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妮可

赫奇帕奇的休息室一片静默，从图书室回来已近宵禁——但毕竟还没到。里德尔总是能这样把控一些细枝末节的道德感，就像他总是在教授们面前表现的那样。休息室里的人寥寥无几，都在看书或是吃夜宵，艾尔莎有些不自在，只想立刻回到寝室——那里至少只有妮可一个人。

        但妮可并不在寝室里，她在休息室门口堵住艾尔莎，怀里抱着她的夏娃，一脸怒气。这时艾尔莎发现，夏娃并不只在她怀里乖顺，无论被谁抱着，它似乎都总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这让艾尔莎有些沮丧，同时，她对于妮可为什么生气这件事情也是一头雾水，于是她紧紧盯着妮可，希望她再说些什么，或者把她的夏娃还给她。

        妮可在看见她的时候怒气就已经消去一些，可还是皱着眉，拉着她回到寝室。

        一到寝室，艾尔莎就发现了端倪，妮可床边那盆雏菊的叶子被啃出一个牙印，她还在桌子上放了根胡萝卜。妮可似乎有些不舍地把夏娃还给艾尔莎，这时候，她的气都消得差不多了。

        “你真不该这样，艾尔莎，总是这么晚回来，这小家伙会饿的。”

        艾尔莎抱着夏娃，还没搞清楚状况，不过，她瞥到一旁的小雏菊，也多少猜到发生了什么。

        “抱歉，妮可……你的花……”

        “我的花没事，只是一点小伤，夏娃吃得很克制——她只是饿了，说真的，你真该花多点时间照顾她。”妮可还在絮叨着，把桌上的胡萝卜拿起来喂给艾尔莎怀里的夏娃。

        “是的。”

        艾尔莎一低头就能看见妮可弯着腰逗弄夏娃，这让她觉得有些别扭，于是她选择目光直视，尽量不看她。可是很快，她又发现自己其实可以把她放到毯子上——反正夏娃也不会逃跑。

        艾尔莎真那么做了。当她把夏娃放到自己的毯子上的时候，妮可也跟着蹲了下去。艾尔莎终于想起自己要问什么。

        “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我……没有向你提起过。”

        “你当然没有！你甚至从来都不找我说话。”妮可瘪起嘴，“但是你有时候会对着她说话——就在寝室里，我可没有偷听，只不过耳朵比别人好使一点。”

        艾尔莎垂下眼，她还从不知道自己会那样。

        她们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夏娃把妮可手里那一节胡萝卜吃完了，妮可才站起来，她揉了揉腿肚子，打破沉默：“你知道吗？他们说你讨厌赫奇帕奇，但是我知道没那回事。艾尔莎，你该自己和他们说说……你知道，如果不是你自己去解释的话，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解释，艾尔莎从没想过这回事。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解释是否会真的为她的末路带来半点转机。

        艾尔莎的迟疑被妮可误认为拒绝，但这个女孩一点没有为此感觉挫败，她眨眨眼，对艾尔莎说：“至少，你可以先和我成为朋友，不是吗？”

        妮可满怀期盼地看着艾尔莎，仿佛笃定了艾尔莎会同意她的请求。事实也的确如此，艾尔莎扯出一个微笑，轻轻点头。

        “感谢梅林——”妮可松了口气，“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咱们两个呆在这个寝室里可太闷了。”

        妮可表情夸张，逗得艾尔莎轻笑一声。这感觉很奇妙，她第一次交往了一个朋友，就像邓布利多教授说的那样。

        妮可总是很有趣，她们一起结伴上课、吃饭，妮可不擅长变形课，而变形课是艾尔莎最得意的学科。在变形课上，艾尔莎会教授她更好地运用魔力和想象力的方法——通常都很奏效，妮可有几次口不择言，说她教得比邓布利多还好，教授却从来没有介意过。

        艾尔莎看一眼邓布利多，教授也笑眯眯地看着她，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于是艾尔莎又回过头去看妮可在使用变形魔法时闹出的滑稽剧——她正试图把一支笔变成一朵花，可是却总是变不出花蕊。但总体而言，她进步了不少，不久之前她还只能变出一条毛虫把自己吓到。

        ——真奇怪。艾尔莎看着努力试图把花变得更逼真一点的妮可，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诡异，就好像她身处一阵幻觉，而她本不应该留在这里。

        她在变形课教室外看到里德尔的时候，妮可正滔滔不绝地分享她的小雏菊饲育心得。里德尔……三年级的斯莱特林学生们，似乎刚好是下一节课的变形课教室使用者。他侧目看一眼艾尔莎和妮可，却没有打招呼，而是笔直朝教室里走去。

        等到所有学生都进到教室了，妮可才拉着艾尔莎小声问：

        “那是你的男朋友，是吗？大家都知道，可是你从没和我说过——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拜托了，说我八卦也好，我真的很想知道。”

        妮可恳切但看着艾尔莎，用一种小狗一样的纯粹、渴望、真挚、热情，看得艾尔莎哑口无言——她不能对这样的眼神说谎，也没办法完完本本把有求必应屋的事情说出来，更不能保持沉默，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艾尔莎避开眼，含糊地说：“我不知道……我们总是遇见，不知不觉间，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妮可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她正寻求一些更加传奇的回复，或是至少更加细致一些。不过她认为这是因为艾尔莎太过害羞的缘故，所以并没有逼迫她。

        “是吗……偶遇三年级学生有些太过巧合了，但也不是不可能。说真的，里德尔学长可真是学校里的大明星——当然你也是，我是说……怀特家族的人被分到赫奇帕奇？这可不算常见。不过里德尔？他不一样，你见过他别的样子吗？他总是这样，笑眯眯的，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妮可絮絮叨叨地说着，还捋起袖子给艾尔莎看一眼，好像上面真有她说的那些，“但是喜欢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当然，也有不擅长应对他的人，像我一样。我真搞不懂，艾尔莎，你是怎么忍受他的？”

        艾尔莎刚想说些什么，却冷不丁撞上同样来上课的威尔克斯。不知为何，新学期以来，威尔克斯似乎总在躲避她，就像此刻，他尽量避免和她对视，低着头脚步匆忙，总围在他身边的几个朋友也不见踪影。艾尔莎不明白，为什么假期时在信件里能心平气和交流的威尔克斯，会在开学后突然对她如此避之唯恐不及，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不过，让威尔克斯远离她或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艾尔莎总是坚信，无论是什么人，离里德尔越远，就越安全。

        “纯血巫师”对妮可这样的麻瓜巫师来说意味着什么呢？魔法史课上，学习到猎巫行动，满是巫师被麻瓜们绑在绞刑架上处以极刑的场面，教授说，正是因为这些事件，导致现今为止仍然有纯血巫师对麻瓜深恶痛绝，认为麻瓜们无知胆小懦弱，随意伤害他人，残忍而自私。

        “当然，这只是极少一部分纯血巫师的想法，”教授补充道，他特意看了一眼艾尔莎，继续说，“现今，随着麻瓜中的魔力觉醒，麻瓜巫师也开始涌现。越来越多的纯血巫师能够接受和麻瓜和谐相处，甚至——成为朋友。”

        艾尔莎被同院的学生投以目光，没多久，嘈杂的窃语在教室里响起。诚然这段时间以来她和妮可之间似乎建立起某种友谊，怀特先生和怀特夫人也再没提过转校的事情，艾尔莎也从没流露过对混血或是麻瓜巫师的鄙夷……妮可替艾尔莎把那些纷纷杂杂的目光一一瞪回去，艾尔莎则只是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妮可气不过，偷偷戳了一下艾尔莎的胳膊。艾尔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妮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鼓着脸，

        “艾尔莎，你必须告诉他们，你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个样子，就今天，在休息室，你必须告诉所有误解艾尔莎·怀特的人所犯下的错误，让他们知道你并不是那样的！”

        “我不知道……”艾尔莎苦笑一下，“也许我的确是——我的父母为我取了这个名字，我曾和你说过我的曾祖母艾尔莎的故事吗？”

        艾尔莎曾经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女巫，帮助了许多人，直到猎巫行动开始之前，她都是村子里人人爱戴的对象，漂亮的外貌，热心的魔法……大家都很尊敬她。然而，远道而来的旅人随便几句挑拨，他们就要对艾尔莎进行审判——直到他们点火的前一秒，艾尔莎还始终相信有人能站出来，然而等到火舌触到她的裙摆，火光把她整个人都淹没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为她说话。

        她在火里容貌尽毁，人却没有死。愚蠢无知的村民对抗魔法的手段稚嫩生疏，她的防火咒让她从火焰中重生。她杀了很多人，怂恿的人，冷眼的人，怯懦的人，欢呼的人，无需挥动魔杖，也不必念出咒文，只用一个眼神，就足以招致尸横遍野的灾厄。村子里所有人都死了，艾尔莎却不满足于此，她戴上面具，继续四处旅行，对所有谋害巫师的人施以极端的复仇，对麻瓜恨之入骨。在这途中，她也杀过不少无辜的人——但她并不在乎，只需享受杀戮的快感。

        ……最后却被怀特家族奉为英雄。

        妮可皱起眉，伸出手阻止艾尔莎要说的话。

        她说：“那又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你，就算用了她的名字，你也不会变成她的。”

        她的眼神是如此坚定，艾尔莎感觉心中怪怪的，半天没说话，直盯着她看。

        “得了！如果你不说，我也会告诉他们的！我不会让人这样误会我的朋友！”妮可气冲冲的，瞟一眼艾尔莎，又补上一句，“当然——由你自己说明就再好不过了。”

        多么勇敢，多么熠熠生辉的一个女孩，她怎么会被分到赫奇帕奇呢？艾尔莎沉默地看着妮可，觉得不可思议，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被这个女孩打动了，只好点点头。

        妮可见她答应了，一下子心情好转起来。眯起眼睛笑，带着小雀斑也像雏菊一样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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