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古言（2）
天才蒙蒙亮，萧惠宁便起床梳妆打扮，卯时便进宫请安。
京中贵妇众多，常来长寿宫的贵妇却独独只有陈国公夫人。
“启禀太后娘娘，陈国公夫人在殿外候着”门口的太监进来禀报。
太后点了点头，身旁的颜姑姑会意，连忙道，“请陈国公夫人”。
萧惠宁身着紫罗色华都，妆容精致，太后看到打趣她，“许久不见惠宁，哀家还以为你还待字闺中呢！”
“太后这是什么话，臣妇人老珠黄了，哥儿姐儿都儿大不由娘了”萧惠宁觉得姐姐今天怕是要使大招了吧。
“今儿怎么不见姝儿来？”太后直言道，“你猜不到我今天找你来，所为何事吗？”
“太后跟臣妇说便是了，姝儿还小不懂事，怕是会冲撞太后”
“你这是在怪哀家？”
萧惠宁跪下，情之切切，“阿姐，可懂惠宁的苦？我就姝儿一个姑娘，阿姐要我拿她做棋子，叫我如何忍心？”
好一句阿姐，太后都恍惚了，“萧家无男丁，却出姐妹花”，这是当时她们待字闺中的传言，十几年了，都快忘了之前的日子了。
“你以为我忍心？皇帝赐婚，我拦得住？”太后带陈静姝几乎如同己出，不仅因为是自己妹妹的女儿，更是因为投缘。
萧惠宁跪在她脚边，哭的上接不接下气，“带目的入齐王府，若是被齐王知晓，姝儿如何自处啊？”
太后去扶她起来，“有我在，自能护姝儿无虞，况且那亲是齐王求娶，你怕什么？”
萧惠宁会意，渐渐止住哭声，问“那阿姐要姝儿如何做？”
“不是我要姝儿怎么做，是皇帝”太后答。
萧惠宁疑惑，“陛下？”圣上怎么会拖下面子去求这个养母办事？
“难为他想的这个主意了”太后叹了一口气，“让姝儿盯着齐王，觉着不对劲儿给宫里通个信就好了，只要跟皇帝一条心就行。”
萧惠宁了然，皇室家族难免有这些争斗。
“你要让姝儿跟齐王多走动走动，快成亲的人，无妨的”萧太后提醒道。
“是”萧惠宁福礼。
回到陈国公府，萧惠宁便打发人去椒兰院，叫陈静姝去老夫人请安。
陈静姝身着鹅黄色襦裙，皮肤衬得越发白皙，步步生莲。
“瞧我们姝儿，生得越发靓丽动人，祖母都舍不得喽”老夫人看着进来请安的孙女，越看越满意。
陈静姝接话，“那姝儿就一直待在祖母身边”。
一句话惹得众人乐呵呵笑。
太夫人被哄得开心，“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祖母想留，齐王得肯啊！”
陈静姝面色微红，娇嗔道，“祖母，无端端提他做甚？”
“惠宁，你看看，姑娘长大喽”
萧惠宁附和，“什么叫提他做甚？姝儿，齐王是你未来夫君，要敬重夫君，太后今日还跟我提一嘴，要让你好生与齐王相处。”
陈静姝听到太后，微微皱眉，但还是应声道“好”。
“你还怕姝儿不懂礼仪规矩？”太夫人对这个孙女尤为喜欢，乖巧可人明事理，“整个国公府，没人比她更懂规矩”。
“姑娘嘛，规矩点总是好的”萧惠宁不满丈夫宠妾的德行，但确实赞同让自己女儿学宫规，毕竟刚开始她也是同意女儿进宫的，至少宫里有太后罩着，吃不了多少苦。
“哼，你呀你，顺着冕儿做甚啊！你是主母，该反就得反。”她这儿媳妇就是性子不够强硬。
“母亲教导得是”萧惠宁福礼。
一旁的陈静姝插话道，“祖母，过几日姝儿想去大相国寺，好不好？”
“好，自然是好，姝儿想去便去”
陈静姝走到老夫人身后，给她捏肩，娇滴滴地说，“就属祖母疼姝儿了”。
萧惠宁笑她，“这么大了还得了便宜卖乖，知不知羞”。
老夫人倒是乐呵呵地受用。
回到椒兰院，陈静姝写了一封书信，让秋荷拿去齐王府。
刘珩下朝后，便收到管家呈来的书信，“郎君，这是陈国公府大娘子叫人送来的”
刘珩不确定地问，“陈国公府？”
管家应“是”。
“知道了，下去吧”
管家退下后，刘珩拿着书信往书房走，拆开信来看，竟是约他三日后去大相国寺。
刘珩心想，这不像她的风格啊。
陈静姝在家待着，不是绣花就是看书誊字，偶尔去思考那婚事，她对于齐王均来自哥哥，同为戍边将帅，亦能心心相惜，怕是全家上下也就哥哥会觉得齐王是好人了吧，可能是受哥哥的影响，齐王于她的存在感也在慢慢增强，陈静嘉倾慕齐王，上京贵女圈都知道，但陈静姝有她贵女的矜持，做不到那般没脸没皮，就这样无聊地过了几日，终于可以去大相国寺了。
出发去大相国寺，就带了一些随身衣物跟琴，只让秋荷陪着。
大娘子不满她这番举动，“你一个姑娘家，出门不带门卫，多危险啊！”
“阿娘，我是去礼佛！况且大相国寺也就在城外一里地，都有侍卫巡逻，无妨的”陈静姝宽慰道。
“你越发主意大了”
“哥哥不是七日后便要抵京？我到时候让哥哥送我回，便好！”
大娘子笑，“你啊你，航哥儿要知道你打这注意，不得怄你”。
“阿娘替我保密”做了个鬼脸，拉着秋荷上马车。
大相国寺香火绵延，平日里往来贵妇众多，陈静姝庆幸今日没撞见哪家交好的贵女，不然还得含蓄一番，怕是要耽误与齐王的约定。
刘珩坐在凉亭的石凳上，远远就看见穿着藕粉色襦裙，戴着帷帽的陈静姝往这走来。
陈静姝走近，福礼，随后道，“齐王久等了。”
“无妨”刘珩伸手请她落座，“姑娘找本王，所为何事？”
“小女想知道，王爷为何要亲自求陛下赐婚？”陈静姝一直不解，就因为他听到了她的许愿吗？
刘珩笑，“姑娘那么聪明，猜不到吗？”
陈静姝不能自大地觉得，是他心悦自己，便答，“恕小女愚钝”。
“本王瞧着是姑娘装傻吧？”刘珩像是想透过帷帽看穿她的心思，心想这帷帽真碍事，“把帷帽摘了”。
陈静姝蹙眉，不满道，“王爷不知女子不见外男吗？”
“姑娘都约本王来这了，还在乎这规矩？”
“你！”陈静姝气的拿手指指着他，却骂不出一个字。
“你竟然敢拿手指着本王？”随后又温声道，“听话，把帷帽摘了”。
陈静姝真的乖乖听话，把帷帽摘了，“王爷可满意了？”
刘珩盯着她的脸瞧，标准的鹅蛋脸，有一双丹凤眼，柳叶眉还有樱桃小嘴的补充格外的生动好看，那小巧的鼻子，白里透红，一想到她刚刚气呼呼的，就觉得实在可爱。
“甚是满意”语气很是轻浮。
陈静姝被他盯得脸红，听完他的话更是心跳加速，心里腹徘他下流。
“姑娘长得天姿国色，美名在外，怀瑾想，没有哪个男子会不倾心于美人的”他的声音有点低沉，在陈静姝听来格外悦耳，齐王是京都府少有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可他今日着月白色广袖束腰长袍，让人觉得更像风光霁月的君子。
“怀瑾？”陈静姝默念了一遍，问，“王爷的字吗？”
“是，姑娘叫的真好听”
陈静姝脸更红了，“王爷莫要打趣小女”。
“怀瑾不敢，只是倾心姑娘已久，一时没了分寸”
陈静姝第一次招架不住，强装淡定，“王爷怕是高看小女，王爷明知小女的身份特殊，不应该有这桩婚事的”。
刘珩大概猜到了她的来意，她竟然愿意挑明说自己是棋子，“姑娘能这样说，怀瑾已经心存感激了，至于赐婚，你可是不愿？”
陈静姝抬眸与他对视，他何等聪明，明知利害，又为何要赐婚，当真要糊涂一次吗？
“你就不怕我真的会害你吗？”
刘珩笑，“是你的话，输这一次也无妨”
“我，”陈静姝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带尊称，她总觉得这笔交易不值得，话还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就落入一个怀抱。
“原谅我唐突一次”，刘珩拥着陈静姝，竟有一种难得的满足感，苦笑道，“比起眼看你入宫为妃，我更想你待在我身边，是良人也好，毒药也罢，我刘珩认了”。
陈静姝本想推他的手，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又惊又喜，“王爷确定不再考量吗？”
刘珩无奈松开她，“你就那么不愿意嫁我吗？”
陈静姝本能地摇头，“我怕我对不起王爷的这份好”，哥哥也在戍边，不止一次夸赞齐王的领兵才能，为人作风，他明明那么好，却要遭人算计，还要提防枕边人，陈静姝不敢想。
“那你今天来，是出于负罪感还是你心悦于我？”刘珩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这样他才可以真正去豪赌。
陈静姝讶于他的直白，也不知如何回应，这落入刘珩的眼中，像是默认她是出于负罪感无异。
刘珩正打算跟她道别时，她轻声说了一句，“姝儿是出于心悦齐王才相约于此，不想看殿下输得一败涂地”。说完转身就走。
刘珩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入自己的怀抱，很意外听到她的这个回答，“哪怕最后当真输了，本王也心甘情愿”。
陈静姝的眼眸都湿漉漉了，“我不想你输，但我也不能去欺瞒太后，更不想伤了母亲的心”。
“嗯”刘珩不甚在意，“我只要你愿意做我的王妃，至于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我不拦你”，他有自信可以赢。
陈静姝由他抱了好一会，娇嗔道，“松手，我再不回厢房，我侍女该着急了”。
刘珩嘴上应着好，手却越抱越紧。
陈静姝着急，“殿下！”
“嗯，再抱一会”
“怀瑾”陈静姝轻声喊了一句，刘珩像是本能反应似的松手了，有被吓到。
陈静姝一见他松手，拿着帷帽，便快步走回厢房。
秋荷见自家姑娘终于回来，提着的心放下来，“姑娘跑那么急干嘛？”
陈静姝拍了拍胸脯，缓了好几口气，“无事，我锻炼身体呢！”
秋荷深信不疑，给自家姑娘倒了一杯水，笑道，“姑娘若想锻炼身体，等航哥儿回来便可以慢慢练”。
陈静姝喝了口水，佯装怒道，“臭丫头！你敢拿哥哥压我？”
“姑娘，侍女错了！”
……
“郎君可还要去看云在法师？”玄风刚刚看着王爷在那凉亭独自笑了许久，那陈家娘子有那般可人？
“去”刘珩侧头看他，“本王本就是来看云在法师的，岂有不去的道理？”
玄风应是，心里腹徘，明明是来赴姑娘的约，还好意思说是看法师，真是口不对心。
云在正在打坐，旁边的小沙弥来禀，齐王来了。
云在法师是齐王母妃病逝前最为信任的人，想借他之力，给刘珩留些眼线，搜集资料，以备不时之需。
“阿弥陀佛，老衲听闻殿下午时便到，怎会傍晚才来？”云在笑着问。
“出家人不是最不好奇天下俗事？况且法师神机妙算，还需要问本王？”刘珩最烦他明知故问。
“老衲看殿下面色红润，怕是觅得良人，喜事将近”
刘珩疑惑看着他，“你怎知定是良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殿下若想知，明日卯时去小礼堂一看便知”云在故弄玄虚。
刘珩无语，遂转了话题，“法师不如与本王谈谈如今该如何自处？更为实用些”。
“殿下自是心中有数，老衲无需多言”云在补充道，“殿下与陈国公府结亲，利大于弊”
“利大于弊？你这说法倒新鲜”，刘珩那些足下，哪怕连身旁的玄风都提醒他。
云在解释，“陈国公夫人虽是太后胞妹，但陈国公是中立，且大公子与殿下相识，于殿下而言难道不是利？”
刘珩自然知道陈冕是墙头草，至于陈景航手握精兵，于他而言是极大的利处，但至不至于愿意助自己，这很难说。
“那本王借法师吉言”
……
明儿正午，刘珩好奇地去了趟小礼堂，就看到陈静姝跪在那，虔诚地祈祷，他没有打扰，径直离去，他明白云在的意思，八成是从这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话，断定是良人。
玄风疑惑，“郎君怎么不进去？”
“本王不想扰人清净”
啧，道貌岸然。
待了七日，终于等到陈景航。
“姝儿在这等我？”陈景航一年没见妹妹，怎么出落得更发吸引人了。
陈静姝点头，“不过也不尽然，姝儿想请教哥哥一个问题”。
“还请教？什么问题家里不能问？要跑来大相国寺？”
“陛下赐婚齐王，太后也有意让姝儿入王府”陈静姝轻声问，“哥哥，觉得姝儿该如何做好？”
陈景航皱眉，震惊于这一消息，他说呢，怎么偏偏要他回京了，“齐王？”怎么偏偏是刘怀瑾啊！
陈静姝点头默认。
“你这么问我，是不愿听母亲安排？”陈景航有点懊悔老是在妹妹面前夸刘珩，这便宜妹夫都被他占。
陈静姝不敢说，违背父母意，她不敢，“那哥哥觉得我该听？”
“你把问题抛给我？长本事了？”陈景航摸了一下她的头，笑道，“听吧，刘怀瑾还怕你那三脚猫的手段”。
陈静姝欲说夫妻本同体这类说辞，却被哥哥打断，“他不会拿一女子开刀，至于国公府，有哥哥在呢！”
陈静姝明白哥哥的意思，她矛盾在家族利益与婚姻，哥哥想把她独立于家族之外，可后果那便是哥哥担了……
“走吧，送你回去，一会还得进宫复命”陈景航故意调侃她，“嫁齐王不比爹逼你入宫好，放心嫁”，至于其他的，他来替她解决。
“哥哥回京是着急迎娶徐家姐姐吗？”陈静姝回怼。
陈景航面色一窘，“少胡说八道，有辱人徐菀清誉。”
哥哥果然对徐姐姐情深义重，陈静姝故意不满，“哥哥这就偏心了？”
“你啊，就是被祖母宠坏了！”
“那自然，天天陪祖母笑闹的，又不是哥哥，祖母自然疼我”陈静姝理直气壮。
“好好，我认输，好姝儿，别跟哥哥置气，可否？”
陈静姝狡黠一笑。
送至陈国公府，便去宫中复命，述完职便往齐王府去。
刘珩看到陈景航来也不奇怪，反倒笑了，“本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世子了？”
“那还得随殿下意，只不过殿下真是好谋略”
“谈不上谋略，随怀瑾心意罢了”
“刘怀瑾，你还跟我装！”陈景航真觉得他没完没了，“回京一年，不见你想求娶哪家姑娘，你偏偏挑我不在的时候，要娶我妹妹，还跟说不是故意？你敢说你从中没有一丝想利用陈国公府的意思？”
“景航兄在漠北时，便不愿同我一道，回京后仔细想想，你那精兵强将确实诱人，不过令妹更是让人倾慕”刘珩觉得跟陈景航开诚布公说，反倒更好，“遵循心意是真，存有坏心也是真”。
“国公府一向忠于陛下，至于我妹妹，嫁了便不是国公府的”陈景航也摊牌说明，“你若想利用她来把控国公府，那是不可能的，我不会让你这么做，她也不会愿意。”
刘珩笑，“你们还真是亲兄妹，话说的都差不多”。
“你见过她了？”
“见了”刘珩喝了一口茶，“我求赐婚，陛下自是求之不得，况我也不愿她入宫”。
“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你要是敢负她，我定不会顾你们之间情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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