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仙子
一只雪兔晕头转向的看着面前差不多一模一样的雪地。
“在那边。”夏朝露温和指出小雪兔藏松果的地方，看着它一蹦一跳的摇晃着长耳朵过去。
白衣少年正自风雪中归来，似乎看见山门前的人，立即脚步快了许多，“师父！”他手上还拎着一条青鬃鱼，这种鱼肉鲜嫩而刺少，入汤最适宜。
夏朝露沉默的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手边还有小雪兔为了感谢她给的一个小松果，她也十分真诚的道谢，看着小兔子抱着松果蹦蹦跳跳的离去。
她眉目清艳，瞳孔清凌，凝神看人的时候像春日冰刚化开却带着冬日寒意的水，轻易溺毙其中。
张幼节沉默片刻，伸出左手，右手将袖口撩开，露出一截冷白如玉的腕骨，手指修长，腕骨凸起，还企图垂死挣扎；“你不要担心，我真的没……”
虽然说格外想要得到眼前人的关注，但是却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或者说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开始下意识的将事情都处理的十分周全，唯恐她有什么忧心烦恼之事。
更何况惹她担忧的是自己，看着她眉尖微蹙，心顿时好像被人攥紧了，又甜又疼。
事还在舌尖没吐出，已经被人打断。
“闭嘴。”
立马闭嘴。
连呼吸都几乎都停了。
春葱纤指上凭空凝结出几条灵气丝线，另外一头立即缠上了少年手腕，是为灵犀线。
真是不中用的东西！
虽然心里暗自唾弃小兄弟的不中用。
但是小肥啾还是挺胸而出拯救异父异母异族的亲兄弟；“那画皮狡诈恶毒，小幼节他年幼无知，一时不察被骗了也是正常的啾，都怪潘丹丹固执死板，不肯放鸟爷进去，否则鸟爷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破那画皮妖怪的阴谋诡计啾咪！”
夏朝露淡淡的瞥了一眼小肥啾。
——啊！这个失望的眼神！我竟然让小朝露失望了！
难过的小肥啾一头钻进一旁自己的临时棉小窝。
“神识受了些损伤，要好好调养几日。”
灵气凝成的丝线自张幼节腕上消散，一朵灵气凝花在空中绽放，化作无数花瓣坠入少年腕骨。
遇到画皮这种控制蛊惑类型的魔物，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在神魂内种下心魔种子，一旦引动便是生死陷落的大事。
“是我没用，让师尊担心了。”
小肥啾立即告状：“都怪潘丹丹不放我进去，不然小幼节怎么会受伤！”
瞬间被人拧住了命运的后颈。
张幼节沉声：“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啾！”
救！
夏朝露眉间微蹙，看着张幼节伸手将小肥啾放了下来，它还不甘心的叽叽喳喳；“你把我藏起来带进去，或者打潘丹丹一顿说几句狠话不就行了吗”
……
这次真给捂嘴了。
张幼节立马认错；“是我没教好它，让它胡言乱语，我给它吃一个月素。”
入门之时，就被眼前人教过。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而修士的强大，更在天子之上，大可凭本身意愿随意行事，强赊硬抢，放纵不羁，甚至可以一念就毁掉一个王朝。
但是既入门墙，我辈便当克己守心，与人为善。
最忌镇压无辜，欺凌弱者，掠夺他人。
这小肥啾张嘴就是打同门一顿。
真是被娇惯坏了！回头就把它的话本子全收了！
小肥啾：“啾？”
我们不是异父异母异族的亲兄弟吗？！
你竟然要断我食粮！不如打我一顿呢！
“倒也不必，它只是嘴硬，不是还在外面乖乖等你吗，不过祸从口出，似泥还是吃三日素吧。”伸手将小松果剥出几粒松子喂给啾啾乱叫的小肥啾，“画皮狡诈恶毒，你能够在她手上全身而退。”
小肥啾似泥：就是，我都只在自己人面前才说的！
她顿了顿，让人不由在那温柔目光下注视下心跳快了几分，偏偏脸上还做出平静的样子来，就听她轻柔的道；“幼节很厉害了。”
噗通，噗通。
听自己的名字从她舌尖吐出，曼妙似轻雪落于枝头，耳尖不由自主的泛起一点火辣；“没，也没有很厉害。”
他脸上微红，清冷的灵气顺着他的经脉流转，带来极致清凉舒适之感，将受伤的神魂一一抚慰治愈，又将沾染了的魔气从体内拔除。
“将养几日就好了，你不用浪费灵气。”
“无妨。”
仔细巡查下果然发现了一处画皮诅咒，这个拔除起来有些麻烦。
……那里来这么大的怨念，放大了本身的欲望。
将画皮魔留下的怨恨诅咒解除后，又巡查了两次，才将治愈灵气收了回来。
夏朝露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里还是有些怜惜，毕竟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当初云轻盈去收伏画皮时，那城里有一大半是画皮的傀儡尸，等幻术破去后，大部分已经不成人形，便是活着的也被割的破破烂烂。
亲眼目睹毁家之事，从画皮魔城逃出来的时候，也实在是吃了不少苦。
如今能够正面自己的心魔然后打败画皮魔，对于眼前少年来说，可以说是一种极大的超越了。
年纪轻轻却沉默寡言，就是过于早熟克制了。
好在有小肥啾随着他，相伴多年虽然只是小肥啾单方面的吵吵闹闹，但是也不至于年少太寂寞。
她凝视着面前少年，声音温柔；“你背负血海深仇，性情隐忍，但是世上事情最忌过犹不及，如今画皮之事已了，修真岁月长，以后你也不要过于克制压迫自己了，有些少年人意气才好，这三日你除了基本功课外，和似泥去其他峰四处走走，散散心。”
张幼节听她声音温柔，心中苦涩，却只是垂头不语。
他既然不愿骗她些许开些空口许诺，也知道自己念头纷杂不好，就听她轻轻的将一物放在面前；“你还小呢，不用太急着将一切都扛在肩上，这是给你通过画皮试练准备的礼物，往事已矣，未来可期。”
少年的眼睛里不应该只有剑和恨。
应该装着天空星辰，盛满春风秋水。
“我去做饭。”
少年坐立难安的站起身，懒得再搭理正趴在朝露面前叽叽喳喳告状哭诉兄弟丧天良的小肥啾，自己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屋舍，出门前却又立住，“我不小了！”
朝露看他逃命似的离开，不由揉了揉小肥啾。
少年人最怕被人说小，小少年难得抗议，得记住以后不能这么说了。
小肥啾刚上赤霄峰的时候还有些奇怪。
毕竟一旦正式进入炼气期，大部分修士就不需要和普通人一样进食吃饭了，大部分都修炼刻苦。
只要家里稍微宽裕一些的练气弟子，就会准备辟谷丹，毕竟对于很多有理想的修士来说——特别是九霄仙宗这种都是天才心性双全的弟子来说，时间分秒必争，能少吃一顿就少吃一顿，能多闭关十年就多闭关十年。
更何况到了夏朝露这种修为的。
但是她每日却极为规律的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练剑。
后来多了张幼节这个弟子后，又多了一项每天按时教他上午读书，晚上练剑。
小肥啾还没听说过还专门教人念书的！都能去凡人界考状元了！
只能说美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如果不是在这大雪封山的冰天雪地夏朝露也总是一袭轻薄白衣，行动自若，她看平日生活就是一个寻常少女。
按照梅树精韩梅梅的说法，在张幼节上山之前，夏朝露也是这么过的，吃饭睡觉练剑，平淡无趣的日复一日。
——韩梅梅化灵百年，也只知道最近百年的事情。
毕竟修士奇奇怪怪的修炼规矩不少，也有没什么用但是拿来磨练自己的要求规矩，甚至有些只是习惯！
张幼节最初也要吃饭的，后来可能是养成了习惯，就算他已能辟谷了，还是保持了餐点——对于有美味吃，小肥啾似泥也没有什么不满啦~
比如当初张幼节入门时候去见继焰真君。
谁会想到，继焰真君竟然是一个鼻青脸肿，看起来好像是刚和隔壁家熊孩子打完架，比张幼节还要矮上一头的矮冬瓜。
陆青阳还在一旁淡定的执弟子礼，只能说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九霄大师兄，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保持冷静。
比如韩梅梅——就是那个白梅精，山上还有一个化形红梅精。
但是它既不姓洪也不姓梅，也不跟韩梅梅一眼姓寒名梅一眼能看出根脚。
她姓李，叫李蕾。
不知道还以为是李树精呢。
只能说美人行事都有理由吧！
从小肥啾的小婴儿床里掏出几本《剑霸xx》《剑xxx尊》《无敌xxx》
小肥啾：啾？兄弟？
“少看这种话本。”
少年垂目的将几本最热门的话本收了，怎么还有这个，他拣出最后一本，瞳孔巨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小肥啾。像极了发现孩子变坏的家长！
？
小肥啾：！！！夭寿哦！这本《九阴九阳天地大欢喜》我刚从隔壁峰兔子精那里借来的还没看！
伸手——不要收！让我还给我的好道友！！
小肥啾眨了一下黑豆眼睛，看少年冷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红，明显恼羞成怒，在厨子失控前立即转移话题：“看看朝露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一定是特别用心的！她一向最疼你了——不对，除了我最疼你了！一定是好东西！”
将旁边的炙肉粒叼了几条，悄悄藏在嗉囊中。
听肥啾这么说，张幼节才把木匣子摆在桌上，看他久久不动的盯着那普通木匣发呆，小肥啾藏得嗉囊肿大，才含糊不清的催他开盒。
匣里置着一枚白玉连环，等同雪色，皎然莹润。
小肥啾凑上去，旁边白笺上用梅花小篆写着一句小诗。
环取无穷玉取坚。
这白笺质地上乘，上绘山水，精美绝伦，小肥啾一眼看出；“是同心坊的上品青天水笺，上面写字可八百年不朽。”
拿来写情书的很多。
白玉连环则是一件正适合他用的防御法宝。
等雪玉极为难得，用等雪玉炼制而成的法宝，佩之可以清心如水，护住灵台一点清明，大大降低心魔入体的危险。
很多人都期望可以得到一块等雪玉做材料的饰品。实用又好看。
就肥啾博览群书的眼力来看，这白玉连环无论是玉质还是大小，都价值不菲。
它一向有眼力，立即琢磨着翻了一会儿，果然在底下寻出来另外一枚极小的玉环，比划了一下，正好够套在爪上。
当下十分美滋滋的伸出粉红爪爪将小玉环套了上去，它身量纤小，那玉环已经是极小，但是套上之后却恰到好处，没有滑出感。
它美滋滋的欣赏着自己爪子上的白玉环，上面甚至还刻着聚集灵气的北斗七星阵，好容易回过神来，却看见张幼节伸手捏着那白玉连环，脸色煞白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一贯隐忍稳重，即便是小时候练剑辛苦，也很少露出这种表情来。
小肥啾心中不由怀疑是不是正好这么巧，刚拿到这玉环就走火入魔了。
等雪玉——抑制情欲——
他看着面前的白玉连环，却不由的回忆起画皮最后将他拖进的幻境，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的瞬间，却记忆过于深刻
伸手按住胸口，感觉自己快窒息了，极快的喘了两口气。
不能，不能再在赤霄峰上呆下去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只是夏朝露没有想到，他们素日又见得少才侥幸没有被发现。
再这样下去……
想到被发现的后果，少年捏着白玉连环的手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如果世界上有什么不能承受的事情，这显然是其中一件。
他摇了摇头，轻轻的抿了抿唇，等他学会更好的掩藏自己的感情再回来——
或者——
瞳孔里掠过一丝颓丧。
清冷却温柔的灵气游走在身体里，像是被人温柔拥抱着，放纵着他所有的梦想。
梦境越发鲜明也越发不堪。
每次醒来，如梦如幻的虚无缥缈褪去，留下的只有空虚的现实痛苦。
梦境的满足带来是现实中更加痛恨自己的不堪。
也许自己应该到流放之地，然后悄无声息的在痛苦中死在泥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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