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第一章
林小苗被一双狼眼盯上了。
猫咪敏锐的直觉使他后颈汗毛直竖，坐立难安。摊前来客人询问对联价格，他嘴皮子像是被寒风冻僵了，半天都说不利索。要不是那双眼被关在铁笼里，他早就拔腿跑了。
真怕，但也真好奇。虽早就听说尊贵的黑狼族，在半年前因天呦山狼王谋反之事，于整个妖界已成众矢之的，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贩卖狼奴的。
他不安地转过身，又拿过几幅对联拆开，往货架上挂。忙起来，忙起来就没心思管别的了。
北风渐止，阴云消散，日光攀升至高空，灼热耀眼。
林小苗在隔壁摊点了碗热汤面，刚吃下一口，就感觉身后那视线更加强烈了，像是钉在了他背上。
他心突突地跳起来，手心冒汗，暗吸口气，跟面摊老板扯话道：“还是第一次见卖狼奴的。”
“小林掌柜你年纪轻轻，眼神怎么就不好使了。”
铁笼三面包了油毡布，里面黑洞洞的，笼中物又呈团状窝着，林小苗的确没看清全貌。
他是结合最近听到的黑狼族传闻和那双散发危险信息的眼，判断出里面关的是头狼。
面摊老板也端了碗面在他身旁坐下，压低声音道：“那人贩子胆子再大也是个人，怎么敢闯入妖界抓狼卖。”
“所以那里面关的……是人？”
面摊老板点头。
“怎么还有卖……”林小苗及时打住话头，这里不是文明的现代社会，这里是古代。而且是古代偏僻的，人妖两界公用的流动杂市，官府鞭长莫及，有大胆的贩子贩卖人口很正常。
面摊老板果然对此见怪不怪。“常有的事。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苦命娃，这大冷的天，没人买就要冻死了。”
林小苗捧着手中热面，食不知味。是人是狼对他而言，差别可大了。
他鬼使神差往铁笼子的方向望了一眼，正巧那膀大腰圆的人贩子，掀开了铁笼上方黑乎乎的油毡布，扔了半个硬邦邦的馒头进去。
竟然真是个人，还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林小苗与那双眼短暂对视，连忙低下头。
怎么办？自己在这异世的日子尚且紧巴巴，哪有闲钱做好事。纠结半晌，他心中轻声说了句抱歉，无奈叹气。
一碗面的功夫，天又阴了下来。不一会儿，朔风卷着雪渣子泼下来，面摊老板叹了两声瑞雪兆丰年，开始收摊。周围的摊主们也陆陆续续收摊离开了。
林小苗畏冷，此时四肢已冰凉。要照往日，他早收摊回窝睡大觉了。还有二十天就要过年，挣钱也不急在这一时。但今天他磨磨蹭蹭的，一直都没回的意思。
“小林掌柜，早些回吧，这天气不会再来人咯。”
“这就回了，提前祝您过个吉祥年。”
雪越下越紧，眨眼，林小苗就看不见面摊老板的背影了。他低叹一声，慢腾腾收拾了一干杂货，推着车向西走，走到离市场口两米的地方，募地停了。
面摊老板的话在耳边回响，没人买怕是就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盯了他一上午的人。
他回忆与笼中眼对视的刹那，悲愤、痛苦、期盼、哀求。这没看见也就罢了，但看见了不管，怎能心安？
“唉！”林小苗认命般叹口气，调头往回跑。
小推车一路哐哐哐来到铁笼前，他站定了咽口吐沫润润嗓，摆出一副老道的样子，沉声道：“这奴什么价？”
人贩子自毡布棚中踏出，两手笼在袖中，打量了他一眼，朝他伸出了两只手。
“多少？！”林小苗惊讶道：“早上还只要八两呢，这会张口就要十两，人干的事？”
那人贩子眯眼瞧了瞧，笑道：“哎呀原来是小林掌柜，小的眼瞎没认出。”
林小苗心里呸了声，心说你可没瞎，你就是看准了我专门为此返回，才狮子大张口。他朝人贩子伸出一只手：“这个价，不能再多了。”
“您这不开玩笑嘛。”那人说着打开铁笼，提了立在铁笼旁的木棍，戳人肩膀。
“您瞧瞧我这货色，我这可是城里最好的南风馆里□□出来的人，您提回去别管是让干力气活，还是做活暖床，那都是个中好手。”
林小苗没搭话，视线落在笼中人身上。
短发长腿，衣不蔽体，一身劲瘦的肌肉上，布满了鞭痕刀疤，肩上两道严重的伤口已血肉模糊，腹部有明显的三道抓痕，像是大型动物的利爪所伤。大腿上青青紫紫，没一片好肉。身下一滩已冻成冰的血污，看着甚是可怖。
人贩子手中棍棒戳在那些伤口上，少年发出痛苦的低吼，林小苗听着都疼。
“我最多再添一两，不行就算了。”他言罢俯身抬起推车，作势要离开。六两已是他能给出的所有，这价格比平时可能低了点，但这隆冬时节，有六两收入，总比一个子儿不得的好。
果然，人贩子喊住了他。这小林掌柜光长了一张好欺负的小脸，却是个一点也不吃亏的性子。
林小苗暗松口气，“给你再添几个子，帮我把人抬到车上。”
人蜷缩在笼内，看不出个头大小，躺平了却足有八尺高。林小苗把能裹身挡风的摊布全缠人身上，往市场外走，这回脸上不再阴云愁布，心中事了，他眉眼皆舒展了。
出了市场右拐，往前走不到一百米，就是妖界入口半拂山。
寒风朔朔，雪渐大，鹅毛般扬下来，转眼已铺满上山的路。车轮打滑，林小苗推车吃力，调了个方向，转为拉车，使了吃奶的劲，才稳住车身不晃。
从这里到家全是上坡路，有的累受了。他心中碎碎念着，穿书就穿书吧，还穿成了一只修为只够维持每天化形的小猫妖，别说上天入海，飞檐走壁，平日里干点重活都气喘吁吁。
越想越难受，林小苗心底积压已久的怨气腾一下就上来了。可转念又想，眼下这状况，还不都是咎由自取。
俩月前，他还是一老实本分的社畜，因帮助被骚扰的同事揍了老板，失业在家，帮母亲照看家中的小超市。
那晚来了批新货，他清点完数目正准备开箱上架，忽然一阵头晕眼花，跌倒在地不省人事。再睁眼，就自带系统，穿成了一只小猫妖。
刚穿过来时林小苗无语极了。他低头看着根根突出的肋骨，细如麻杆的双腿，仰天长叹：“放过我吧，我还要继承我家小超市呢！”
“攒够积分才可以回到哦。”系统声音甜美，语气挺礼貌。
林小苗问：“怎么攒？”
系统：“从反派手里夺回皇位。”
双腿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林小苗就地一趟，四肢大敞：“我斗不过反派。”
系统：“那帮助反派暴君走上人生巅峰呢？”
林小苗：“我斗不过主角团。你睁眼看看，我这小身板连八十斤都没有，是真的弱啊！”
“那……”系统短暂思考了下，“那助帅气炮灰一臂之力呢？”
林小苗：“我才是那个炮灰吧。”
“行吧。”系统叹了口气，“那我先去结个婚，给您留点基础积分，轻按腹部原始袋便可自取，其余的您自便。”
遂故障。
……这么任性的吗？林小苗傻眼了，但已无可挽回，系统留给他一千基础积分，再叫便不应了。他只得接受现实，先继承原身回忆。
这个同名且长相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的小猫妖，是妖皇的第十八个儿子。
因母妃身份卑贱，自小就受尽欺辱。母妃临终前将他托付于二皇子，后者转手就交给他一暗杀任务。任务失败，便毫不留情将他扔进了隐兽谷喂野兽。林小苗穿过来时，这小可怜已然断气了。
妖界的皇室竟也这么血雨腥风，他有心为这小猫妖报仇，但实在是没实力。
他躺在原地恢复体力，也没见到什么野兽，倒碰见一具可爱的小骷髅，给他投食了几天野果与水，助他出了隐兽谷。
出谷后遇见一名叫六月梨的鸟，从他嘴中得知，此妖界分为上下两界，其中下妖界的居民皆修为不高，对他造不成伤害，便跟着六月梨回到袄袄村，定居了下来。
后凭借基础积分，到处摆摊买卖杂货，赚了不过十两银钱，结果今天大手一挥，就花出去大半。
唉，回想这俩月种种，林小苗只有叹气。忽地，他感到手下推车把杆一抬，车子竟轻了不少。
准是哪个好心妖帮他推车了，他心中一喜，连道几声谢，听闻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回应，头也没回，赶紧加速前进。
待爬过最陡的一截，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回头再看，当即愣了。
哪有什么好心妖，只有一个苦命人，好不容易躺下了，还得再翻身起来自己推车。
林小苗与倚在车旁的人静静对视，“……”尴尬了不是。
他双眼一眯，嘴角一勾，扬起个人畜无害的笑。扒了身上唯一一件挡风的棉袄，走过去往人身上套：“你穿。腿能走？”
少年点了点头，脏兮兮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那双眼褪去之前的锐利，温顺了不少。他乖巧抬臂，等林小苗扣上最后一颗扣，便抬脚绕到前方，抬起推车把杆。
“你拉？”林小苗乐道：“嘿，那敢情好，我就不客气去后面窝着了，冻死了。”
少年：“……”
“忘了说，其实我是一只猫妖，化作原形很轻的。”林小苗没注意到少年眼中亮了下，继续道：“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看见两棵大柳树就叫我，我要打个盹，今天起太早了。”
他化作原形跳上车，伸了个懒腰，张嘴打哈欠。妖村有明文规定，不可擅带凡人入村，等会儿还得想办法通融通融。
少年拉起车，稳步前行。眼角余光一直瞄着车厢里那只身披银灰毛发，拥有湛蓝双眸的森林猫。猫猫小人似的蹲坐在车厢，顶着圆茸茸的脑袋瓜，望着前路。
林小苗望了会儿前方，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个法子，心满意足团成团睡大觉去了。再被唤醒，一看路旁景色登时一个激灵跳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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