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往昔
“段朝崖,我好疼。”她抬不起来的手拉着他垂下绣着金线云纹的袖角。
那人不说话,好久之后,将胳膊送到她口边,“咬吧,也许会好一些。”
“不,那样你也会疼的。”
她身上的骨头都摔的支零破碎,勉强靠皮肉连在一起。脏腑严重损坏,经常被瘀血堵在胸口,险些窒息。每次醒来她都疼的昏死过去,周而复始。
好在段朝崖每日陪着他。
那时候的羽青江还没多大,脾气很坏,总是趁段朝崖不在恶狠狠的看着她,“你不要再喊疼了,就算再疼你好歹还活着,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一句话我们就可能就要死人。”
她那时神智经常不清醒,但清晰地捕捉到少年眼底愤怒而鄙视的光。
她看着不舒服。
于是她开始忍耐,疼的时候手指头抓在玉床上,没过几天,手指头烂的血肉模糊,她藏在背后,从不让段朝崖看,也经渐渐习惯疼痛。
后来她好起来了。
断了的骨头渐渐长好,破碎的脏腑逐渐修复,不在整日吐血,也能抬起胳膊。
阳光照进幽深的宫殿,她在太阳底下重获新生。
她从濒死之境抢回一条命,对生命格外珍视。
渐渐的和段朝崖开始有了争吵。
他有时对她格外纵容,有时又十分严厉。她感激他,又不喜欢他的做派。
“段朝崖,我不喜欢待在这里,我要走了。眼下你也没什么需要我帮你,将来你要是有什么难处,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你说什么。”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沉下脸,“是我太纵容你了。沈容,你的命都是我的,有什么权利谈喜不喜欢。”
她邹起眉头,“我把你当朋友。”
“……朋友你也配!我是教主,你是女使,你的宿命便是服从我,直到死亡。”
“不。”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只属于我自己。”
她被关了起来。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
看不见人,听不到声音,她快疯了。
最后段朝崖给了她台阶,她没有拒绝。
后来她和左护法时引锋去执行任务,她不服从段朝崖的指令,还打伤了时引锋。
于是段朝崖出手废了她的武功。丹田被毁,真气溃散,其痛不弱于抽筋洗髓。
她紧咬牙,硬是没有出声。
她知道,以她的身份来说,她做的不对,但她不后悔。
“以后你就住在不夜殿,有人保护你,有没有功夫并不重要。时护法劳苦功高,众人有目共睹。我若不严惩与你,只怕教内人心不稳。”段朝崖递给她一颗灵丹,“这是护心丹,可缓清脉散气之痛。”
她捏碎那枚丹药,“多谢教主。”她第一次没叫他的名字。
段朝崖脸色铁青。
从那之后她被软禁在不夜殿。
直到有一天,有人来刺杀她,她被一剑刺入胸口,险些丧命。
被救回来之后,她的掌心多了一个火焰痕迹。
“这是光明印,你把血滴在掌心,默念法诀,即可获取印主的功力。当然获取越多,你所承受的痛苦也就越大。”
她默默看着旁边段朝崖的掌心,跟她一样的火焰痕迹渐渐隐去。
“沈容,别再任性,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然而祭祀大典上,她趁段朝崖不在,动用光明印的力量,打伤所有守卫,逃了出去。
果然剧痛无比,空荡的丹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灌满,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疼痛。
她逃了三天,又被抓回去了。
段朝崖把她扔到刑堂,“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刑罚就不许停,直到她求饶为止。”
那大概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日子。
刑堂有一万种方法让人痛不欲生求死无门。
有时候真忍不住想去求他,可是她知道最后还是无法忍受他。反正已经这样了,还能比这更糟吗?
她刚长好的骨头被打断再接好,琵琶骨被穿透。身上皮肉全部抽烂再撒上盐水,被虫蚁噬咬,脸被烙铁烫伤,钢针刺进椎骨。
栀窈拿着镜子来看她,“多可惜啊,我见犹怜的一张脸蛋,瞧瞧,现在像鬼一样。”
镜子里的人血肉模糊,可不就像个鬼。
蒋烈还有些担心,“教主毕竟待她不同,我们这样会不会惹怒教主”
“待她不同还不是她这张脸,现在变成这样,就算教主看见了也只有恶心而已,你怕什么。别忘了,是教主把她送进来的,这里什么地方他不知道嘛!”
好在后来羽青江偷偷给她吃了麻痹神经的药丸,她渐渐不在感到疼痛,每日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段朝崖来看过她,在她面前沉默很久,“沈容,你知道错了吗?”
她迷迷糊糊看着他,笑了起来,她说,“我知道错了。”
面前的人瞬间僵硬了一下。他的手已经伸到她面前。
“段朝崖,你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
“你还是……这么不长记性!刑堂是个摆设吗?”他突然狂怒起来,将那些刑具砸的粉碎,“这么久毫无进展,如果七天后她还是不肯求饶,整个刑堂的人全部处死。”
“教主到底是什么意思”段朝崖走后,蒋烈满头大汗,在门口留下时引锋,向他求问。
时引锋想到那个满身血污的女子,冷冷抛下一句,“蒋烈,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蒋烈当即给他跪下了,“护法大人,求您给指条明路。”
“在教主眼里,也许整个圣教都不及那女人重要,你当真瞎吗?”
蒋烈还是不明白,倘若当真在意,何必让她受这些折磨。
他在意栀窈,因此知道这般折磨月使不妥,也听她的话做了。若有朝一日叫他审讯栀窈,他宁愿一死。
好在他最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将沈容送到了寒风冰谷。
那里是囚禁重犯之地,长年冰天雪地。
月使内力尽失,寒意入骨,一朝一夕点点滴滴,总有她受不住的时候。
沈容果然受不住,她本已虚弱至极,寒意渗透骨髓,心脏几乎都被冻住,呼吸之间都是锥心刺骨的疼。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实在坚持不住了。
“好……”她牙齿咯咯打颤,“好冷……好冷……我错了……我错了……”
她开始求饶,她感觉真的要被冻死了,浑身的热气一点点消失,也许下一刻她就会变成一句僵硬的尸体,再也说不出话。
她不想死。
活着哪怕痛苦,但至少活着。
痛苦不会是永远,但死亡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拼命的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然后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迫切的抱紧他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那个人也紧紧回抱住她,“没事了,没事了。”
她终于安稳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身上有些酸痛,她微微动了动,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醒了。”
是沈焕。
她从沈焕怀里坐起身,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没有冰冷的疏离,只有憔悴而关心的神色,鼻头忽地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她又一头扎进他怀里,微微湿润的眼角在他肩膀蹭了蹭,“你怎么回来了。”
沈焕轻轻搂着她,心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不想再骗自己,不管是因为她和姐姐相似,或是其他的原因,他害怕失去她,也不想离开她。
“对不起。”他收紧胳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感觉空荡荡的心有了着落,他想告诉她愿意和她在一起。
“沈姐姐醒了!”旁边传来一声充满喜悦的惊呼,一个身影扑过来和他们抱在一起。
小荳真是……醒的不是时候。
三人一起抱了一会儿。
沈容本来想骂小荳,可是看她通红的眼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小荳一下子跪在她面前,“沈姐姐……”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泪汪汪地看着她
“赶紧起来”沈容没好气的说,“不然别人看见了还说我欺负小孩呢。
沈焕将小荳拉了起来,“小荳姑娘,能不能麻烦你去端碗热水来”
小荳点点头,立刻飞一般的跑了,险些撞到刚过来的裴霁。
裴霁看了两人一眼,清咳了一下,“两位稍微注意一下影响,光天化日……咳。”
沈容这才反应过来还在沈焕怀里,她微微有点脸红,但神色如常,起身询问了昨日的一些情况。
“是姚元琮放了严天胜。”沈容问他,“我实在有点搞不懂他,他不是恨那些人吗”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目的。”裴霁道:“他要见你,才肯说出全部真相。你身体怎么样,还可以……”
“可以,他在哪里,我去见他。”
姚元琮白衣脏乱,脸色憔悴。本是一个傲骨铮铮的少年郎,此刻灰败颓废,仿佛大限将至。
“谢谢你,沈姐姐。”见她来了,他轻轻开口。
“谢我救了你”
“不,谢你救了那些人。否则,我即便死了也不能安生。”
沈容没说话。
“宝库钥匙确实在我这里,沈姐姐,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把钥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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