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沈霜序见季商表情变幻不定，难以捉摸，便说声抱歉，“还请季宗师恕我失礼之言。原以为宗师出手阔绰，拿出来的竟都是珍稀物，想来见多识广，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故有此疑问，并非存心刁难。”

        她这话咋一听像骂人，但又说的很是诚恳，季商也没恼，并不想就此失了面子，遂转移话题，“敢问宗师要这东西有何用？”

        听季商这么问，沈霜序莫名有些踏实。这厮果然是个明白的，于是面不改色道，“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在外头除妖时遭人暗算，不小心怀了邪胎，寻常药物解决不了，传闻食龙鳞凤血制成的去孕丹，或者饮用落子泉水，均可去孕。宗师若有心感谢斩妖一事，可否就此帮上一帮？”

        “邪胎？”季商愕然，显然听到这个比听到之前那两样更让人惊讶。“恕在下愚钝，此前从未听闻。”

        “这有什么好愚钝的，我以前也没听过的。”沈霜序道，“你就当成半仙胎看也可以，横竖威力都是一样的。”

        横竖沈霜序也是这么看自己的，她这一生到如今，从不曾有什么机缘与至高境界或者半仙之体的大能相交，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倒八辈子血霉染上邪胎的可能性恐怕更大。

        季商面露难色，“宗师难道不知，这落子泉水和龙鳞凤血丹都是上仙界的东西？”

        龙鳞凤血制成的去孕丹不仅能去孕胎，还能杜绝一个女修从今往后所有怀孕的可能，而且对身体大有裨益，有助于修行。但这种极品丹药，有所耳闻的人都知道，那就是个传说。因为这修行世道，既没有龙，也没有凤，龙凤乃是生活在上仙界的神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季商不由得感慨，这沈霜序可是真敢问。

        “我知道啊。”沈霜序暗搓搓的激他，“季宗师连吸收月之精华的夜明珠说拿也就拿出来了，那其他的又有什么难处呢。上仙界与我们凡修界亦并非登仙梯一条路可联通，两界隔绝也不是绝对的。这中间丝丝缕缕多的是牵扯，天道有序，也有常情嘛。”

        沈霜序说这话虽然有点子夸大，但也不是毫无根据。临仙派那镇派神兽她虽然没见过，但也知道那就是从上仙界下来的。还有岛上失踪已久的林大宗师，她那个拽的二五八万特别拉风的御鼎，据说那也是上仙界下来的，上仙界连活物都能遗落在凡修界，想必像龙鳞凤血丹这种东西，说不定就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埋着呢。

        反正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沈霜序看着模棱两可的季商，总觉得这事儿有谱，毕竟寻常人没有就会说没有，犯不着活要面子给自己挖坑。而季大宗师，可一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季商的表情已渐渐趋于平静，问沈霜序，“关于落子泉水和龙鳞凤血丹，沈宗师确定没有跟在下开玩笑？”

        “我们萍水相逢，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你迟疑不决，只能说明办这件事情很难，而不是说这两样东西没有，对吗？”沈霜序无奈，舍下脸面恭维季商，“季宗师，我自见到你，便觉得一见如故，隐约觉得这世上若一定有人能办成此事，便非你莫属。”

        “我”

        沈霜序知道不该把希望放在陌生人这里，但是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认真，“季宗师，这两样只要找到一件就可以。我知道很难很难。我知道你帮我这个忙和我救你徒弟的价值不对等，那说说看，我为你做些什么，你才会觉得值？”

        “”季商暗自握紧了拳头。沈霜序为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看样子真的很难啊。”沈霜序也不确定除了难之外，季商是不是还要再加些什么筹码，总之季商的为难让她开始焦虑，微皱起眉头，很快又散开，叹道，“季宗师，不如再想想。好好想想。实话实说吧，是我本人很需要这其中的一样解决眼下的困境，所以你提出的任何等价要求，只要不违背道义，哪怕加价也行，我都可以答应。”

        季商：“”

        “实在为难，告诉我怎么去找也行。”沈霜序让步，但对于寻求落子泉水和龙鳞凤血丹的态度依然坚定。

        “那容我想想。”季商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再想想，重新规划。万一这事儿成了，买卖或许是不亏的。

        季商这算是有答应的意向了吧。沈霜序看到希望，高兴的差点把持不住自己宗师的气质形象，屁股刚从椅子上弹开又稳稳坐下来。季商这人啊，能处。“季宗师，你要好好想，快快想，认真想，时间可不等人，最迟明日，我来这里敲定。”

        看着沈霜序会心微笑，季商心情也好起来，将困境抛诸脑后，笑道，“好，我好好想想，要怎么答复你，才不枉我们一见如故”

        台上新戏唱到高潮处，呼喝声掩盖了季商后面说的话。沈霜序没听清楚，也不在意，凑着热闹看了两眼，这一出戏码仍然脱离不了才子佳人的剧本。看来这戏楼也是季商的私人财产，天天鼓吹这种戏剧观的人，其实和她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只不过互相利用罢了，何必强调什么深情厚谊，一来尴尬，二来谁会当真啊。

        季商似乎还在说什么，但是场内叫座声太大，她的注意力无意间被戏腔和喝彩吸引，本想转过头应付着和季商再聊两句，然后走人。谁知还没张口，便有什么尖锐细小的东西砸在菱花窗棱上，咚咚咕噜的响。

        这下季商也被打断了。外面有人接二连三的投掷，准头总算对了一次，穿过窗户纸就掉在地上，沈霜序低头看，果真是小石头子儿。刚纳闷这哪家的熊孩子淘气砸窗户，便有熟悉的声音透过喧闹的戏楼急吼吼的喊，“师尊！——师尊！”

        沈霜序瞬间移步到窗边，打开窗户，看见岳星回朝她挥手呐喊，“师尊我在这儿！”

        岳星回可算是醒过来了。沈霜序五味杂陈。

        岳星回一边喊师尊，一边跟门口的小二交涉，“我没骗你吧，我师尊就是在那上面，快放我进去！”

        季商探出半个头，大约是看明白了，跟沈霜序道歉，“下面的人必定是不知道令徒的身份，所以才给拦的，宗师见谅。”

        “不要紧的。季宗师手下人办事严谨，按规矩来是应当应份。”

        坦白说也怪不上季商的手下人，进百香戏楼要交钱，岳星回多半是一醒就问到她的去处便直奔而来，整个人显得很急躁，估计看到戏楼的窗户上映出师尊的影子，想冲进去，就被人拦下来了。

        季商的手下放行，岳星回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掀开雅座青竹帘，一把抱住沈霜序，“师尊！弟子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说什么傻话呢，”沈霜序没辙，旁人还在场，就矫情上了，忙将人分开，“让师尊看看，伤好些了没？”

        “好了好了！”岳星回振振有词的给沈霜序吃定心丸，“一觉睡醒，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岳星回挽着沈霜序的胳膊笑不停，见到师尊，俨然见到失散多年的至亲似的，笑的特别傻。沈霜序默默翻个白眼，怎么能这么蠢啊。她转头，季商宗师坐的泰然自若，还冲她笑笑，沈霜序直接坐不住了。

        她叫岳星回给季商行礼，“这是为师新认识的朋友。御兽宗季宗师。”

        岳星回抱拳躬身，恍悟，“哦弟子知道的，弼马温季大师在东洲和南洲非常出名，他的灵兽千金难求！”

        季商：“”

        如今他在江湖上也有点名头，谁还敢当着面提过去那些抹不开脸的戏称？

        沈霜序尬的脚趾差点抠穿地皮，勉强笑一笑，说自己还有事，跟季商告辞，顺手将发髻上的一对白羽簪子中的一支拿下来交给季商，道，“季宗师，在下有一对传讯小法器，分一支给你，方便咱们单独传讯。”

        “好。”季商收东西可痛快了，拿着簪子跟沈霜序保证，“等做好决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沈霜序拉着岳星回道别，“那我就坐等宗师的好消息。”

        岳星回盯着季商手里的白羽簪，心里很不爽。师尊有自己的独门传讯法器，就是这一对白羽簪，平时从来不用，就簪在发髻上。为什么给一个刚认识的人送这么大礼？

        她臭个脸，想不通，被沈霜序拽下楼，终是忍不住问道，“师尊，他到底什么人啊，值得师尊赠簪。”

        “朋友。”

        “我不信。师尊在岛外明明没什么朋友。”

        “皮痒了是不是？！师尊的事情你也敢打听！”沈霜序瞪她。

        “”岳星回又委屈上了，低了头一言不发，紧紧跟着沈霜序。

        季商坐着没动，倚窗瞧师徒两个拉拉扯扯的，和两个侍医弟子走远了，握着手里的白羽簪，看着桌上沈霜序拒收的碧灵镯，脸色渐渐阴郁。

        竹帘外的随侍弟子近前两步，问他，“季长老，咱们真的能找到龙鳞凤血丹吗？”

        季商还是没说话。握着羽簪的手缓缓贴在胸口处。他的心跳，扑通扑通，清晰而热烈的跳动着。护着心脏的地方，扣着一枚拳头大小的碧青色的鳞片，那应当是这世间唯一的一枚真正的龙鳞了，多年之前便和他血肉相融。想要挖出来，得经历多大的痛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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