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诊室里，至灼看着医生不断翻看着检查结果，却一直皱眉不说话，他担心地询问：“医生，他这是怎么了？”
医生叹了口气：“情况不太乐观。”
他看向对面的青年，神色严肃：“病人免疫球蛋白明显降低，免疫力低下。”
陆照最近一直生病，常规检查时也检查出了这项问题。但是当时的医生只说平时注意运动和饮食，没什么大问题。
至灼蹙眉：“这应该不是主要问题吧？”
医生点头，语气沉重：“虽然他伴随肺部感染，但并不严重，现在导致他昏迷的是多器官衰竭，免疫力低下是易发原因之一。”
“从检查结果可以看出，病人目前在心、肺、脑功能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竭，刚刚的昏迷就是脑功能衰竭的一种表现。病人此前经历过两次休克可能会有关联，但是具体情况还需要各科室专家连诊。”
“这种病是急症，临床致死率很高，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至灼走出医生办公室，后背疲惫地抵在墙上，漂亮的褐色眼睛有些木然。
他深吸一口气，强制镇定问：“他会死吗？”
系统回答：【权限以外，无法告知。】
至灼闻言眉头皱紧，抵在墙上的手缓缓攥成拳，用力砸在墙上。
陆照此时已经进入了icu，至灼只能通过玻璃墙看到里面的情况。
病床上，少年戴着呼吸机，大多数时间里双眸紧闭，因为疼痛身体下意识蹙着眉。只有偶尔醒来时，少年的脸上才会见到与平常无异的平淡。
这时，他总会偏过头，用那双深眸一错不错地注视着玻璃以外的至灼。
望着他此刻的模样，至灼只能感受到一种深刻的无能为力。
即使他拥有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可陆照就是他得到这个机会的条件之一。
他尝试过将愿望改为复活陆照，系统却说受时空规则影响，只有被绑定者可以允许被复活。
于是，这成为了一个无解的循环。
时间似乎飞快，这期间里，那些专家排除了休克导致多器官衰竭的可能性，又对陆照突然免疫力降低提出疑问，会开了一场又一场，至灼得到的结果永远都是“找不到病因”。
又是没有病因的“怪病”。
这样看来，陆照的死几乎是必然的。
站在玻璃墙外看着陆照的生机一点点消弭，随着医学这条路逐渐也走不通了，至灼的心情并非一日比一日更难过崩溃，甚至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与之相反，他的心随之越发冷漠下去。
至灼每日唯一重要的事情只是在陆照越来越少醒着的时间里，保证他一回头，就能看到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至灼终于获得了允许进入icu的机会。
这个机会是用于告别的。
至灼穿着雪白如丧衣的隔离服走进来，几乎是站到病床前的一瞬间，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麻木的心脏不知为何被一股浓重的不甘与委屈沾满，泪水也便如断线珍珠，止不住。
现在，就算他放弃仇恨，也没有选择陆照的机会了。
至灼唇角些微颤动，缓缓启唇，许多天没有开口的嗓子晦涩而沙哑：“陆照，你太不争气了，这就是你让我陪的一辈子吗？”
因为肺部呼吸衰竭，陆照呼吸十分困难。
面对至灼的质问，陆照喉结滚动，指尖勾动一下。他努力去抓住至灼的手，骨节分明的手因为想要用力握紧心爱之人而颤抖。
他急促地深吸几口气，支撑着用粗重的气声说出一句话：“至灼，我好不甘心。”
从来都如风如雪般淡漠的人，终于在临死之前落下一滴泪。
但依旧命运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从不多给一分一秒。
带着浓重的不舍与不甘，陆照这一次彻底失去了意识：“至灼，你不要忘记我。”
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失去力量，至灼立即抓住向下摔落的手，好像这样对方就还没有死，还在握着自己的一样。
可是代表心跳归零的直流音不断提醒着现实残酷的真相。
至灼就那样站在病床前，用自己的温度不断温暖着逐渐冰冷的尸体。直到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过来安慰提醒时，他才终于有了反应。
青年垂眸注视着已经与自己彻底告别的人，迟缓地弯下僵硬的腰，他闭上双眸，柔软的唇在只有余温的尸体额头落下最后一个吻。
结束这场告别仪式，至灼擦拭掉脸上的泪痕，神情淡漠地走出这间icu。
张承运站在门外等待，青年一出来，他立即将一个文件夹双手递到他面前。
至灼垂眸看着文件夹，没有动作。一向漂亮锋利的青年此时宛如一只易碎品，仿佛任何稍大一点的动静都会让其破碎。
张承运是看着至灼这些天一点一点麻木下来的，此时看见他状态，叹了口气，放轻声音提醒：“是陆少给您的东西。”
至灼眼皮动了一下，抬手接过文件夹。
掀开，里面是一份财产赠与协议。一式两份，每份结尾都签着“至灼”和“陆照”两个名字。
莹白的指尖拂过纸页上的名字，至灼缓缓开口：“这是我书房里的文件，他什么时候偷走的。”
张承运回答：“您去警察局的那一天。”
知道了答案，但似乎也没有让至灼的心再其什么波澜，他神情依旧那样浅淡。
【检测到任务已完成，绑定者至灼将在两个小时内脱离世界。】系统的机械音响彻在至灼脑海中。
至灼顿了下，不急不缓道：“急什么，财产还没有真正到我的名下，这应该算不上彻底完成吧。”
系统不大赞同道：【至灼，结束了不是吗？何必呢？】
至灼望着纸页上属于陆照的笔迹，没再回应。直到看够了上面的名字，才阖上文件夹又递回张承运手上。
至灼语气平静地吩咐：“安排葬礼，不要请任何人，顺便把文件上的事情办了，越快越好。”
张承运对此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转身去办事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至先生，在我心里，陆少是一个神秘的存在。我认为，在准备这份文件之前，他就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陆少很爱您，兴许隐瞒您不说，也是不想看见现在如此难过的您。”
安慰，对于已经关闭五感的人来说是毫无作用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至灼似乎被抽去了色彩一般，再没有从前笑吟吟的动人模样。
他将全部身心投入到陆照的葬礼以及财产转移上，这期间也有听到风声的人来找他，比如杜危、比如姬研、又比如此前爱慕他的许多人，均被冷漠地无视过去。
终于在三天以后，这两件事全部完成了。
在张承运去办最后的财产转移手续的时候，至灼回了一趟家，他将挂在床头的画以及那只白瓷瓶抱走，经过花店时，专门买了一束玫瑰插满了瓷瓶。
等到他驱车抵达墓地的时候，脑海中恰好响起系统的提示音：【任务全部完成，绑定者将于两个小时后离开，进入下一个世界。】
今天天空晴朗，是冬日里常见的好天气。墓园中种的大多是常青树，绿莹莹一片，倒有几分生机盎然的模样。
至灼抱着东西，踩在石阶上经过一排又一排石碑，最终停下。
他单膝蹲在新碑前，将画靠到一旁，将盛满红玫瑰的白瓷瓶放在正中央祭拜的位置上。
至灼抬眸，用袖口擦了擦上面属于少年的照片，接着他就地坐下，额角轻轻倚靠在冰凉的石碑上，缓缓闭上眼睛。
墓园的风吹拂着青年的黑发，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抚摸、缠绕、留恋、又被迫离开。
至灼依偎在那里，无声等待着。
张承运赶到时，远远看见青年靠在墓前一动不动，差点以为他已经殉情了，吓得连忙跑过去。
听到他靠近的脚步声，至灼缓缓睁开眼睛。
见是虚惊一场，张承运拍拍心口，心有余悸问：“您还好吧？”
至灼昂起头，因为阳光的照射眼睛只能半眯着。看到他时，青年终于露出了几天以来第一个微笑，细碎的阳光折射在眼睛里，衬得他格外漂亮。
“我没事。”
至灼摇了摇头，扶着石碑站起身。他垂眸看着陆照的照片，微笑着轻声道：“我为你处理完最后一件事了。”
见至灼开始和陆照说话了，张承运自动闭上嘴，站到一边不敢打扰。
谁知，至灼就只说了这一句话，又站在原地垂眸不语了。
两个人，一座碑，立在冬日的冷风中许久许久。
至灼抬手按在墓碑上，轻叹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
张承运以为他要离开墓园，担心他的状态，刚想问是否需要自己开车送他回去，却见青年回眸望过来。
至灼伸出手指向陆照左手边的位置，笑吟吟的眼眸中带上几分偏执：“那里，是我的位置。”
话音刚落，刚刚还生机勃勃的青年眼眸一闭，倒在墓碑前。他倒下时撞倒了白瓷瓶，鲜艳欲滴的玫瑰散了一地，一瓣玫红花瓣悠悠然落在青年的唇上。
张承运看着眼前的一幕，呆滞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两步走上前蹲下。
看着黑发披散在地面的至灼，心中有一种直觉。他屏住呼吸，伸手在青年鼻尖试探。
果然，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陆照，感谢你在我贫瘠而痛苦中带来的美好，将我的生命从那片火海延长至你的死亡。
信守承诺，我不会离开你。
我的生命与灵魂将会陪伴你埋葬于此，陪你度过这个世界的全部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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