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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谷子(七)


东方刚翻了鱼肚白,这时大雨才渐渐停住了。

        一夜风雨飘摇,山野凋敝,萧条。山洪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一切显得疲惫不堪,都静默着,等着太阳的照耀。

        原来,一切都得到了秋雨的荡涤,一切都干净利落。于是世界就变得纯洁,不再充满沉灰。

        晓晨没有小鸟婉转的歌唱,也没有袅袅的炊烟飘荡,只有一遍遍悲哀的哭声与黄纸苦涩的浓烟。

        在小小的屋角处,盛放着一口朱红色棺材,香纸烟雾缭绕。戴着白色缟素跪在棺前的不肖子孙,泣不成声的哭着。

        穿黄袍的道士在后边做法,身后是念经的,动作浮夸的念着咒语,超度着死者。

        死者是因为意外而死,所以道士要主家捉只公鸡来,为的是在入葬之前封印住死者的煞气,教死者不做厉鬼。

        于是吩咐下去。一个念经的小道士便离开捉鸡去了。很久才回来,怀抱着一只鸡,满身鸡毛的站在门口。

        他望着棺材前哭得哽咽的人,明亮的小眼睛眨巴着。

        这人世间的生与死,对于他来说还是显得陌生了些。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不明白自己念的经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待到道士做法完了,日头已经升到半空中了。棺前的披麻的人照常的哭着,可是已经哭不出泪水,只是声音嘶哑的干号。

        死者生前是怎样一个人呢?他的子孙都如此尽孝。

        只知道死者生前是一个顶好的郎中,有一个女儿,还救下一个青年人,后来成了他的徒弟。

        他是死在一场泥流里的,可直到被活埋的最后一刻他还担心着随行的徒弟。

        那个徒弟人很幸运,只是被泥流冲下山去,受了不严重的伤。等到他重新爬上去,一切已经晚了!

        他悲痛欲绝,却也只能刨出尸体,把它带回去安葬。

        道士割破鸡喉咙,接了一碗鸡血,再拔下鸡毛钉在棺材的四个边角,然后就将鸡血一饮而尽,再吐出来,喷洒在棺材上,地上。

        香烛灭了,浓烟翻滚。道士擦着嘴上的鸡血说可以起棺入葬了!

        几个壮硕的汉子用麻绳抬起棺材一步步往外走,哭的人照例不让,用力阻拦着,这时喇叭、唢呐一齐吹响,那拦的人于是就哭得更嘹亮更凄惨起来!

        路上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水坑。送葬的队伍一路抛撒着像铜钱的白纸,浩浩荡荡的走过去,一点也不在乎泥土与湿透的鞋子。

        送葬的人们除了吹哀乐和念咒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在心中默默哀悼着死去的人,并且感慨叹息着人生无常,生命的脆弱与短暂!

        人入葬了,一切都散了。各自都做回自己的事情了,日子又回归平常。关于从前那个人的任何事迹就变得如水一般平淡了。

        这不禁使人怀恋起过去的人和事物,觉得恍然若失,突然感伤起来了!但是不久后,又都被日子掩盖住,又重新变得充实起来了。

        于是,过去就被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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