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舍弃

壬珏、严以澄两人打车经过已经恢复平静的街区。从窗外望去，雪已经停了，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人们或是行色匆匆，或是优哉游哉，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

他们眼中没有诡异的无面者，没有损坏的建筑，没有终结的世界。他们一直会沉浸在体内「因果干涉系统」分支「人生补全规则」演化出来的虚假幻觉中。

随着壬珏吞噬体内「因果干涉系统」的诸多变化，他们体内作为分支的「人生补全规则」也会越来越弱，最终他们会恢复自我。

这个过程不会太短…壬珏心中想着这句话。

……

出租车停在一座城市边缘的庄园前，自足有六米的大门向内看，可以看到一片缩小的生态园，远处露出古堡的尖顶。

注意到门口处的监控录像，壬珏在门外等候。

大门在机械装置控制下，徐徐打开。

拉着面露惊奇的严以澄自门口进入，沿着生态园中设计的石板路，两人一路前行。

假山、瀑布、密林、花朵，温度适宜，空气清新。仿佛这里和外面属于不同时空，分属两季。

壬珏在循环中来过这里，是壬珏和父母度假休息时常常光顾的庄园，只对一些人开放。

当然，若是壬珏没有到达过这里，这里也不会存在。根据劫玉所说，若是和壬珏没有关联的事物，那事物就会消失，被抹除。

沿着曲径通幽的小路走了近十分钟，才看到生态园的尽头。

跨出生态园，有微弱的冷风吹过。眼前是一座古堡，黑灰色的墙面，尖形拱门、肋状拱顶、飞扶壁，城堡颇具特征，更显城堡高耸峻拔。

屹立于视野中央，有一种威严肃穆的沉重气势散发，严以澄不自觉屏住呼吸，凝视许久。

城堡外圈环绕一条小河，有数条石桥横跨河面。桥面浑然一体，边缘围栏上有一排微缩的女人石像，和古堡景致相融合。

壬珏面无表情，率先动身，在前方，已经有人在古堡内等候，他们的存在以壬珏如今的实力已经能感知到。

严以澄跟在身后，目光四处打量着这里的奇特景色，赞叹连连。

城堡内此时有数人走出，男人、女人、老人皆有，共有八人。壬珏父母和严以清赫然在列。

严以澄眼睛一亮，急忙跑上前，迎接她的姐姐严以清，两人相拥。

壬父壬守成和壬母王容锦也凑到壬珏的身边，仔细观察，没有看到伤痕才松了一口气。关切和爱护溢于言表。

其他人眼中没有那副温馨的重逢画面，都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壬珏。

严以清和严以澄似乎也感受到诡异的局面，两人退至一侧，面带不安望着壬珏。

除去严以清以及壬珏父母以外，剩余五人。分别是一个老人，一对中年夫妇，以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老人似乎是众人的领导者，当先说道：“壬珏，被命运困在原地之人、一切的起点。我们终于见面了。”

在漫长的循环中，不乏有聪明之辈，总结循环规律，查探到“命运”的共有联系。只是途径可能没有豪赫尔那么高效、简洁。

他们只是无法干涉壬珏由经历构成的一切现实，无法出现在壬珏面前，做出任何改变。

壬珏回忆了一瞬，在循环记忆中检索到老人的一部分信息。

他是壬珏曾经在报纸、杂志等渠道看到过的一个本地富商，名字叫孟本斋。

壬珏没有亲眼见到过他。看到即经历，老人也成为现实的一部分，融入循环。

老人精神矍铄，虽然满脸皱纹，却看不到丝毫老态，身形硬朗挺拔，别有一番气度。

“孟老先生好。”壬珏做足了礼节。

父母在这里受孟本斋的照顾保护也当的起他的尊重。

老人摆了摆手，声音中气十足道：“不用在乎那些虚礼。据我的了解，你作为一切‘命运’的共有联系避免了我们所有人的死亡，我们本是要感谢你，只是…”

说到这里，老人叹了口气，带着惋惜和悲痛看向身侧站立的年轻人。

壬珏不意外孟本斋获知的世界真实情报。对方保护壬珏的父母或许也有壬珏的关系。

他顺着老人的目光也一同看向年轻人。年轻人看起来年岁不大，像是孟本斋的孙子，脸上如今有一种仇恨浮现，目光逼视壬珏。

壬珏从记忆之中找到了他的信息，只有短短的一个画面——年轻人死亡的画面。

于一个路口，被一辆高速行驶的货车冲撞，当场死亡。

在无数次的循环中，壬珏目睹了无数次对方的死亡。

“你是他的孙子？”壬珏无视对方怨恨的表情，平静问道。

“哈哈…在你的记忆中竟然没有我的信息。”年轻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挂着自嘲的笑容，惨然笑了几声，带着愤恨说道。

孟本斋在一旁打着圆场，“不要怪他，他只是一直无法接受自己的结局。”

“死亡的结局与循环结束的结局有任何区别吗？”

在场的几人面露诧异看向壬珏，母亲王容锦在壬珏身侧问道：“小珏你恢复记忆了？你没事吧，你不会再…”

“妈，我没事，我不会再那样了，放心吧。”壬珏看母亲又要落泪，急忙安慰道。

中年夫妇中的男人此时忍不住站了出来，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们也不再赘述。有一些事情人们永远无法接受…”

中年夫妇是男方是孟本斋的大儿子，名叫孟鸿杰，他的妻子名叫谈细春。

两人一个面容刚毅，一个雍容华贵，脸上俱是有某种化之不去的哀痛，表情有些抑郁。

他们是年轻人孟素正的父母，同样是命运教团的教众之一。

孟素正作为孟家的第三代独子，家境优渥，为人聪明伶俐，从小在绘画一途展现出极高的天赋。获得过一系列的荣誉。

学习成绩更是优异，考上了国内最高学府，并保送国外世界顶尖大学，于国内外深造数年，积攒了金融领域的经验，为的就是管理家族企业。

只是，他从小到大的一切荣誉、一切成就都在车祸那天戛然而止。他在一秒之后，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开始什么玩笑，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奋斗都在那一瞬间被全盘否定，我的人生全部失去意义。如果我所有循环的结局都是同样的死亡，这种循环，这样活着，还算活着吗？”

罗素正满脸阴沉，脸上带着无力的悲痛。

他倏然望向壬珏：“是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在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中都曾经出现过。在这次循环的未来中，你同样会出现在我车祸的现场，作为观众，目睹我的死亡。为什么…凭什么…”

孟素正脸色扭曲，满脸泪水，越说眼中的绝望越发浓郁，却仍然克制在原地，没有上前动手。

谈细春在一旁依偎在孟鸿杰的怀里，默默垂泪。

孟本斋叹了口气，道：“在这次循环中，我们观察到你身上有一些变化。拥有了可以改变现实的能力，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救救我的孙子。就在十天后，他就会再次死亡。”

“作为他的父亲，我什么都没能做到，但只要有哪怕任何一点希望，我也想抓住，去尝试，去改变。所以，壬小兄弟，我们想请你帮帮我们。如果你有什么需求，我们一定满足。”

孟鸿杰面带恳求，他怀中的谈细春此时也抬起头，满脸泪痕，希冀的目光看向壬珏。

“我不需要帮你们了。”一直沉默听着他们讲述的壬珏说道，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在场之人也只有严以澄懂得之后壬珏要说的话，脸上充斥着幸福望着姐姐侧脸，没有丝毫变化。

其他人脸上有片刻的慌张，随着壬珏之后的话表情变得愕然。

“这个世界的循环即将终结，如今是循环的最后一次，在之后。我们都会获得自由，所有人都会觉醒，恢复记忆。我们不会再受‘命运’的操控，不会重复经历痛苦的人生。”

壬珏的声音一直平静，但众人心中却仿佛感受到平静声音下蕴含的满溢情感，那是充满希望的自由宣告。

“这一切都会结束，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无能为力，你们不需要我的帮忙。付出可以收获，努力可以得到奖赏，你们会迎来真正的自由。”

壬珏最后说道，随着话语，他心中的选择也做出了最后决定。

“循环结束，世界不是会彻底灭亡吗？”

严以澄听着壬珏的声音，身体中似乎灌注了某种力量，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众人脸上的喜悦还未淡去，听到这句话表情略微一僵，目光炯炯看向壬珏。

壬珏脸色没有变化分毫，淡然说道：“我会改变这一切，就算世界终结，也让你们真正的自由，迎来全新的世界。”

“如果一切从我开始，那也应该从我结束。”

……

夜色已深，壬珏站在别墅家中卧室的阳台，像是在眺望远处的风景。

只是他的眼神没有焦点，似是沉浸在回忆之中。

“遗憾…悔恨…绝望…无能为力，天灾…人祸…挣扎…无法抵挡，我经历的一切之中，原来蕴含这么多的痛苦。”

壬珏回过神来，满脸疲惫地坐在地上，眼中仍然残留些许迷茫。

孟素正的车祸让壬珏有了探究自己循环记忆的冲动。

脑海中一次车祸的短暂画面，却代表着是孟家众人的漫长痛苦。

那他真正经历的一切中到底还存在哪些他没有意识到的事物。

一次次回忆后，他发现自己完美毫无缺憾、贯彻自己意志的人生中，他人并没有壬珏的运气。

考试失败、工作受挫、家庭虐待、学校暴力，他最初的人生经历中他看到了很多。

车祸死亡者、犯罪受害者、火灾受难者、战争牺牲者，他所经历的一切都会重新演化，一直循环。

人不会一帆风顺，壬珏见证过的每个人的痛苦，都会在「因果干涉系统」和「人生补全规则」的支撑下重复体验。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壬珏的仁慈换来的是就这样一个世界。

死亡不是终点，痛苦不会结束。在时间跳回到壬珏出生的时间点时，一切又回到原点。

在这个扭曲的世界中，万事万物都会失去意义，人们做的不会有结果，以往想要的也同样不会得到。

生灵一直在原地踏步，喜悦不会积累，只有痛苦会增多。

“这个世界是错误的。错误无限重复，永远无法改正。”

壬珏喃喃自语道。

他抬起手，看着手掌的掌心，又看向玻璃的倒影中他自己的脸。

“在这个无限重复的世界有太多的痛苦了。悲伤、悔恨、绝望、疼痛，这一切都是我的仁慈所造就的。如果我舍弃仁慈是不是痛苦就会消失？”

“如果我舍弃仁慈，是不是这个世界才会有转机，人们会获得自由，解除束缚，迈向新世界？”

他回忆起最初自己做出选择时，曾经自信笃定对世界意志说道：“这不是牺牲。”

壬珏嘴角一翘，笑道：“是啊，这不是牺牲。所以，如果可以做到改变这一切，我愿意舍弃我的仁慈。我的过去、现在、未来，都不再拥有仁慈。”

“以我最后的仁慈…舍弃仁慈！消失吧…”

壬珏轻声说道。

轰！

一道于「真界」众生心灵中响彻的宏大声音爆发而出。所有处于这个世界的全部生灵被突然出现的巨响震撼至头脑空白，意识停顿，俱是停住所有动作。

不论是处在特殊区域的劫玉，亦或者是「使徒」阿帝雅，包括此时手中拿着带有血迹的次元空间装置的豪赫尔亦是被伟力定格、凝固在原地。

外界风云变幻，云层翻滚，狂风大作。黑暗阴沉的天空有一层金色的光膜浮现，覆盖整个世界。

于众生思维停顿之际，光膜“咔咔”发出一声声连绵不断的脆响，继而…轰然炸裂。

光膜崩解形成无数金色碎片和光点悬浮于世界各处，在短短一顿之后，像是感受到某种吸引力，自发向着壬珏所在之处极速飞射，

整个世界被金色的“雨与雪”笼罩，形成一道通天彻地、无边无际的庞大龙卷，向内高速旋转，极速于龙卷中心内收敛。

壬珏此时双目闭合，身体悬空，漂浮在金色海洋之中。身上衣服被力量余波震为飞灰，不着寸缕。

弥漫世界的金色海洋向着壬珏的身体飞快灌注。

在他的体内，原本还在被「变之根源」吞噬一切变化概念的金色光团「因果干涉系统」遍布裂痕，随着金色海洋的注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溶解。

「因果干涉系统」在壬珏舍弃仁慈后诞生的伟力下，正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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