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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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云微雨和夜清澜又出现在平安镇堆满死人的大街上。
在此之前，月下门已经颁布法令。月下门的人，会把那些感染瘟疫的人及时安排在临时搭建的房屋里。然而，随着病人的数量越来越多，房屋已经明显不够用了。因此，很多病人只能先在大街上躺着。等有空房了，他们再搬进去。
可是，很多病人还来不及救治，就死在了街上。他们死了之后，月下门的弟子会立刻将他们的尸体火化。
大街上到处都是病人或尸体，夜还面色阴郁，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一片人间炼狱，他的眼睛又再次湿润了。可是，他又无能为力。
夜清澜和云微雨望着夜还在大街上缓缓走着。夜清澜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留恋。他想再多看他的父亲几眼。
忽然，夜还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云微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和小清澜年龄相近、却瘦骨嶙峋的男孩，正把馒头递给一个躺在地上的病人。
那个男孩小声道：“爹，这是我的午饭。我不舍得吃，偷偷留了下来，我想带给你吃。你多吃一点东西，病就好了。我和娘都还在家里等着你呢。你赶紧拿着，我要马上回去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十分生气，道：“我不吃，你快回去。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他们会把你也赶出来。”
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同样瘦骨嶙峋。他明明很饥饿，态度却十分坚决，怎么都不肯接过那个馒头。夜还明白这个男人反常举动背后的含义。同为人父，都是宁愿自己饿着，也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一口饭吃。
夜还的眼眶更红了。眼前这个小男孩，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清澜。于是，夜还大步走到他们面前。
发现有人朝他们走来，小男孩蓦地抬起了头。根据来人的衣着，他便知夜还是月下门的人。小男孩有些害怕，吓得馒头都掉到地上了。
小男孩结结巴巴地道：“我只是想给我爹送一些吃的。别抓我……”
夜还看着吓得呆若木鸡的小男孩，又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馒头，一语不发。半晌，他解下自己的钱袋，一挥手，钱袋刚好落入小男孩的怀里。
夜还道：“赶紧回家吧。”
小男孩拿着钱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夜还。最后，他又望了父亲一眼，撒腿跑开了。
等小男孩走后，夜还弯腰捡起那个馒头，走到那个病人面前。他在那个病人面前蹲了下来，然后，把馒头递给了他，道：“吃了吧。”
闻言，那个病人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夜还看。半晌，他有气无力地道：“我见过你，你是月下门的长老。之前，你给我们分发过药和食物。”
夜还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那个病人道：“仙君，我们的病还能治好吗？已经过了半年了，为什么瘟疫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患病的人也越来越多……掌门，还有长老，你们真的会救我们吗？”
这些话，夜还听得一句比一句难受。静默片刻，他垂下眼眸，答道：“目前，我们还没有办法控制住瘟疫。但是，请不要轻易放弃。月下门最好的医师们正在研制药物。”
可实际上，最后一句话，他撒谎了。
月下门的医师们已经停止研制解药了。
除非突然出现奇迹，否则，这些患病的人根本等不到治愈的那一天。
听到瘟疫还没有办法控制，那名病人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用尽全身力气，把夜还拿着馒头的手推到一旁，无法自控地吼道：“我就知道掌门、还有长老，你们根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每天，大街上到处都是死了和快要死了的人，并且越来越多。我们这些躺在街上的病人，没有食物和水，甚至，连一张舒服一些的草席都没有。从天亮到天黑，我们身边只剩下散发着恶臭的尸体，等待我们的只有恐惧和死亡！你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躺在这里的人到底会有多绝望！”
夜清澜看着夜还，心中一阵难过。那个病人说的不对。他的父亲是明白的，即使无法完全理解，也真的懂得一些。
夜还闭上了眼，眼眶有些发热。他想对眼前这个病人解释，说他真的已经尽力了。他求着云鹏给百姓们发放药品和食物；几天几夜不睡觉，领着月下门的弟子给病人送吃的和帐篷；命令月下门的弟子尽快处理街边的尸体，以免百姓的生活受到更多影响……
然而，这场瘟疫太可怕了，也太难控制了。病人每天增长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月下门的速度远远跟不上。
可是，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口了。
那个病人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呢？他虽然已经尽力了，但眼下的情况并没有任何好转。等待病人们的，确实是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他觉得，他无颜面请求对方的原谅和理解。
他们做得的确不够好。
沉默片刻，夜还再次睁开眼睛，喉结滚动了几下，又把手中的馒头递到那个病人面前，道：“吃了吧，这是你儿子带给你的。”
听夜还提起自己的儿子，那名病人脸上闪过一丝悲痛，随后，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也是，这是我儿子给我的。”
那个病人伸出手，似乎准备去接。却不想，突然他手里拿着一样东西，用力朝夜还的胸口刺去。
看到闪亮的刀尖，夜清澜疾步上前，本能地想要伸手拦住，可是，什么都做不了。刀尖穿过他的手，狠狠地刺到了夜还的胸口。
鲜血从夜还的胸口汩汩流出。夜还低下头，看到插在自己胸前的利刃，又缓缓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那名近乎癫狂的病人。
夜清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倒地不起，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上前一步，想要抱住脉象虚弱的父亲，把手放在夜还胸前，试图帮他捂住伤口，可是，这一切只是他的梦境，他并不能改变什么。
夜还脸色惨白，嘴角不断地往外流血。他的血越流越多，身体渐渐虚弱起来。
看到夜还流血不止，那名病人的表情愈发扭曲，狂笑几声。他用尽全力，朝夜还大声吼道：“都死到临头了，你还在说谎。我都已经知道了！从明天起，掌门就要放弃我们所有的病人了。不仅是我们，还包括我们的家人！”
提到他的家人，那名男子脸上涌出了愤怒之色，继续吼道：“为什么要杀光我们的家人？我的儿子才只有六岁啊！为什么一点儿希望都不愿意给我们……哈哈哈哈哈哈……既然如此，大家全都别想好过！既然杀不了月下门的掌门，杀死一个长老，也值了！有月下门的长老给我们陪葬，也不亏了，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对方发疯了一般的嘶吼，夜还的唇色愈来愈苍白。沉默良久，他轻声道：“也对，是月下门辜负了你们的信任和期待。我该死……”说完，他的体温越来越低，最后彻底合上了眼。
“哈哈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简直是大快人心！”那名病人几近疯狂的声音越来越大，此时显得格外刺耳。
夜清澜已经完全崩溃了，跪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喊道：“父亲，父亲……”
看着梦境里的夜清澜，云微雨真实确切地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夜清澜给人的感觉，一向都是冷若冰霜、高傲不羁，看起来淡漠至极。她无法把面前这个泪流满面的人，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夜长老联系在一起。
犹豫片刻，云微雨伸出双手，轻轻地将濒临崩溃的夜清澜抱在怀里。
她柔声安慰道：“夜长老，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是在你的梦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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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一黑，一切全都消失了。
云微雨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从梦魔兽的“噩梦之梦”里醒了过来。
云微雨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她忽然想起来，夜清澜现在还在他的梦境之中。
云微雨立刻起身下床。她要尽快赶到夜清澜的房间，看看夜清澜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走出几步，云微雨觉察有异，马上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去，发现桌上的茶杯正一点一点地往桌边移去，都快要落地了。原来，刚才不是她的错觉，船真的在晃动。
云微雨三两步跑到窗旁，悄悄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细缝。当她看清楚外面的情况时，瞬间睁大了眼。
此时，甲板上有一只巨大的妖兽。
云微雨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如此庞大凶猛的妖兽，整个人呆呆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这只妖兽体型庞大，比三四个成年男子的身高加起来还要高。通身以火红色为主，脖颈周围有一圈白色的羽毛，尾巴和凤凰的尾巴一样，蓬松丰满。它的嘴巴像铁钩，极其锋利；脚掌又大又厚，能生生把活人踩成一滩肉泥。
只见这只巨兽嘴里喷出一团大火，又用铁钩一般的嘴巴将船身凿出数个大洞。
看到这里，云微雨彻底明白这只妖兽想干什么了。它是想尽可能地毁坏这艘船，使得大船被烧成灰烬，或者漏水沉入海底。
云微雨忽然想起来，在“噩梦之梦”时，夜清澜说他们遇到梦魔兽了。眼前这只巨型妖兽，想必就是梦魔兽了吧。
云微雨急忙穿好衣服，决定还是先到夜清澜的房间。她怕惊动了外面的梦魔兽，因此，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所幸的是，船舱里的房间是连在一起的，很快地，她悄悄来到了夜清澜的房里。
云微雨推门进去，看到夜清澜躺在床上，额头冒出冷汗，双眉紧锁，神情极为痛苦，嘴里不住喊着“父亲”、“父亲”。
云微雨抓着夜清澜的胳膊，焦急地道：“夜长老，您快醒一醒。梦魔兽正在破坏我们的船，它还想放火烧死我们。我们的情况很危险。夜长老，您快醒一醒啊。”
云微雨喊了一阵，发现夜清澜始终昏睡不醒，意识到夜清澜还被困在“噩梦之梦”里。她想，目下他们两人只能靠她了。云微雨有些着急，她的灵力早已溃散，如何能对付梦魔兽呢？
外面的情况危急万分，云微雨虽然心中紧张，但也明白，现在她必须迅速镇定下来，思考如何脱身。
她想，他们两人一直待在房间里，必死无疑，不是被海水淹死，就是被大火烧死。她不能害夜长老丢了性命。她必须想办法带夜长老逃出去。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有生还的机会。
思索片刻，云微雨拿定主意，一把扶起昏迷不醒的夜清澜，快速走出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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