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二更)
宿舍突然安静下来,外面呼呼响的晚风渐渐抚平两拨人面红耳赤各不相谋的争吵。
“早点睡吧,明天还有课呢。”温婧敏出来打圆场,“说到底我们都是局外人,局外人谈别人的事都会带点主观色彩的,所以谁也没错。”
钟晴没说话,她私心里还是认为对方辩友的观点是错的。
但若她们还是不依不饶,那可能真就要吵起来打起来了。
她偷偷瞄了两眼似乎还忍着脾气的郑思雅,实在是搞不明白她对姜莱的坏情绪是真的还是假的。
“确实挺晚的了,姜莱你也快去洗漱吧。”僵住的氛围需要话多活泼的人来打破,钟晴弯起眼,尽量让气氛轻松起来,“听说周五我们就要实操了。”
姜莱被钟晴推了推,她偏过脸看向她,就见她朝她眨眨眼。
短短十几个小时的相处,特别是刚刚她们相同三观的碰撞,钟晴看出来了,姜莱是外冷内热看着不好共处其实很好说话的类型,反而郑思雅,她有点摸不准她的性情。
“嗯。”姜莱看明白了钟晴想息事宁人小事化了的疯狂暗示,她唇角微弯,朝钟晴颔首。
冷冰冰的小姐姐忽然冲她微笑,钟晴戏精似的捂住有心脏在砰砰跳的胸腔,“啊,我死了。”
“……”
不得不说,姜莱糟糕了那么久的心情有被钟晴这耍宝的模样治愈到。
洗完澡,她最后上床,归悦仪喊她关灯。
她看着她们都还抱着手机,犹豫了几秒,“如果都还不睡的话就晚点关,关灯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她的意见均被采纳,姜莱揉了揉眼,躺到床上悠闲地抬腿做起卷腹。
她尽量放缓动作,奈何这寝室的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老物件,她就是再小心翼翼也还是会影响到他人。
为避免不必要的矛盾,姜莱稍稍活动了下后就乖巧躺平了。
媒体营销号引导的加害者受害者皆有问题的报道像根刺般深深地扎在姜莱的心里,她很难不关注此事,她为此事做过线人,她从赵榕霞那边听过她的循循善诱,她亲耳听到其他群演姐妹说谁谁谁结束横漂不打招呼就走了,更是亲眼看到不打招呼就走不做群演的倪微跌跌撞撞地朝她跑来拽着她的手求她救救她,追她的恶徒还是个有点实力的练家子,这些画面交替出现在她脑海,她心里更是堵的慌。
和靳晏北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夸他表弟帅的那句话上。
语音转换文字,她盯着自己说的话愣愣地看了会儿,她在想,靳晏北到底有没有听懂她对他弟花花蝴蝶招人喜欢也容易给她造成困扰的暗示。
这话回过头来再看,她所要表达的引申义确实挺难解读出来的。
她要不要再追加两句解释下?
姜莱抿抿唇,有些纠结。就在这时,她看到聊天框顶端突然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
[还好吧。]
靳晏北否定了她的“夸赞”,这也就意味着他压根就没懂她的目的。
不过现在这些在失踪案通报引发的舆论面前,显得就没有特别重要了。
姜莱懒得再和他讨论他弟到底帅不帅的问题,她憋着郁闷一股脑儿地将这些糟糕事糟糕走向吐槽给靳晏北听。
她最开始的时候也和那些网友那样愤慨愤怒,她想的好好的在节目期间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如此难得的学习机会里,奈何现在,她被困住了,她完全置身事外不了。
“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靳晏北耐着性子听完了她负面情绪的宣泄,“你只要想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就好。”
“可现在我所看到的,我并不觉得它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如果说警方的通报让她松了口气,那有些媒体的报道则让她觉得她更加窒息了。
流量这把双刃剑,很可能是把要人命的双刃剑。
熄灯后,姜莱还和靳晏北聊着,网络环境的部分自由性匿名性,让他们讨论的问题成了无解的题。
既然无解,那便是找不到答案,找不到最优解,就像靳晏北后来劝她的那样,她能做的就是淡忘这些,对她所执拗着的看不惯的尽量放平心态。
姜莱自然是明白这些的,她清楚自己这是钻进了牛角尖,和靳晏北说过晚安后,她闭起眼,平静地吸气呼气呼气吸气。
可惜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舆论发酵起来的速度远比想象中的要快要猛。
在姜莱把心思放回到她所参加的综艺时,当她逐渐和其他旁听生相熟起来时,在她终于能流利地背完八百标兵奔北坡时,当她渐入佳境得到老师们的肯定并拿到她想要演的角色时。
不完美的受害者们正面临着所谓的公道正义所谓的要真正的真相的高道德高标准的人们的一遍又一遍的质疑。
现在,媒体越挖掘这件事,这件事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们采访不到加害者,就疯狂去打扰受害者。
他们从受害者们的嘴里撬到了类似赵榕霞这种中间人的存在。
有更可恶的媒体,为求所谓的流量,更是诱导受害者们说出当时觉得能有个有台词的配角的戏拍也不错就想着去试试去争取争取的话来。
这种话再经过他们博大精深的语言艺术的加工,就生动形象地展示了一笔一纸颠倒黑白。
加害者们想抓住一夜成名的机会,没想到天上没有掉馅饼的美事。
贪心不足怪陷阱太深。
梁乾报梁乾报,有了乾,还真就让它给调转乾坤了。
它的这篇对受害者的采访的报道顷刻间将舆论推向了最高峰。
站在高峰,毕竟面对深渊。
被推到深渊的成了那些受害者女孩儿们,她们露出了自己被鞭笞过的伤痕,结果,得到的是被狠狠洒上盐的伤害。
很多或听风就是雨或觉得自己的同情心被戏耍了的网友们组团冲到受害者们的微博小红书抖音下。
他们评论着也私信着她们。
他们辱骂着也网暴着她们。
你看你你都说你是看有机会成名才去的,我看你就是活该。
你说你你敢发誓你没有想走捷径吗?我看你现在还能站出来说话就是想火吧!
《旁听生》的录制到了从理论转变为真刀实枪地排练的地步了。
话剧《线人》是他们十个人要排演的剧目。
抢各自心仪的角色又是节目的一个看点,因为它总是在不经意间爆发旁听生们的争吵和哭泣。
谁都想演主角,谁都想露脸有声音。
班主任陈妄深,表演课老师黄子祥,台词老师郭嘉欣都在。
角色选拔,他们从老师变成了评委。
几个小时的谁都不服谁的争争吵吵后,在班主任忍无可忍的训斥声中,每位旁听生都确定了自己要演的人物。
稍作休息,紧接着的就是背台词对戏和一遍又一遍的彩排。
完整且还算顺利的一次彩排过后,他们赢得了半小时的放空时间。
他们或躺在学校大剧院内的舞台上闭目养神,或坐在台下继续分析人物形象,或懒懒地坐在台阶上躬身刷起了手机。
姜莱整理完她的角色小记,托腮望向舞台。
舞台很高,秦颂就坐在台前,瞧着现在的秦颂,姜莱又觉得靳晏北其实是明白她的话外音的。
毕竟前两天对她有多殷勤有多照顾的秦颂,在她和靳晏北说了那话后,他就不怎么往她身边凑了。
他很乖觉地和她保持了距离,甚至有点避她如蛇蝎。
“?”
虽然他这避她避的有点过的行为让她有点困惑,但由此带来的郑思雅没有再特别针对她的结果让她很是满意。
姜莱抬起手伸了伸懒腰。
挨着她坐的钟晴边打瞌睡边争分夺秒地玩手机。
本来早就该结束讨论的邬阳市的失踪案这些天还挂在热搜榜首。
它就像过不去的坎儿,明明警方已经将造成这段悲剧的凶手们绳之以法了,明明通报想让人们关注的点是罪犯们已经被连根拔除,可大伙儿就是不愿去看这拔除的根,他们非要顺藤摸瓜摸出别的什么刺激的新闻来。
“我真的好气啊。”钟晴抓了抓头发,“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网暴那些女生啊!”
姜莱刚张开嘴准备打哈欠,闻言,忽然矜持住,她倏地侧眸看向钟晴,“什么?”
钟晴把手机推给她看。
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真的是傻逼吧!”钟晴气的瞌睡虫全跑光了,她深呼吸了两口,骂骂咧咧。
“嗯。”姜莱垂眸,掩饰掉眼底的愤怒,她赞成钟晴的话,非常赞成。
梁乾报秉着为公众挖掘更多真相的办报理念,在这场盛大网暴中起到了明晃晃的推波助澜的作用。
它掀起的披着假正义外皮的狂欢,尝到了这些热度带来的诸多利益。
它乘胜追击,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渠道什么方法,它找到了罪犯制订的花名册。
花名册里有之前勇敢站出来指控罪犯的受害者,有些是早就销声匿迹不再想着做演员回归普通生活的素人,有的是熬出来了现在也算是有点名气的小明星。
钟晴眉头拧地老深老深,她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些削骨吞肉的文字描述。
同样刷着手机的郑思雅估计和钟晴刷到了同条内容,她从舞台中央跳起来一声惊呼——
“花名册里有姜莱的名字。”
秦颂皱眉,扭过脸望向郑思雅,“什么花名册?”
“失踪案的受害者名单!”
钟晴听着郑思雅的吱哇乱叫,下意识地看向姜莱,“应该是同名同姓吧?”
可能是相处久了,姜莱现在都能适应郑思雅的一惊一乍了。
她看到所有人的视线都向她看过来,有疑惑的有震惊的似乎也有幸灾乐祸的。
她猜,应该不是同名同姓,赵榕霞给她拍照后,她的名字应该就被记录在那所谓的花名册里了。
也许是老师们对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的郑思雅抱有别样的期待。
所以在话剧《线人》里她争取到的角色就是贯彻整部剧的最关键的线人。
姜莱震惊这些无良媒体的无良程度,半晌,她托腮,面无表情地看向好似要让她出糗的郑思雅,“你有了解过线人嘛?”
这话题转的对郑思雅来说实在是有点生硬,她以为姜莱是在暗讽她排练时的表现,她瞪起眼,刚要斥责她说东道西逃避问题。
姜莱低了低眼,手慢悠悠地敲着桌面,发出“咚”“咚”“咚”“咚”的沉闷声响,“我是说,真正的非艺术创作里的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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