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要熬夜
车水马龙的城区，在玻璃幕墙的高楼背后，有一片老纺织厂改建的红砖楼，楼下的大门早已换上电子门锁，而楼上的窗框上油漆斑驳，紧闭的窗帘透不过一丝光。
窗帘刷地一下拉开了，飘飞的粉尘呛得杨萄咳嗽了起来。她迷迷糊糊醒来，瞥了一眼窗外，厚厚的云层透出一点夕阳。她赶紧拿起悬在椅子边的手机，点亮屏幕，没看几秒，就惊恐地瞪大眼睛，然后抬起胳膊，尽可能伸展，举远手机，皱着眉头，半睁半闭地盯着屏幕。
完不成全部任务，就不结算报酬，兼职游戏测试员杨萄，已经连续加班数日。
她麻木地点开存盘点，操作角色在楼道里往前移动了几步，角色身后传来鬼怪的吼叫，伴随着“嘟哔嘟哔”的响声，屏幕上弹出【系统任务：请躲到安全的房间】。
这哪儿有安全的房间啊，这一层杨萄基本都去过了，只有尽头的房间一直锁着门。她被身后的吼叫声吓得快跑，快到尽头时，那个上锁的房间里又传出了急躁的敲门声。
杨萄赶紧点开左上角的游戏背包，让自己平复一下。可她按得太急，直接点进去了背包左上角第一格的调查线索，一张红字纸条。火眼金睛的杨萄立马识别出那歪歪扭扭的字的大意，是他不愿看邻居继续痛苦，提前帮对方了结自己。
杨萄心想，这都是反派给自己作恶的诡辩。为了看反派到底还能给自己找多少借口，她又鼓起勇气测试下去。能忍恐怖游戏这一切，当然就是为了钱。天天熬夜，只吃泡面，杨萄感觉又困又冷，坐着睡了过去。
她隐隐闻见一股饭菜的香味，头磕在了桌子上，一下子醒了。还没睁眼，她手揉着额头，打了个哈欠：“叫外卖了？”
“姑姑亲手给你做的，”一个陌生的女人把餐盘放在杨萄边上，“之前天天求着姑姑我要来当管理员，现在就无聊得睡着了？”
杨萄一边环视自己所在的房间，一边双手拍脸，做出嘟嘴的鬼脸。
“快吃吧，”姑姑把餐盘推到她的面前，“张大婶说找你有点事儿。”
“哦，好。”杨萄下意识地回答着，然后大吃起来。
好久没有吃到肉了，真香！
嘴里的触感如此真实，果然不是在做梦……但这是在哪里呢？
杨萄吃了没几口就放下筷子，跑出房间，原来自己在居民楼里。她回头看到自己刚出来的房间上挂着个牌子写着“物业管理”，边上的墙上挂着一大块公告板，贴着居委会成员名单。这单子她看着眼熟，但作为一个灵活就业小天才，她做过太多兼职，无数画面在脑内轮播，却始终没能锁定明确的记忆片段。
“杨萄，第一个任务。”姑姑叫住了杨萄，身边还多了一个大婶。
杨萄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一位是面容慈祥的自己的姑姑，另一位是一看就会惹事的张大婶。可真正引起杨萄注意的是，她们头上隐隐有着一段光晕，就像是天使的光环，而且正是金色的那种。
杨萄确信自己上了天堂，内心三分凄凉，三分喜悦，四分漫不经心。
她肩膀放松，双手握在腹部，面带微笑，乖乖巧巧地鞠了一躬：“张大婶，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我楼上那家，天天大晚上练琴，吵得我休息不好。”张大婶抱怨道。
杨萄见她捏着肩膀后背，很不舒服的样子，便主动上前给她捶一捶：“楼上那家是？”
“小陈家。”张大婶回答得又爽快又利落。
“那登记一下，”杨萄起身回办公室，“所有投诉都得记录。”
杨萄只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她找个借口回到办公室调研一下，没想到桌面上还真的有登记簿，而且是按照她的工作习惯放在左手边。她翻了一下，里面一片空白。
“张大婶，您自己来填一下吧，”杨萄把登记簿和笔递给对方，“我这边还没吃上几口饭呢。”
张大婶没有拒绝，拿着登记簿一边写，一边念：“姓名：张秀兰……”
已经回到办公室门口的杨萄，扶着门框转了回来，瞄了一眼墙上的名单，果然有“张秀兰”三个字。
张大婶还在那里念叨：“被投诉人：陈星。”
杨萄面对公告栏，瞪大双眼，又闭紧双眸揉了揉，再睁开。她明白了，她赶忙问张大婶：“您是想让我上楼去劝他不要晚上练琴了是吧？”
“对，没错。”
杨萄的脸上勉强挤出笑容：“调解邻里关系，本就是我该做的嘛。”
这里并不是什么天堂，而是名叫“查无此”的游戏公司做的游戏，一个关于灵异主播前去这栋全楼惨死的凶宅过夜，然后撞到鬼要逃生的恐怖解谜游戏。杨萄记得里面那一幕，一个中年女鬼，手里拎着菜刀游荡在一个有钢琴的房间里。而游戏里一层墙上的公告栏，鲜血淋漓，破旧不堪，但是“张秀兰”三个字却是调查线索。
一切都串起来了。
现在的时间点，是这栋楼成为凶宅之前。
游戏里的管理员，建模都没有，是个文案里一句话带过的小透明，死因不明。
杨萄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上方，没有感受的光环的质感，便顺势落下来抓乱头发。当下，她的脑内只有加粗、高亮的两个字——
快跑！！！
和三个红色、大写的叹号。
杨萄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您先写着，我去楼门口，透透风，消消食。”
嘟哔嘟哔！
【系统任务：消除反派的愤怒值】
【当前反派愤怒值：70】
杨萄耳边响起了系统音效和大碴子味的配音。她立马转身，呆滞地看着搞出邻里相残的惨案的真凶，说：“您登记完，我立马就上去，我以我的性命担保，保证解决问题。”
杨萄嘴角抽搐，哭笑不得地走开了。
她站在楼门口，眺望着。闷热的夏日，微风轻拂，也让人不觉得清爽。但是她的心，凉透了。她看着眼前的院子，侧方花园里扔沙包的小孩，远处停车场拎着行李的年轻人，近处阴凉地石桌边上闲聊的老人，每个人头上都是金色的光环，都是被游戏策划标注好的炮灰，无一生还。
远处一个身着黑色衬衫、黑色裤子的高高瘦瘦的男生正进入院子，朝这栋楼走来。杨萄看他头上没有金色光环，便探着头想看个仔细。
光环是有的，不过他的头顶一片红色，隐隐约约是发光的文字。杨萄想去把模糊的文字擦干净，下意识地举起手挥了挥。没有效果。
姑姑在身后叫住杨萄：“张大婶，填好表了。”
“来了——！”杨萄蹭地一下窜过去，接过登记簿看了看，“我这就上楼。”
要不然就夜半有人拎着菜刀来找自己了。保命要紧，杨萄心想。
“您好，管理员，”那个刚进门的男生叫住了她，“我搬家登记表已经填好了。”
“哦，好，”杨萄打量了这个男生，怎么看都是同病相怜、命不久矣的炮灰，“你这身穿搭，真好看。”
好话得在人的生前赶紧说。眼前的这位男生，红色光环黑衣服，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就是气色不大好……而且游戏里没有见过这个建模。
懂了，小透明二号。
杨萄正要出发，听到姑姑劝对方：“你现在搬走，租房押金可不退啊。”
杨萄箭步向前：“姑姑，少管闲事，活到九十九，他想走，就让他走呗。”
留下来的可到时候都死于非命，杨萄想着赶紧救下这个小透明。她抬头望着这位清瘦的男生，他脸上面无表情，却很是让人心疼。
“劝他走，你不是害他吗？”张婶拦在了杨萄面前，“在外面，他住哪啊？”
嘟哔嘟哔！
【系统任务：消除反派的愤怒值】
【反派愤怒值：75】
果然愤怒值上升了，杨萄连忙道歉：“别生气，别生气，张大婶，我这不是顺着他的意思吗？”
放病弱小透明离开是非之地，还是留自己这个小透明一条活路，杨萄陷入两难选择。
杨萄灵机一动，转向男生，问道：“搬出去，留下来，你选择哪个？”
病恹恹的男生盯着杨萄，沉默了很久，慢慢悠悠吐出一句：“留下来。”
杨萄一下子握住了对方的手：“好！”
她松开后拍了拍对方的肩，心里愿他好自为之。果然，没人能平白无故成为恐怖游戏的炮灰。
嘟哔嘟哔！
【系统任务：消除反派的愤怒值】
【反派愤怒值：30】
杨萄听了心里一喜，牵连一个小透明不要紧，自己火速完成任务是关键。顺着反派的心思来不就万事大吉，这岂不是上楼去完陈星家就清零了。
她刚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听到姑姑在身后说：“你存点钱也不容易，还是省一省，别折腾了，肖颂年。”
杨萄听完一愣，猛地回头，只见男生之前头顶的红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红字——
大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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