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元节

清辉映月时分，花市灯如昼。凤箫鼓声里，雕车香骑人潮涌，又是一年上元节。

        小巷深处，影戏晚风，映出匾额之上的颜宅二字。

        挂满灯笼的院落花光如雪，童稚的嬉闹声自院内传来。颜皎皎仰着小小的脑袋，一边走一边看着各式各样的灯笼。

        六角宫灯每一面的都有红梅和翠竹、荷花花灯上有一条大眼睛的鲤鱼，竹编的羊皮灯题了爹爹教她背的诗……最有趣的，要属她在走灯笼也会走，她跑起来灯笼也能跑起来。

        廊下的绢纱灯随风摇曳，面容和婉的妇人从屋中走了出来。颜皎皎面上一喜，提着兔子灯，一蹦一跳地朝妇人跑去。

        “娘，你看我的小兔子好不好？”颜皎皎拉着妇人的手，奶声奶气地说道。

        小小的人儿仰着头，把兔子灯举得高高的，粉嫩的小脸被灯火照亮，愈发显得玉雪可爱。

        颜夫人疼惜地摸了摸女儿的额发，眼中的宠溺之意尽显，“皎皎拿着当然好，等爹爹回来，咱们一起吃汤圆。”

        “好，”颜皎皎乖巧地点了点头，清澈如洗的眸中流露出期盼，“娘，我想去外面玩一会，外面好热闹呢。”

        一墙之隔，她能听见外面有许多小孩子在玩。爆竹声后响起后，夜空中就会绽出朵朵漂亮的花，亮晶晶的好像天上的小星星。她也想把小星星挂在天上。

        颜夫人被女儿天真的模样逗笑了。孩子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也不好总把她拘在家里，今日又是上元节，出去玩一阵子也不是不行。

        “只能在门口逛逛，可不许跑远哦。”颜夫人轻轻捏了捏女儿的脸蛋，故作严肃的说道。

        颜皎皎一看颜夫人应准了，杏核一样的圆圆眼睛弯成了月牙，说话的功夫便跑向门外。

        颜夫人好笑又怜爱地摇了摇头，叫来一旁的刘婆子，叮嘱她好好看护女儿。

        小小的脑袋从颜宅门口探出，颜皎皎惊讶地微微张开嘴。

        长长的巷道里，各家各户都挂着应节的灯笼，两排灯笼好似长长的火龙，在龙尾的尽头，是热闹喧嚷的街市。

        周围邻居三三两两穿梭在巷道中，小儿们欢快地玩闹在一起。颜皎皎眼见大家都朝着一处人家的门口而去，走出了门朝那边望去。原来那里站着个卖货郎，出门来逛的妇人小儿都围拢在他身边争购挑选。

        “姑娘可是想过去看看？”一旁的刘婆子眯眼笑着。她好些日子没出门了，今日是上元佳节，正好为自己添置添置。

        “想看的。”颜皎皎牵着刘婆子的手朝卖货郎走去。

        堆放货物的担子上竖着一根漂亮的孔雀羽毛，她只在书里见过，好像亲手摸一摸。

        簪花发钗、糖果铃铛、胭脂水粉……卖货郎的担子上大多挂着妇人孩童喜欢的东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刘婆子很快被几盒香粉吸引，摸摸这个，闻闻那个，干脆松开了颜皎皎的手，整个人蹭进了人群中间，尽情挑选起来。

        “刘婆子……”颜皎皎伸出小小的胳膊，试图抓住刘婆子的衣带。其他凑过来的妇人们眼见颜皎皎人小体弱，一起上前挤开碍事的女童，幼弱的求救声顷刻淹没在了此起彼伏的讨价还价声中。

        颜皎皎委屈地抿了抿嘴，低头看了看被挤瘪的兔子灯，心疼快要落泪。短短的小手一遍遍拉直兔子的耳朵，努力让兔子灯恢复原状。

        “这位姑娘，可是灯坏了，要不要我帮你修修好？”李二在墙角蹲了半天，早就注意到了从巷子里出来的颜皎皎和刘婆子。

        以他的经验来说，这小儿东张西望四处看，多半是个不常出门的，又生了一副好相貌，若是卖了她，定然能大赚一笔。那婆子与卖货郎讨价还价还得好一阵子，周围人又多，即便那婆子发现了，也赶不上自己的脚力。

        颜皎皎抬起头，看着干瘦的李二，想着以往爹娘常嘱咐她不要和不认识的人搭话，于是捏紧手中的兔子灯，低头不做声。

        李二撇撇嘴，哼了一声。这小孩子年纪不大，倒是个机灵的。眼珠子一转，李二蹲身凑近颜皎皎，伸手拿过兔子灯，几下的功夫，被挤变形的兔子灯恢复了原状。

        “呀，你的手真巧。”兔子灯恢复如初，颜皎皎高兴地拍了拍手，兴奋地举起兔子灯细看。

        李二摸了摸下巴，面上闪过一丝不怀好意，“这里太黑了看不清楚，我带姑娘到对街铺子门口细看如何？”

        颜皎皎看了看对街的铺子门口，那里有一个比自己还高的箱灯，想了想后说：“我家里的人在这里买东西，你等一下还送我过来。”

        李二心中发笑，果然是小儿，一哄就上当，你家中那个婆子早把你忘了，“放心吧，就在对面街上，很近的。”

        颜皎皎想要确认刘婆子还在人群之中，可惜她太小，踮起脚尖，也只能看到攒动的衣衫。

        这兔子灯是她与爹爹娘亲一起做的，于她而言很珍贵。

        跟着李二穿过人群，颜皎皎朝那个亮如明昼的的箱灯走过去，她要确认自己的兔子灯完好无损。

        李二冲箱灯暗影处的王四歪歪嘴，得意一笑。

        颜皎皎看到朝自己走来的王四打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而身后的李二忽然伸出大手。

        眼看那黑黑黄黄的手掌就要捂住自己的嘴巴，颜皎皎心里一慌，顿时明白了两人的意图。

        电光火石间，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在李二的脚背上用力一踩，立即转头就朝街对面的巷子跑去，那一排排灯笼的尽头，是她的家。

        李二吃痛大叫一声，疾步上前想要抓住颜皎皎。一队舞狮忽然经过，周围的人们纷纷凑了过来，挡住了去路。李二低声咒骂，眼神阴鸷地盯着颜皎皎的背影，随即对着王四咧嘴一笑。

        跑入巷中的颜皎皎满心都是惊恐，她不敢看周围的人群，生怕再出来一个想要拐走她的坏人。

        石板路上发出一连串的快跑声，颜皎皎奋力跑到巷子最里面。正打算辨清位置进门时，赫然发现宅门上挂着锁，显然是许久未住人了。

        她大失所望，自己家的宅子门口有一株大桃树，爹爹说春日里桃花就会盛开，而这里什么也没有。

        四周静悄悄的，仍然可以听到巷子尽头的街市上的喧闹声。

        颜皎皎给自己打气，只要走回街市，就能看到刘婆子，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她一步步走回街市，这里依旧是火树银花的不夜天，依旧有络绎不绝的看灯人，可这里既没有刘婆子，也没有卖货郎。

        “她在那，快追！”李二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愤怒和激动。

        他眼见颜皎皎跑错了方向，正打算将她堵在巷子里抓，不想她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颜皎皎闻声看去，李二和王四正推开挡在他们前面的人，凶神恶煞地朝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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