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意中人之一
整齐有力的踏步声,夹杂着甲胄兵器的金属碰撞声,走近又走远。
黛玉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却发觉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床榻只是临时支起来的木板床,最下面大概垫着一层干草,发出干燥的清香。
虽铺着厚厚的一层褥子,睡在上面,还是硬邦邦地硌人,简陋得很。
头顶上是用木材支起的锥子形状的帐子,外面罩着一层油毡布,白日的阳光透进来,在黛玉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她眯了眯眼。
一时有些恍惚。
“咳咳。”
黛玉从床上艰难地支起身,忍不住抚着心口咳嗽起来,带着不甚稳当的床板也吱呀作响。
小床的声音惊动了屏风外的人,一个作丫鬟打扮的女子端着茶水,饶过屏风,出现在了黛玉面前。
“军师大人,请饮些茶水吧。”
什么军师大人?她怎么完全没有记忆?
黛玉恍惚地接过茶水,却愈发觉得很是陌生,想要去探寻关于这一切的记忆时,脑袋却像被千万根绵密的针扎着,痛得她手一抖,茶水全泼到了被褥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明明是自己手滑,那丫鬟抖如筛糠,跪在床前连连磕头。
“咚咚咚”,好烦啊,拔了她的舌头让她住嘴。
黛玉的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吓得她杯子都差点没握住。
“搀着我出去走走吧。”在更多的恶念浮上心头前,黛玉主动开了口。
丫鬟扶着黛玉站在帐门外,她不清晰的脑海雾气更甚。
这是一处战场。
准确的说,是两军对峙其中一方的营地。
营地扎在一座小山上,以山顶为中心,四处分散开,形成拱卫中央的态势。
大大小小的军帐林立,不同面孔的将士们身着全身包裹的铠甲,排成方队,井然有序地,在帐子间巡查。
黛玉居住的这座军帐,就在最大的中军帐旁边,倒是和丫鬟称呼的军师对应上了。
可除了她眼前所见,其余的关于营地与战争的信息她全无印象。
这时,中军帐的帐门掀开,走出一个没有披着战甲,身着一身藏蓝收袖袍子的男人。
他身形宽阔,胳膊上搭着一件狐皮大氅,微笑着朝黛玉走来。
黛玉目光触及那件鲜艳的狐皮,眼前突然浮现了一只被扒了皮的狐狸躺在血泊中,尸体还冒着热气的景象。
她往后退了一步。
那男子却不在意,直接扳过黛玉的肩膀,把狐皮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道:“小梨,近日北方起了风,天气寒了也不知添几句衣裳,着凉苦了自己,也让本将军忧心。”
小梨是谁?黛玉蹙眉,但男子的声音很是熟悉,她抬眼望上了他的面庞。
浓眉深目薄唇,鼻梁高挺,左侧脸颊有处不太明显的刀伤,是个满脸正气的将军。
可黛玉却隐隐觉得,这个男人不该是个将军,而是个身着粗布麻衣,裤管子挽到膝弯处,站在绿油油的麦苗中央,扶着锄头对自己招手的人。
“海殊师弟?”黛玉本能地顺着脑子里的景象叫出了面前这个男人的名字。
将军却面露惊讶,抬手抚上黛玉的额头:“小梨,你难道是烧糊涂了?我名字里是带个殊,可却不姓海,姓岑啊!”
岑殊?不对。
黛玉拧着眉,道:“就是海殊,我也不叫什么小梨,我名黛玉,你我二人该是师姐师弟才是。”
将军摸着黛玉额头的大手收了回去,温度正常,烧已经退了,按理说不该如此糊涂啊。
性格也与以往不同,往日是聪慧单纯、讨人喜欢的可爱模样,怎的今日文文弱弱的,像是京城里哪家的贵人小姐?
莫不是这北地有什么巫术,能扰人心神?军中智囊,可不能有什么差池啊!
黛玉眼神笃定,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将军却不接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束着口的锦袋,塞进黛玉手心,道:“我最近寻到的几块好看的石头,拿去把玩。”
说完话就嘱托丫鬟把黛玉带回帐子里休息。
拗不过的黛玉被半推半就地扶上了床。
她躺在塌上,捏着沉甸甸的锦袋,将军的话顺着帐门的缝隙传了进来。
“军师恐是这几日舟车劳顿,再加上寒气侵体,出了什么癔症,小心照料。”
癔症?可笑!
黛玉闹脾气似的捏了一把锦袋撒气,却听得“哎呦”一声。
“什么东西!”她吓得就把锦袋往地上丢。
束口的缎子在拉扯中松了口,一堆颜色各异但亮晶晶、圆滑滑的石子从袋子里滚了出来。
它们像是活物,蹦蹦跳跳着聚集在一起,努力拼凑着,像是要组成什么东西。
一阵刺眼的光晃了一下黛玉的眼,她再定睛一看时,哪里有石子?那分明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猴儿!
“悟空!”黛玉不禁叫出声。
对着眼前的陌生脸庞迷惑的悟空,听出了黛玉的声音,搔着脑袋,单脚蹦来蹦去,话语急切:“黛玉师姐,你是被困在何处了,怎么俺老孙跟着你的魂魄,到了这么个地方!”
这只活泼的、富有生命力和朝气的猴儿,像是一束烈火,驱散了黛玉心头的阴霾。
对,她是黛玉。
今晨悟平弟子遇害,她被海殊师兄叫来……叫来探查凶手的气息!
她的魂魄顺着灵气丝线,被卷进了那个林子,看到了一双狐狸眼,接着醒来就到了此地。
“快通知海殊师兄,那凶手就在灵台山下南边的林子里!”黛玉找回记忆,连忙道。
悟空却蔫吧地垂下了头:“师姐,俺老孙一时着急,想着师姐不能出事,就顺着你的魂魄,也被卷进来了,现如今……”
原来也是出不去了。
明明身处险境,黛玉却笑了:“你这猴儿,倒是知恩图报。”
悟空龇着一口猴牙,雷公脸面露不好意思:“知恩图报也该是救师姐出去才算,现在这只能是舍命陪师姐。”
二人笑作一团。
不知不觉间,悟空的身体就恢复了原本的大小。
黛玉此刻也顾不上男女大仿了,让了半张床,和悟空分析起如今的状况来。
说了方才出去看到的景象,谈及那个和海殊师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将军时,悟空皱起了眉。
悟空道:“师姐,难道是海殊师兄也被卷进了这个幻境?”
黛玉摇了摇头:“我方才依照本能叫出了海殊师弟的名字,他却说自己叫岑殊,不叫什么海殊。”
悟空一拍额头,盯着黛玉的脸道:“师姐,你若不提他的模样,我差点忘了,你现在可不是我认识的模样!”
“啊?”黛玉闻言,不敢置信。
悟空瞅见窗边的小桌上有个镜子,伸手摸了过来,递给黛玉。
果真如悟空所言,镜子里映照出来的,是一张和黛玉全然不同的脸。
一对弯月眉,一双狐狸杏仁眼,鼻尖圆润,瓜子脸,是个媚眼如丝却带着娇憨的美人儿。
黛玉和悟空面面相觑。
二人的记忆里,都没有见过这张非常具有辨识度的脸。
正待两人进一步分析眼下情况,丫鬟突然掀了帘子,端着冒着香气的饭菜进了军帐。
她投在屏风上的影子毕恭毕敬,道:“军师大人,晚膳的时辰到了,奴婢端来了饭菜,服侍您吃饭。”
这幻境里的丫鬟不知敌友,突然闪现真是让人心悸。
黛玉想到了今天那丫鬟颤抖着求饶的模样,计上心来。
她把音调抬得高些,装作盛怒的语气,道:“没有我的命令,谁允许你进来的!”
丫鬟的脊背顿时就弯进了尘土,语气卑微:“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出去。”
“慢着,将饭菜留下!”
一样的傲慢语气响起,黛玉偏过头,竟是缩成石子大小的悟空,在模仿她说话。
“师姐,俺老孙闻着饭香,勾出了馋虫,想尝尝。”那猴儿不知好歹地拿眼瞥黛玉,像是在撒娇。
他今晨去后山采花,错过了弟子堂的早膳,现下闻到饭香,按捺下去的饥饿探出了头。
真可爱,拿他没办法。
黛玉默认了他的要求,只扬声接了句:“没有我的吩咐,你今天不要出现在我的帐子里,让我瞧着厌烦!”
黛玉瞧着悟空将饭菜吃完,倒没忘了自己礼仪老师的身份,纠正悟空的坐姿和仪态。
主要是那猴儿着实将课上学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好不正经。
他看到冒着热气的饭食,下意识就要跳上桌子,伸出脚又缩回来。
端上来的饭菜是几碟小菜并一碗牛肉,还有一碗打卤面和一碗青菜粥。
悟空缩了脚后学老实了,笑嘻嘻道:“师姐先请。”
黛玉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坐到桌边,只要了那碗青菜粥,其余的全数推到了悟空面前。
她矜持地拿起勺子,挽着袖口,却看那猴儿端起面条,用手掌攥住筷子,稀里哗啦卷起一坨,伸头去够。
黛玉噗嗤地笑出声,懒得去纠正他了。
猴儿含着辛苦塞进嘴里的面,眨巴着眼睛,有些不明白师姐的笑点。
待到悟空心满意足地填饱肚子,黛玉的粥也就才喝了一半不到。
他摸着肚子眯起眼,好奇地打量师姐的吃法,不一会儿,就反应过来黛玉刚刚是在笑他吃饭狼吞虎咽,没个正型。
悟空瘪瘪嘴,若是要像师姐那般吃饭,他得在吃饱前先饿死罢。
饭后,黛玉和悟空在饭后,将两人进入幻境后的所见所闻罗列到一起。
黛玉在进入幻境前,见到的是狐狸,结合方才她这具身体面对狐裘披风看到的场景,悟空在黛玉这具身体上闻见的淡淡的、却冲鼻子的腥臊味,她无疑就是那狐狸。
至于长得和海殊一模一样的将军,他对这个叫“小梨”的狐妖举动那般亲昵,二人定是关系匪浅。
有道是生死易勘破,红尘多纷扰,那将军可能就是破阵的关键。
接下来该怎么办?
附在狐狸身上的黛玉和快支撑不住自己猴子身体,即将变回一摊石头的悟空犯了难。
这狐狸把他们拽进这个幻境,半天也没什么动静,没有威胁他们的魂魄,幻境也一片平静,到底意欲何为?
“静观其变罢,待到这军营里安静了,想办法去中军帐里瞧瞧那个将军。”黛玉皱着脸蛋,无计可施的表情在这张狐媚子脸上违和得很。
“俺老孙暂时也想出什么办法,全听师姐的!”悟空却拍着黛玉的肩膀,表示支持。
悟空从这狐狸精的衣柜子里翻出几件灰扑扑不引人注目的衣裳,递给黛玉:“夜色黑沉,还是穿得暗些。”
他说完就走到屏风外,替黛玉把着门。
黛玉刚刚扣上衣裳,军帐的门就被一双大手陡然掀开——
“谁?”黛玉惊叫出声。
悟空一个闪身滚到了屏风里,用尾巴勾过桌上的灯座,握在手中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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