃蹭喝把人家当点播机用,还收了这么贵的手表,虽然自己回绝了但最后还是到了自己手里。

        "我…我不知道它会这么贵,汉娜你说我是不是该把它还回去?"

        "还什么?送你了你就戴这呗,送礼物的那个人肯定也希望你能好好使用它。"

        "可我…"

        "你们两个快出来,博格先生有要紧事宣布!"

        顶着鸡窝头的威廉冲进茶水间打断两人的谈话,一手拎着一位姑娘,威廉带着她们快步走向一楼大厅,当然他还是解释了一下这过于突然的行为。

        "有位夫人过来说要找个会英语法语的女士来当她女儿的家庭教师,咱们出版社符合条件的总共就六个人,你俩快点去,那位夫人看上去就是不差钱的。"

        "等等,会这两种语言的人咱们不是有很多吗!丽莎她还有法国血统呢怎么不喊她去,她妈妈就是教师。"

        "总之情况有些复杂,我们筛选一遍后算上你俩就只剩六个人了。林安你不是一直想赚大钱吗?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哦。"

        被拎到一楼大厅两人感叹这是什么排场,出版社所有人都站在大厅两边,一位长相酷似破产姐妹里苏菲的女士穿着夸张的皮草大衣站在中间,一旁博格先生正拿着简历为她介绍各种东西,大厅中间还站着四位姑娘。

        被威廉拖到四人旁边,尚在状况外的林安一脸呆滞的看着周围的环境,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招聘更像是审问。

        "苏菲女士,这六位是我们出版社里比较符合您要求的员工,刚刚已经给您介绍过这四位小姐,我再来为您介绍一下刚到的这两位。"

        将手中的资料翻动几页,凭着良好的视力林安清楚看见是自己和汉娜的简历,看了眼后过来的两人,犹豫一番博格先生决定从汉娜开始介绍。

        "汉娜·穆勒,毕业于海德堡文学院,她英语讲的很好法语也不错。林安,柏林文学院的优秀实习生,我们现在出版的所有英语法语小说一大半都是她参与翻译的,如果算上母语她会四种语言。"

        苏菲女士蓝色的眼睛在六个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她将目光放在了林安身上。"林安小姐,请问你愿意担任我女儿的家庭教师吗。"

        "我不是专业的教师,但如果只是教英语法语的话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那么我们就去办公室谈一下合同吧,博格先生你觉得可以吗?"

        "好的,既然你们双方都有这个意向,那我也不介意当个中介。"

        笑着摸了摸啤酒肚,博格先生带着两位女士前往自己的办公室,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出版社会变成中介,但多赚点钱总是好的,为了早日到瑞士定居她非常需要高薪的工作。

        "林小姐,如你刚才所见我在给我女儿找一位精通英语法语的家庭教师,因为她才十四所以我想找一位年轻些的女士教导她,或许你们会成为朋友。冒昧的问一下您的芳龄。"

        "过完五月就二十三了。"

        "真是神奇,我以为你才十几岁。"感叹了一下青春真好,苏菲女士继续讲起自己的条件,"我很满意你的学历,刚刚博格先生也讲了,你的推荐信是文学院所有实习生里最吸引人的一份,但有一点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说起来确实有一点不好开口。"

        "您请说。"

        看着面前一脸真挚的姑娘,苏菲女士和博格先生对视了一眼,沉默一会后苏菲说出了那个不好开口的条件。

        "如果你来我们家做家庭教师,那就要离开柏林。不过放心我只雇佣你到我女儿成年,四年后也就是她十八岁的时候我们的聘用关系就结束了,你是留在当地还是回柏林都可以,我会承担你这四年里的伙食住宿费,还有你离开的车票钱。"

        空气再度沉默下来,对此情景苏菲女士已经习惯了,毕竟让一个人离开工作生活多年的地方是很不容易的,虽然听博格先生说她是自己一个人在欧洲,但这不代表她没有朋友什么的在这里。

        看着墙上的布谷鸟时钟,如果秒针再跑两圈她还不回话,苏菲决定放弃这位很符合她条件的林小姐。

        "请问我会跟您去哪里呢?"

        "瑞士,我准备带着我女儿去瑞士伯尔尼,我妹妹也在那里,如果你觉得远的话也不必勉强,你在这里也有重要的朋友,所以…"

        "请问我的工资是多少呢,还有具体工作内容能请您说的更详细点吗?"

        此话一出两人都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找遍了全柏林苏菲女士已经不抱希望,符合条件的不愿离开,愿意走的又不符合她条件,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内向的小姑娘居然愿意,兴奋的同时她对这个黑头发的小姑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每个月三百马克,做满一年后涨到四百之后每年涨一百,圣诞节会有奖金大概是□□百马克,不过奖金是看你这一年教学质量发的。工作就是周一到周五教她英语法语的读写,上课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中午十二点,午休两个小时然后一直上到下午五点,周末你休息去干什么都行。但我要求你必须把她的英语法语教到可以运用自如的程度,如果你没有好好教导的话我会结束这段雇佣关系。"

        "好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别怎么着急亲爱的,我们先签合同,然后我带你去见一下我女儿,还要□□件收拾行李,大概一周后我们出发,车票由我来付。"

        "好的,苏菲女士。"

        走出博格先生办公室的大门,看着手中的合同林安再次感叹世事无常,刚刚她还在茶水间苦恼怎么才能攒够去瑞士的钱,下一秒一份高薪包吃住还能在瑞士待四年的工作就从天而降,这大惊喜砸的她差点晕过去。

        四年后战争也即将结束,攒下的钱她可以在瑞士租一个小房子住,即能躲过战火又有钱拿,林安感慨幸福来敲门的感觉就是爽。

        签好合同后跟着苏菲去看了她的女儿,那是一位活泼但又有点小倔强的姑娘。看着没比自己高多少的老师,名叫艾莉亚的姑娘好奇的碰了碰那乌黑的发丝。

        "你真的是中/国人?"

        "是的我来自中/国苏州,刚刚你母亲聘用我当你的家庭教师,我负责教你英语和法语的读写,一周后我们会一起前往瑞士,到时候就可以上课了。"

        "你的头发好软啊。"

        疑惑的看着研究自己头发的小姑娘,林安突然感觉教学之路有些艰难,好在她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好奇,最后还是苏菲女士出手解救了自己。

        证件过几天就会下来,回到自己的工位林安开始收拾东西,马克杯笔记本还有几根笔就是她的全部财产,将东西收好放进公文包,她要去博格先生那里办离职手续。

        "林你真的要走了吗?"

        路过卫生间她看见了刚刚洗过脸的汉娜,汉娜的眼睛和鼻头都有些红看来是刚哭过,听到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林安的大脑突然冷静了下来。

        离开柏林就代表着要和这里的人分开,四年结束后她不知道这些人还能有几个活着,或许这间出版社会在轰炸中变为废墟,或许威廉和博格先生会为了小胡子的野心被送上战场,这里的一切都会成为回忆。

        "我要去瑞士了,给刚刚那位女士的孩子做家庭教师,是四年的合同。瑞士离柏林不是很远你可以休假的时候过来找我,我也会给你写信的,所以别哭了汉娜,再哭下去你会长皱纹的。"

        "我也会给你写信的!你到了瑞士后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报平安啊!"

        "我会的。"抱住哭成泪人的小姑娘,林安的眼眶有些湿润,明明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可为什么会这么想哭呢。

        "答应我汉娜,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坚强的活下去,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不要放弃自己。"

        "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因为那些讨厌的男人哭着喝酒了。"

        拿着手帕擦干眼泪,很明显她曲解了林安的意思,不过也好,但愿这小妞不要再哭着醉酒回忆前男友了。

        办理好离职手续林安回到了公寓,这一路上她都在想要怎么跟凯瑟琳解释这件事,事发突然她要好好措辞才行。

        推开房间门,凯瑟琳刚刚结束自己的午休时间,现在她正站在厨房里泡着咖啡,看到突然下班的人她明显愣了一下。

        "你今天这么早下班?才下午一点啊?"端起刚刚泡好的咖啡,凯瑟琳疑惑的看着满脸心事的人,"你发生什么事了?"

        深呼吸几次,林安终于鼓足勇气和凯瑟琳说出实情。"凯瑟琳,我要走了。"

        "该死的!我就知道你俩早晚有一天会被人举报!"

        装满咖啡的陶瓷杯被重重砸在台面上,揉了揉发胀疼痛的额头,凯瑟琳难得爆了粗口,此刻她在头脑风暴该找谁把这两个家伙保下来。

        被她吓住的林安先是愣了几秒,随后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对劲,趁凯瑟琳还没想太多前她要赶紧解释清楚这个乌龙。

        "是一位女士雇我当她女儿的家庭教师,所以我要跟她们一起去瑞士当老师四年!还什么举报,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不是你和艾德曼天天搞暧昧,然后被某个家伙举报,他进监狱你被遣送回国吗?"

        "我…你…他…凯瑟琳!"

        窝在沙发上揉捏自己的太阳穴,林安觉得凯瑟琳不去当小说家简直是文学界的损失,身后意识到自己脑补过多的人正陪着笑脸给她捏肩。

        "不是挺好的,工资高专业对口,而且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瑞士吗?"

        "嗯,过一周我就要走了,等一下我把老房子的证件都给你,再把这三个月的房租补上。"

        "你那间老房子还是留着吧,等你衣锦还乡的时候再重建一下,房租就算了。"帮林安捏着肩膀,看来以后午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喝咖啡提神,低头看了眼还在揉太阳穴的人,她注意到了那块小手表,"所以你们两个之间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们两个之间只是最最单纯的朋友关系!刚刚的一切都是你的脑补!"

        赶紧打住凯瑟琳的疑问,她不想再听这个金发小妞的疯狂脑补了,可那过于强烈的反应正中凯瑟琳下怀。坐到即将离开的好友身边,这是凯瑟琳第一次这样严肃的看着她的眼睛。

        被那双翡翠般的眼睛注视,林安莫名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部有关狼群的纪录片,那匹母狼首领面对突然逃离狼群的女儿时,翠绿色的狼眼就这样望着远去的小狼,没有恨意和愤怒,只有担忧和温柔的牵挂。

        "眼睛不会骗人,你们两个从去年七月开始就不对劲,圣诞节后就变得更诡异了。嗯…就像猫鼠游戏一样,你开始躲着他。艾德曼嘛,他看上去很想接近你但又有些畏缩,总是在最后关头放弃离开。所以你们两个圣诞节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要走了而且一走就是四年,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事了吗?你不想当玩弄人感情还不负责的女人对吧?"

        "我只是给他讲了一个天鹅的故事。"仰头看向有些老旧的天花板,那晚的情景再次浮上心头,昏黄的灯光下演奏小提琴的人,还有那一次次接住即将摔倒的自己的怀抱。

        恍惚间林安又想起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就像冰封的贝加尔湖一样纯粹,明明那么寒冷却忍不住让人踏入其中,直到最后陷入湖水深处。

        "我不能再与他有任何交集了,你知道那些规矩。1938的故事就让它留在38年吧。"

        "好吧,那等你离开的前一晚我给你办个离别派对,你有什么想吃的菜赶紧说,以后在瑞士可吃不到正宗德餐了。"走到冰箱旁凯瑟琳翻找起那些顶级牛肉来,一旁的手套先生跳到林安膝盖上打着呼噜,"到了瑞士记得写信。"

        "嗯,我会的。"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最后清点一遍行李无误,收好车票林安抱着手套先生走出房间。离别派对的成员还是老样子,四个人加一猫一狗聚在小公寓里,厨房传来煎牛排的香气,红酒柠檬加少许黑胡椒和百里香,这是艾德曼特制的酱汁。

        "真是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要去瑞士了。"切下一块蛋糕递给即将离开的人,克莱文有些不舍这位中/国朋友,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作为朋友他还是为她找到的新工作而高兴。

        "谢谢,我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洒满巧克力碎的黑森林蛋糕还是那样美味,叉着蛋糕林安低头看着趴在脚边的摩西,或许是预感到即将分别许久,摩西眉毛耷拉的很低,就连手套先生压在它身上都没有一点反应。

        艾德曼的厨艺很好,几道经典德式菜肴赢得满堂喝彩,特别是煎的刚好的小牛排,配上特制酱汁克莱文吃的一点肉丝都不剩。

        "老兄你做饭什么时候这么好吃了?"

        "吃你的饭。"

        碰了一鼻子灰克莱文无所谓的耸耸肩,他早就习惯了对方那张冷脸,叉起一块土豆他继续和林安聊着瑞士的风土人情。不过今天她的心情貌似也不太好,戳着盘子里的土豆泥偶尔回复一句,搞得克莱文只能尴尬的喝着红酒掩饰一切。

        今天餐桌上有两人心情明显低落,林安他能理解为即将离开柏林的不舍,至于艾德曼?不知道他今天又抽什么疯,难不成加班加出精神问题来了?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在报社了,克莱文你开车带我去一下。"放下餐具凯瑟琳突然想起被自己遗忘的物品,向坐在对面的克莱文眨了眨眼睛,但愿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好吧,快去快回,等下还要打扑克呢。"

        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一直是个玄学问题,领略到妹妹发出的信号,克莱文也配合着她的行动。钻进汽车克莱文将车开向报社,后座的凯瑟琳正托着下巴看向窗外。

        "你就怎么放心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

        "有些事情总是要说清楚才好,慢点开给他们多一点时间。"

        "我已经开到最慢了小姐,对面老太太走的都比我们快。"无奈的叹了口气,最新出产的奔驰车以龟速向前挪动,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已经变成小光点的公寓,克莱文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说,他们是不是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俩的事?"

        "可能吧,毕竟爱情会让人变蠢。"

        "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眼里只有对方,所以看不到我们,"

        笑着调侃两个暧昧中的笨蛋,汽车继续以龟速向报社前进,看的路过的老太太以为这是辆报废车。

        汽车发动声逐渐变小,坐在餐桌上的两人都放下了手里的餐具,一阵沉默过后还是艾德曼先开了口。

        "你要去瑞士了?这么突然?"

        "我一直想去瑞士,苏菲女士聘用我做她女儿的家庭教师,工作就是教她英语法语的读写,和我专业对口而且工资会比现在高很多,所以我和她签了四年的合同。"

        "四年?"

        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的人,艾德曼脑子里突然想到移民瑞士的计划,但很快就被他一笔划过。圣诞节过后她一直在躲着自己,他能感受到她想逃离的心绪,但他从未想到会是这样的离别法。

        "那四年后你准备怎么办。"

        "可能会定居瑞士吧,然后再工作几年攒些钱回国。"扣着手指头林安突然想起了手表的事,摘下手腕上的金色手表郑重的放在他面前,在疑惑的目光中她鼓起勇气正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我还是不能收下它,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它太贵重了。"

        "请你留下它吧,就当作是离别礼物。"挤出一抹苦笑,艾德曼有些后悔为什么那晚不直接表达心意,可如果真的说出口她会不会更早的离开。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说的的话,那时候母亲结束完一天的工作,两人披着被子靠在壁炉旁取暖,壁炉里的火焰就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都可能熄灭却又在即将熄灭时再次燃起。

        靠在母亲身上寒冷和饥饿都被驱散,母亲的手温柔的抚摸过头顶,他还记得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带着哀伤和诉不尽的柔情。

        "艾德曼答应妈妈,如果有一天你有了非常喜欢的人一定要将她留在你身边,不管用什么方式不管有多么困难都要留住她,知道吗?"

        "可是妈妈,如果她不愿意留下那我该怎么办?"

        "那就想尽所有办法留住她,即便会折断她的翅膀也要那样做。"

        "但那样她会很难过,她也会变得讨厌我然后更加想离开的,我想还是遵从她的意见比较好。"

        "可那样你会很难受很痛苦。"

        尚且年幼的他理解不了母亲的话,宁可折断翅膀也要留下的人,还真的会愿意陪在他身边吗?直到长大后他才知道,母亲是在自责,若当年她留住父亲不让他去战场,会不会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母亲的痛苦来自于父亲的一去不复返,而此刻她的孩子将重蹈覆辙,并陷入到和他母亲一样的痛苦中来。

        "我的孩子,折断她的翅膀吧,无论如何都要让她留在你的身边,不要像我一样,只能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母亲温柔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耳边,看着面前的人艾德曼喉头有些发紧,他想林安留在柏林,哪怕不能站在阳光下,只要能看见她自己就愿意心满意足了,但楼上已经整理好的行李和那张车票已经宣告了事实。

        她像圣诞节那晚的天鹅,不过此时她是那只健壮的公鹅,她将向南飞去寻找自己的新生。而自己将卧在湖水里等待下一个春天,期盼着暖风能带回那抹洁白的身影。

        "为什么你们都要在春天离开呢。"

        无奈的叹了口气艾德曼低下头苦笑起来,抱歉母亲,我做不到折断翅膀强迫她留下,您一定很失望吧。

        "我…我会给你写信的。"看着那块还在工作的小手表,林安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一股奇怪的感觉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这个狗屁年代死辣/脆当道,此刻她想回应那份感情,甚至那句练习了好久的德语已经到了嘴边,但看着窗外对面楼挂着的红色旗帜,她也只能吞下那句短语。"我还答应过你要带你去苏州呢,你不要忘记了。"

        "我不会忘记的,包括去年一整年和现在的三个月,我永远不会忘记。"

        "明早八点的火车,如果你要来的话我在三号站台。手表请收回去,不要再趁我不注意把它放进大衣口袋了。"

        "好的,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晚安。"

        "晚安。"

        抱着手套先生走进房间锁好房门,看着两个小行李箱林安感觉到脸上有些湿,一直发酸的眼眶此时终于得到了释放缓解。

        【ademeinlieb,ichmussjetztgehen】

        【再见了,我的爱人,我必须要走了】

        【ichkannnichtmehrverweilen】

        【我不能再犹豫徘徊】

        【undgehichauch,ichkehrzuruck】

        【而我去了之后,还会回来】

        【seinesauchzehntausendmeilen,meinlieb】

        【当我走遍了千山万水,我亲爱的】

        【seinesauchzehntausendmeilen】

        【当我走遍了千山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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