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故地重游

第一章·故地重游

        青州城南的棠溪巷口正处十里长街最繁华的地段，长街东面毗邻一片花林，西边又与护城的棠溪相连，这一带正因为这条可通航的运河逐渐繁荣起来，运河沿线一带商品往来互通有无。青州一带两岸连山，偏偏就是这么一块宝地蕴藏其中，城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小到百姓的衣食住行医疗课业，大到富家子弟的华服玉钏，样样都能满足。

        长街此时还挂着一串接着一串的灯笼，街上熙熙攘攘的有些冷清了。我选了一个安静地小角落呆着，这是我目光逡巡了半晌才选下的地方，这对面北角是镖局所在，临近镖局而立的是一家茶馆，茶馆边上挨着一家胭脂铺，而胭脂铺对面正巧是一连片的勾栏，偏偏就要是这样的地方，在这片繁华富壤中独辟幽径，一会儿天亮了才会有人注意到我这里。

        天色尚早，这一连串的铺子大多还没有开张，最早开门的多半是茶馆小食店，街上人未见到，店里热腾腾的蒸笼香气就已馋人。我就着一株海棠树摆下了我的小摊，竖起了”随缘算命”的旗子，悠然自得地枕着脑袋、翘着二郎腿睡在藤椅上，等待着才开张的第一笔生意。

        温柔的阳光惬意地透过树缝洒在我的身边，时而调皮灵动，时而又安静似水。赤霄在我旁边闲不住，惦着他的肚子一蹦一跳地捉着光影，自己跟自己玩的很开心。

        我原来只打算闭目养神，却一不小心睡死了过去，做了老长的一个梦。

        梦里的我依旧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无尘仙君，日复一日地接受人们的供奉，以我绵薄之力做着数不清的琐事。后来突然一下子没有人供奉我了，我就回到天上潇洒自如地做我的米虫仙君，一日一睁眼只虚想着今日三餐吃什么，这一做米虫就忘记了年岁。天帝常常设下琼华宴，起初是借机开个会，总结一下这几百年的得失，我听闻宴会上佳肴琳琅满目，于是就仗着我是天帝叔父的身份过去蹭吃蹭喝，等他们会开完了，我也心满意足地吃完了，就连带着我的赤霄都在摸摸自己吃的鼓起来的肚子，满意地打了嗝，至于我的大侄子宴会上讲了什么，我是一个字都记不住。就像这样的宴会大大小小我蹭了有千号，蹭到九重天上众神仙一提我无尘的名便闻风丧胆。

        那日，天帝设宴，宴请的不仅是九重天上各路神仙，还请了西方极乐世界的几位尊者，以会友为名，实则借此结好，顺便也显摆一下天庭之威，彰显一下九重天的阔绰富饶。

        我的席座挨着天帝不远。天帝口若悬河地与尊者介绍着琼华宴上的宾客，他手势摆到我这儿的时候，我正自顾自的大快朵颐，哪里顾着天帝说我些什么，我只记得我美滋滋地啃着一只烤羊腿，一阵香风迎面而来，我抬头时误撞进一双泛泛涟漪的眼波里，那少年怯生生的躲开我炽热的视线，垂眼含笑，以袖掩唇，十分撩人。

        我禁不住上前拉住他要收回的衣角，他低声喃喃唤我仙君。我这心头正美，却也不忘擦了手上的油，再一个用力扯过美人揽在怀里，少年轻呼一声正是恰到好处正合我意。

        怀中少年银发如雪，肌如凝脂，面露羞赧。我心里美滋滋地，正欲与小美人攀谈攀谈陈年旧事，可我这小手还没摸热乎呢，就见天帝沉着个脸，目光如炬朝我射来，恨不得在顷刻之间将我剁个稀巴烂。

        小美人见势连忙从我怀中起身，战战兢兢地扑在地上，原先露怯的眼波里是梨花带雨，似是受了多大委屈。

        “无尘。”天帝阴沉沉地板着脸喊我，四座寂静不敢置声。

        “哎。”我眯着一张笑脸望着我侄子，他脸上分明写着有伤风化、不要脸、死断袖、伤风败俗。

        “你可知错？”天帝冷声问道。

        “我知错我知错。”我笑着摸了摸我的鼻子，谁知道我美人还没撩到手，这会儿就被抓了个现行，我朝着我的老友温辞处一瞥，他愣是没有感受到我请求支援的目光。

        “我看你根本毫无悔过之心。”

        我心里嘀咕着九重天搞断袖的又不止我一个，况且我搞得正大光明，又不是偷偷摸摸，行端影正干嘛要悔过？而且我这大侄子说的好像他没有搞过一样，况且断袖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这才嘀咕完，毫无防备地被天帝一脚正中屁股，他还在九重天各仙家和西方尊者面前赏了我一句金灿灿的评语——狗改不了吃屎。

        好歹我也是开天之初便出世的上神，还是你叔父，你这么不留情面的在整个天庭骂我是狗？在空中旋转出一道彩虹的我如是想到。

        自打被天帝收了法力一脚踹下九重天，在云层里滚了几圈，摔了个四脚朝天，身无分文的我就在青城外的小树林里，一边揉着我的屁股，一边诅咒着万恶的天帝。

        腹诽他一万遍后，疲倦的我决定找个可以歇脚的地方，捏指念咒，画出一个飞行咒，却怎么也见不到指尖的蓝光，我这是眼睛花了还是怎么了，原来舒舒服服地躺在我的无尘宫中，下面伺候的小仙没有八百，也有八十，座下还有赫赫有名的战犬赤霄。

        赤霄其实是千年之前我从人间捡回来点化成仙的一只狗，虽是狗，却十分凶悍，不过毛绒绒四只爪，化成人形的时候脸颊胖乎乎的，让我十分想上手捏，真是甚得我意。说起来，我都几日未见我家赤霄了，也不知道他在宴会上吃饱了没有，回无尘宫还有没有人想我一样会记得给他喂食，说不定都瘦了。想完，我捏了个诀，唤了声”赤霄”，这等咒语是法术中最低等的召唤术，倘若此等法术都用不了了那······还未想完，赤霄”汪”了一声朝我扑来。

        “别别别！”我大喊一声，而赤霄一个飞身将我压倒在泥塘中，溅起了一丈高的泥花。那一刻，满身淤泥的我仿佛看到空中飞过一道绚烂的虹色，上面印着天帝诡异的笑脸，我大喊一声”赤霄！”于是愤愤不平的我被塞了一嘴的泥巴，脸上不仅有硌人的泥巴，还有赤霄流下的口水。

        “赤霄！你给我变成人形，你的口水快把我淹死了。”我破口大骂推开了赤霄。

        “汪！”赤霄甩着尾巴朝我叫了一声，歪了个头向我传来密音：天帝说他收了君上的大部分法力，让您在人间好好历练反思，等什么时候顿悟天机才可重返九重天。君上能召唤我，然我也用不了法，化不成人形，所以委屈君上了。

        “你不会用法你下来干嘛？”正在气头上的我用力拍了一下赤霄的脑袋，抱怨道：“你快给我回去，这里不是无尘宫，喂不起你。”

        赤霄无辜地望着我汪了几声道：“明明是君上唤我出来的······”说着说着眼中隐隐约约泛出了泪花，“我哪儿敢不下来。君上您可知道，自您被天帝‘踹’，哦不，‘贬’下九重天，天上几欲炸开了锅。”

        “嗯？”我拍拍身上的土，心中甚喜，坐起身来，清清嗓子问道：“小霄霄你且说说他们这些平日里不待见我的小仙都难过成什么样？”

        想想我重回九重天后不久，九重天上的制度便改了，每一百年便会新飞升一批仙者，他们其中都是三界之中修为品行极高者，虽然有一部分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但是其中也不乏面容姣好的少年。只要是我看着舒心的，我都让侍仙唤他们来听我讲些”修仙道理”;再要是生得对我胃口，那便要请他来我怀里做个客，但也并非轻薄。后来不知怎的九重天上就流传了一句问候语——今日无尘仙君找你谈心了吗？

        赤霄一时凝噎，硬生生强扯了一个笑脸出来，凶悍的外表加上一个笑，让我立马想起了赤霄人形的样子，十分的油腻，他道：“他们······难过得在南天门前放了足足一个时辰的炮仗，敲锣打鼓四处宣扬您下凡之事，现在就连没与会的小仙都知道这件事了。唉！疼疼疼疼！”

        我一激动狠狠拽住了赤霄的尾巴，咬牙切齿道：“他们真的如此开心？”

        赤霄点了点头，无奈道：“就连无尘宫里的仙子们也都个个乐呵呵的，说着仙君下凡了他们终于安生了。”

        “岂有此理！”我大喝道，“天庭不留我，自有留我处！”转念一想，我倒是很久没有来人间了，我仿佛看到我的美人们簇拥而上一边甜蜜蜜地喊我仙君，一边给我喂着各种各样的美食，那岂不是人生乐事。

        “君上，您······似乎看上去挺开心的。”赤霄歪着头有些费解，抬起爪子拍向我流着口水的嘴角。

        “有吗？”我镇定地擦去了口水，站起身来把口水擦到赤霄的毛上，假装抚摸他的脑袋。

        赤霄沉默着抖了抖身上的水和泥，反溅了我一身······

        主仆二人，不，一人一狗对视一秒之后，我抽出我腰间别着的方才宴会上用来削羊腿的刀，赤霄见情势不对，拔腿就跑。

        “狗崽子，就你话多！看我不收拾你，无法无天了嘿。”我朝狗崽子追去。

        没想到啊，我堂堂一个战神，落魄到连一只狗都追不上，跑了十里路，狗不知所踪，哪知寻到老林之中一处破庙。想想天帝对我挺好，还让我巧遇了一个歇脚之处。

        眼看天色渐晚，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往破庙里走去，也不知这庙中供奉的是哪个神仙，若是相熟已久的，还可将他唤来叙旧，托他照顾一二。

        而进门一看，神像面前赫然几个落满灰尘的大字：无上天尊战泽四方无尘仙君。

        没错，称号这么长而且看上去很厉害的，就是你们威猛的仙君我。

        ？？？庙里供奉的大仙，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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