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步步紧逼
王大监本就惊恐,此时更如惊弓之鸟一般弹跳而起,待定神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滚,哪里来的乞丐,松手,松手,还不松手?”王大监气急败坏地又吼又跳,却又不敢大声,时不时还回头望望,皇上是否此时正好出来。
抓住王大监衣袖的人明显是个瞎子,两眼全是眼白,可怖得上下翻动。一张黑脸干瘪干瘪,抓住衣袖的手虽瘦削却格外有力,无论王大监怎么又打又敲,瞎子却始终不肯放手。
“好人,我知道你是好人,赏口吃的吧,我只要一口吃的。”那乞丐不肯松手,嘴里不停嘀咕着。
王大监急得浑身冒汗,用另一只手从胸口摸出一锭银子,往远处一扔道,“赶紧去捡!”
本以为那瞎子会马上放手,可他却偏不,使劲摇头道,“不要,银子不要,只要一口吃的。”
“拿了银子就可以买吃的了,可以买很多啊!”眼看周围已经围上来几人,王大监走也走不掉,打骂却都不敢放肆,只得小声哄那乞丐。
那瞎子乞丐却是有骨气的很,叫道,“不义之财分文不敢取,我只要一口吃的。”
无忧公子左右看看,这时是午时刚过不久,午饭已毕,晚饭尚早,且这附近偏偏连个馒头铺都没有,也只能在一旁好言相劝,让那瞎子松手,王大监急赤白脸,只差用嘴去咬了。围观百姓越来越多,指指点点,他更不敢大声喘气,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无忧公子。
“这不是临安的那个袁知府吗,怎么到这讨饭来了?”这时,围观者中有一个声音格外突出地响起。
那瞎子一听这话,仿佛受到了惊吓般左右看看,但他似乎忘了自己的眼睛根本看不见,只得微微低了低头,嘴巴瘪了瘪却始终未开口。
“袁知县吗?便是被皇上挖了眼珠的那个袁知县?”又有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
那人凑近了一些,叫道,“果然就是他,就是他。我认得他的,前些日子他都还在郊外乞讨,今日怎么到这来了,还抓住这么一位大人不肯放。”
那瞎子使劲摇头道,“不,不是我。”手却一点未松,王大监几次示意无忧公子将自己的衣袖割开,无忧公子却似根本未曾领会他的意思,只耐心劝说那人放手。
“怎么不是,我表弟乃临安捕头,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人群中挤出一人来,“这袁知县因贪图人家银子被查出,本贪的并不多,皇上也有意对他网开一面,可他却偏偏嘴硬不肯承认,皇上为了给他个教训,便削了他的官,只挖了他一双眼,意思是让他改了这见钱眼开的毛病。”
那瞎子乞丐此时才将手松开,哇地一下哭出声来,双手捂住脸边哭边说,“我不该啊,不该贪了人家银子还不肯承认,皇上只挖了我双眼,却留下我一条贱命改邪归正。从此我再也不敢收人家钱了啊,哪位好人打发打发点吃的,我不要钱,只要一口热乎吃的就行啊。”
有人朝他丢了个馒头,那瞎子听力极其敏锐,耳朵动一动,便顺着馒头落地的轻微声音爬过去,捡起馒头便啃。
无忧公子则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尚在那乞丐身上时,拉起目瞪口呆的王大监便迅速离开了。
直到穿过好几条巷子,二人才敢停下脚步。
“大监……”
“无忧公子,咱们就此别过吧。”无忧公子话尚未毕,王大监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便朝皇宫去了,微微佝偻的背影显得有些凄凉。
攸乐心中稍有不忍。对于王大监的受贿,她并非认为他不该遭受良心的责备和律法的制裁,不过一次次地设计,却是出于自己的目的了。
她相信,此次王大监定会主动向皇上招认自己曾收受曾乘风贿赂且状告罗尽忠的事实了,她也有把握皇上定会将此事告知罗尽忠。因为此时,真正的皇上并非在心斋茶室,而是和刑部尚书马谦德秘密出宫了,在那里,马尚书会向皇上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兵部尚书被人栽赃的故事,那个栽赃的人便是王大监。王大监曾受贿向皇上告密,指责罗尽忠仍在歙州圈地,实则此并非是事实,而是多年前皇上在发布禁止圈地之前的作为。皇上为安抚罗尽忠,定会亲自接见并告知其真实的原因,若此时王大监主动承认,则更坐实了这一说法。
果然,三天后,小关再次出现在革登养父母家中时,带来的果然是好消息。王大监备受煎熬,觉得与其让皇上来主动问起,还不如自己先招了此事。对于这个年轻的皇上,他还是能基本掌握的,比起凌厉狠辣的老皇,这个新上位不足五年的九五之尊对于手下人还是相对宽容的。若他主动招认此事,且拉出一堆人来垫背,被骂被贬被罚自是难免,可若将所有贪贿之人全都拉去砍了头,那也是绝不可能之事。
一是皇上不会大面积杀人,以免伤了国本,动摇了根基;二是他也不忍,面对诱惑俗人均难以抵抗,只要未造成严重后果,均能一免死罪。所以,即便景王爷被众口一词指责与夜秦相勾结,他也尚未正式惩处,只是查抄了景王府以及囚禁了景王爷,至于其他处罚,都未曾有过。
事实完全如攸乐所料,皇上果然马上召见了所有王大监所提及的涉事官员,包括罗尽忠。对其他贪腐官员是一顿雷霆斥骂,对罗尽忠却是一番安抚,让他心头颇感熨帖。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原谅曾乘风,而是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此姓曾的太不可靠,自己最大的把柄在他手上握着,就如一团威力巨大的火药一般,随时有爆炸的可能。所以,下朝后他便召集了数十兵力,浩浩荡荡前往曾宅,想要一举将此贼老窝端掉。
可行至近曾宅不到半里地时,罗长林却提醒了自己父亲,皇上已知曾乘风向多名大臣行贿却未对他采取行动,此举究竟何意?自己如此大张旗鼓地上门兴师问罪,是否能将其一举拿下置于死地,若非如此,更将给曾留下反叛自己的口实,到时候便后悔莫及了,所以,对待此人,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打了草惊了蛇后却让蛇跑了,闷声不响地一举致命才是上上之策啊。
不得不说,罗长林虽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却比自己的父亲更阴狠。罗尽忠觉得此话极有道理,于是打道回府,去协商将曾氏父子一举钉在死亡柱上不得翻身的好方法。
罗氏父子这一番动静,此时还宅在室内卧床养伤的曾氏父子二人自然是不知情。但小关和另一名家丁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二人见罗氏父子气冲冲带兵前来,却又静悄悄撤兵回府,自然不会认为是罗氏父子怕了曾氏父子,而是将罗氏父子的险恶用心描述得更为可怕,将曾氏父子心中最后一丝和平相处的希望碾得粉碎。
于是,父子二人待小关等下人离开后,便进入密室策划如何将罗尽忠大逆的计划告知皇上,从而获得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但如何才能接近皇上呢?如今整个曾宅已处于罗尽忠的监控之下,想要接近皇上接近皇宫几乎毫无可能,如今罗尽忠已对他们父子不再信任,且动了杀心,那在大兵压境造反这一日到来之前,他们父子二人便会先成刀下之鬼了。
小关用监听设备,隐隐约约只听得个大概以及无忧公子四字,攸乐便明白了这父子二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了。曾氏父子如今害怕无忧公子,害怕皇上,害怕王大监,可这些害怕与罗尽忠中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他二人虽多次策划暗杀无忧公子,却从未当面与其翻脸过,而此时,也似乎只有靠无忧公子才能将此消息传递给皇上了。
待小关说完,攸乐轻松一笑道,“好啊,曾乘风瞌睡了,就正好给他送枕头去。此时,若革登兄登门拜访,不仅不会引起罗尽忠的丝毫怀疑,更是会获得曾乘风的热烈欢迎吧。”
革登也冷笑道,“以前上门,哪一次不是被他父子二人嗤之以鼻,恨不能打出门去,明日我便大大方方登门,必能一雪前耻。”
眼见八月十五就快到了,魏忠传来的消息,也是夜秦孔元帅将龟兹檀盯得死死的,正在向边境集结兵力。若他们集结完毕,罗尽忠甚至会提前发动zheng变,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曾乘风可能带来的巨大危机,所以他们的计划必须提前。
在场诸人均点头称是,一切都在攸乐的计划内进展着。所有人都在期盼,罗氏父子与曾氏父子彻底决裂的那一刻到来,那将是所有阴谋诡计曝于天光的一刻,也是双方同归于尽的一刻。
第二日一早,当曾氏父子二人尚在忐忑不安中用早餐时,陈水深却兴冲冲地不经禀报便闯入了。此时,这三人身上均带着伤,一人伤了腿,一人伤了手,一人伤了腰,看来格外滑稽。
“老爷,那阿丑前来,要面见您。”陈水深似笑非笑地报告着。
“哦,他一个人吗?”曾乘风眼里闪着光,似乎看到了一丁点希望。阿丑是高家人,是曾家的仇人,他来接近曾家是不会惹得罗尽忠怀疑的。
“是的,那高莽枝并未前来,也好啊,老爷,那草包来了反而坏事。”
“那,快让他进来吧。”曾乘风忙命令道。
“不,他不肯进来,说是约老爷有重要事情商量,请老爷移步到心斋茶室。”
“心斋茶室?”曾乘风皱眉道,“罗尽忠对我父子二人监视得紧,我们如何能离开家门半步呢?”
“他倒是说了,若是老爷少爷都不方便前往,让奴才前去也行。”
“你?”曾乘风狐疑地望望陈水深,虽说这奴才已是最贴心的了,但也并非百分百站在他们一边的,如今已是关键时刻,半点闪失都不能再有,否则他们父子二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老爷,您和少爷此时都不便出门,只有奴才能代劳了。若老爷信得过奴才,定能圆满完成任务。”
这陈水深貌似看懂了曾乘风心中所思一样,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其实,曾乘风此时怀疑陈水深,绝非没有道理的。此人可谓亡命之徒,曾在曾无庸的挑拨之下,杀死了高倚邦,绝对是高家的头号仇人,虽在曾乘风的帮助之下,免了死罪,免了牢狱之灾,但却从此成了他曾家的一条忠实走狗。这些年来,他见惯了曾氏父子背后捅刀子,也见惯了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他们心目中,哪有什么忠诚可言,利益才是最根本的,只要有人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朋友转眼可变敌人,敌人也瞬间能变朋友。曾氏父子已决定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可在他看来,这父子二人怎是堂堂兵部尚书的对手,自己又有何必要搭上自己一条性命呢?
“父亲,水深与我父子同心同德,值此非常时刻,也只有靠他了。”曾无庸本就一直主张与罗尽忠对抗,此时是向高家,也是向无忧公子传递消息的绝佳时刻,如何能失了这样的机会?
“那阿丑上门,可曾讲过要商量何事?”曾乘风冷冷地瞟向陈水深。
“他未细说,只是说要代高家大公子谈高曾两家合作之事。”
无忧公子便是高攸乐,此时高曾两家已是势同水火,这阿丑此时却说要谈合作,可见还并不太明了高攸乐的真实身份,也好,这样更方便让他传递消息。
“既然无忧公子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大豪杰,若听闻罗尽忠正在行滔天叛逆之事,又岂能坐视不管呢?至于和高家的恩怨,此后再了结也不迟。”曾乘风心中一阵盘算,已下定决心让陈水深代替自己前往了。只是他过于自信了些,自信高攸乐还能被他忽悠,自信陈水深还能继续为自己卖命,殊不知这份自信正在将自己推向绝路。
“好,水深,那便辛苦你跟那阿丑一同前往心斋茶室,该如何说你知道吧?”曾乘风问道。
陈水深一躬身,“老爷,少爷,值此生死存亡之际,水深绝对会做个明白人,定会让阿丑将该传递的消息传递给无忧公子,再让那无忧公子传递给皇上。”
“嗯,小心隔墙有耳。”曾乘风小声叮嘱着,并谨慎地左右看看。
“是!”陈水深领命退下,很快便随阿丑到了心斋茶室。这里他一点也不陌生,楼上的三间雅座,是他时常随曾公子光顾的。只是,他上楼时却发现,第一间雅室门已关闭,显是室内有人。不过,谁在隔壁,此时并非他关注的重点,趁机溜出来,并找机会去接近高家人,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不过,他的如意算盘终究难得成功地拨到最后,因为此时,第一间雅室内坐着的人,正是罗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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