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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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天气突变。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海面上波涛汹涌，掀起一层层巨浪。

        与之相反的，船舱内一片安定平静。

        云微雨在睡梦中，忽然之间，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大街上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和血腥味。许多百姓的门前躺着虚弱无力、奄奄一息的人，甚至，还放着一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这个地方死气沉沉、压抑得令人窒息。

        云微雨心中十分好奇，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她看到前方有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身影。

        见到夜清澜，她立刻跑了过去。

        她道：“夜长老，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我们刚才不是在船上吗？怎么来到了这里？”

        问完之后，夜清澜并没有回答她。

        云微雨有些奇怪，抬头向夜清澜望去。只见夜清澜脸色惨白，神情极为悲痛凝重。

        云微雨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小声道：“夜长老……您怎么啦？”

        好一会儿，夜清澜才转过头，哑声道：“这是我的梦境……我们遇见梦魔兽了，中了它的妖术，陷入了‘噩梦之梦’。不过，你放心，这是我的梦境，中了妖术的只有我一个人。”

        云微雨疑惑道：“梦魔兽？噩梦之梦？”

        夜清澜道：“对，梦魔兽是上古妖兽。它可以对人施展妖术，使人陷入‘噩梦之梦’。在梦境中，再次经历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听了之后，云微雨瞬间就明白了。

        之前，她心里的疙瘩是云家二老给她下毒那件事。然而，那天离开金陵城，她已经彻底放下了怨恨，也原谅了云家二老。所以，她心里并没有最恐惧和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梦魔兽的妖术才没有对她起作用。

        她只是被夜清澜的梦境短暂影响了。

        云微雨道：“夜长老，如何解开‘噩梦之梦’？”

        夜清澜摇了摇头，皱眉道：“没有办法。中了‘噩梦之梦’的人，中途无法清醒过来。只能等妖术结束了，才可以醒来。”

        闻言，云微雨道：“啊？那怎么办？”

        夜清澜皱眉道：“抱歉，你受我的梦境影响，才会出现在这里。待会儿你就会马上醒过来。醒了之后，你千万要小心，梦魔兽就在这附近。如果遇到危险，你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云微雨点点头，道：“好的，我会注意的。”

        犹豫片刻，云微雨问道：“夜长老，那我们现在梦到了什么？”

        夜清澜衣袖下的手指，缓缓握成了拳。

        沉默了一阵，夜清澜唇色惨白，道：“我父亲的逝世。在我五岁那年，他被人当街刺死。”

        十三年前的那场浩劫极其惨烈，带走了月下门管辖区域内无数的百姓，其中，也包括夜清澜的父亲。由于他父亲的去世，他的母亲悲伤过度，过了几年，也离开了人世。此刻，那场浩劫又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夜清澜面前。

        正在这时，两人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云微雨看到，一位身材高大、身着华服的男子，双眉紧锁地站在窗前，一语不发。此刻，他愁容满面，像是心里藏着沉重的顾虑。不一会儿，一位眉目温柔、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端着一壶茶，缓缓走了进来。角落里，有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一直自顾自地玩手里的玩具，全然没有察觉到房间里极度的压抑。

        再次看到自己的父母，夜清澜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涌满了泪水。

        夜清澜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真实地梦到过他们了。

        他是真的很想念他的父亲和母亲。

        这名小男孩正是五岁时的夜清澜，而这名高大的男子就是夜清澜的父亲──夜还，月下门的长老之一。这名温婉的女子就是夜清澜的母亲。

        几个月前，月下门管辖区域——平安镇出现了几个病人。这些病人脸上首先出现红色斑疹，随即快速扩散至全身，并且还都在短短几天之内，全身溃烂而死。起初，人们并不重视，以为他们只是感染了恶疾。可是，谁也想不到，越来越多的人患上此病，短短几个月之内，病人如滚雪球似的增加。而现在，平安镇里感染此病的人已经不在少数。

        怪病大爆发后，整个月下门都忙得焦头烂额。尤其是夜还长老，他命令月下门所有的弟子去平安镇帮助那些得病的人，给露宿街头的病人尽快安排落脚的地方。此外，他自己有空闲时，也会亲自去给病人和他们的家人发放免费的食物和药物。可是，所有的努力，全都无济于事。怪病还是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随着患病的人骤然增加，导致的后果也愈发严重。现在，平安镇人心惶惶，还有百姓失去亲人的不满和怨恨随时可能爆发。这件事情让前任掌门云鹏烦恼不已。

        直到这时，所有人这才终于意识到，一种可怕的、从未见过的瘟疫出现了。

        恐惧、疾病、死亡瞬间弥漫了整个平安镇。

        前段时间，云鹏恨不得一天召见上百次月下门里的所有医师，简直可以说是和医师们同吃同住了。可是，每次医师们的回答都是对瘟疫知之甚少，暂时没有进展，但他们一定会尽力等等。

        可想而知，云鹏逐渐失去了耐心。后来，他见到医师们，都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骂他们“废物”、“木头都比你们有用”、“一无是处”等等不堪入耳的话。每次，向来不可一世的医师们都会被他骂得老泪纵横，怀疑人生，无颜以对到想要告老还乡。

        可是，今天云鹏却一反常态，并不急着召见医师们，而是召集了派中所有长老。他们关起门来，整整讨论了一天。

        讨论结束后，夜还回到家，面色阴沉黯淡。

        夜夫人望着愁眉不展的夜还，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心情不好。

        “夫君，先喝口茶吧。”和夜清澜记忆里的一样，他的母亲始终是那么温柔贤惠。

        当时，他们在客厅里说了好多话。虽然，角落里的小清澜大多都没听懂，但却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们说过的每一个字。后来，夜清澜长大了，也明白一向温和的父亲为何多日不曾对年幼的自己笑了。

        而如今，他又再次亲耳听到了这些话。

        “今天，掌门召见所有长老商议如何处理平安镇发生的瘟疫。他说，他已经不相信医师们可以控制住这场瘟疫，也不相信瘟疫会自行消失。为了防止更多的百姓染上此病，他打算，从明天起，把平安镇所有的病人以及他们的家人全都隔离起来，让他们自生自灭。只有这样，其他人才不会被传染。这样的话，平安镇很快就可以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听到夜还这么说，云微雨心头一颤。虽然，她听说过云鹏冷血无情，却也没想到，他竟会冷血到这个程度。

        夜清澜的母亲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半晌，夜还继续道：“医师们也说他们无能为力了。那么，为了平安镇剩下的百姓考虑，掌门提出的办法，的确是最高效的。”

        说完，他闭上了眼，喉结上下滚动。

        夜清澜一眨不眨地望着夜还。现在，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他知道，在夜还看似冷静沉着的外表之下，内心有多么绝望无助。他也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煎熬。

        眼睁睁地看着月下门放弃那么多患病的可怜人，对夜还来说，这是不可原谅的。他尊重每一个人的生命，并且也一直这样教夜清澜。

        半晌，夜清澜的母亲道：“可是，那些病人的亲人也都要放弃吗？即使他们还没染上瘟疫？”

        夜还一言不发，默认了妻子的话。

        他转过身去，不想让妻子看到他已经湿了的眼眶。

        静默良久，夜还突然感觉到，有人轻轻摇晃他的腿。他猛地睁开眼睛，低头一看，只见小清澜正抱着他的腿。

        小清澜的眼睛弯成浅浅的月牙，天真无邪地笑道：“父亲、父亲，您和我一起玩吧。”

        夜还伸手，揉了揉小清澜的头发，然后俯下身，把他抱在怀里。夜还嘴角微扬，道：“好的。不过，现在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清澜先乖乖在家等我。等我待会儿回来后，再陪你玩。”

        小清澜乖巧地点点头，在父亲坚实温暖的怀里蹭了蹭。

        小清澜玉雪可爱，非常讨人喜欢。

        望着夜还将小清澜轻轻放在地上，转身准备出门，夜清澜不受控制地张开双臂，试图拦在夜还身前。

        他想对他的父亲说：“不要出去。”

        他不想夜还出去。因为，夜还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履行跟他一起玩的承诺。

        可是，夜清澜现在只是在他的梦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夜还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

        夜清澜和当年的小清澜一样，望着夜还的背影渐渐远去。不同的是，小清澜满怀期待，而夜清澜几近崩溃，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眼前，没有一个人能够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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