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宣统皇帝被赶下了龙椅，袁世凯正式当上了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民军和北洋军队再也不需要厮杀了，王俊林心里非常高兴。局势一缓和下来，他就迫切地希望跟昔日的好朋友余瑞祥重续过去的感情。

        其他的革命党人一直都对他怀恨在心，王俊林感到无所谓，并不打算修复跟他们之间的关系；却跟余瑞祥的关系，不仅要修复，而且还要更加牢靠。他的确背叛过革命党人，可是，那又怎么样？形势比人强嘛！纵观天下，谁不在背叛？袁世凯背叛清廷，得到了天下；革命党人背叛了他们的信仰，保住他们想得到的利益并且换得了天下的安定。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谁也左右不了，谁也不要把自己打扮得太高尚。

        为了跟余瑞祥重续感情，王俊林的确很费了一些心思。可是，余瑞祥根本就不领情，甚至不愿意跟他见面。他现在可是留在汉口的原清军最高军事指挥官。很多人巴结他都来不及，却余瑞祥硬是一连令他吃了几次闭门羹。

        当然，王俊林的权力范围只限于汉口和汉阳，手还伸不到武昌那边去。因为武昌至今仍然掌握在那批革命党人手里。

        在孙中山担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时期，黎元洪就被推选为副总统。不过，他没有去南京宣誓就职，一直坐镇武昌，处理湖北军政府的一切事务。革命党人跟袁世凯达成了妥协之后，南京中华民国中央政府转眼就成了昨日黄花，在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职务的时候，黎元洪跟着卸掉了孙中山副手的担子，转而成了袁世凯的副手。虽说在跟孙中山、黄兴等革命党人的权力斗争中，公开站在了袁世凯一边，黎元洪却对袁世凯一样心怀戒心，不愿意到北京任职，仍然留在武昌，兼任湖北军政府都督。因而，武昌那边的事情，王俊林根本别想插手。

        王俊林倒很识趣，不仅没有想过要去管武昌那边的事情，也没有想过要到武昌那边去跟革命党人拉关系套近乎。要说拉拢，他只要拉拢余瑞祥就行了。在革命军里面，唯有余瑞祥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值得他拉拢。黎元洪怎么样？孙武怎么样？不是在革命党人正跟袁世凯和谈期间，就屁颠屁颠地跑到袁世凯那儿去抱大腿了吗？而且，他们还窝里斗，硬是由黎元洪亲手把孙武排挤出了军政府。他们觉得他们比自己要高尚，比自己要革命党人一些，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们甚至更卑鄙。王俊林甚至觉得黄兴比黎元洪比孙武还要卑鄙。

        他不认识孙中山，跟孙中山没有交往过，不好随意评判孙中山，却黄兴在汉口汉阳之战中的表现，实在令他不敢恭维。本来，冯国璋一直非常担心民军会抄清军后，结果，黄兴没有这么做；在战场上，无论排兵布阵，还是激励士气，也似乎显得很幼稚，哪有余瑞祥指挥革命党人攻打都督的那份豪情呀？因为跟武昌革命党人发生过不愉快，就压制武昌革命党人，而且在袁世凯逼迫革命党人的时候，竟然不跟孙中山站在一块，一样压迫孙中山，让孙中山辞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把它让给袁世凯。

        所以，放下跟余瑞祥一直私交不错不说，他佩服余瑞祥是有道理的，拉拢余瑞祥也是有道理。要是革命党人完全按照余瑞祥的数打仗，王俊林实在看不出到底哪一方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在余瑞祥那里碰了再多的壁，王俊林还是没有放弃。不过，他不能继续朝死胡同里钻，得改变策略，充当和事佬，把余府一家人重新捏合在一起，以此改善跟余瑞祥、赵春丽的关系。首先是要做老人家的思想工作。从哪里入手呢？先去武昌余府，会碰上那些革命党人，而且也不方便；王俊林把第一站放在汉阳赵府。

        清军攻占了汉阳以后，赵嘉勋重新坐上了知府的交椅，一番辗转腾挪，很快就稳定了人心，初步恢复了汉阳民众的生活秩序。他鼓动民众以及各位商户支持清军，以便打击革命党人，甚至要把赵家榨油坊的收入全部交给清军，以作表率。

        父亲一心要拯救濒临灭亡的朝廷，赵承彦却不愿意陪着父亲葬送赵家的全部产业。他再一次玩弄手法，忤逆父亲的意志。因为一直管理榨油坊，他眨巴眼睛，就可以找到许多理由来搪塞父亲，到最后能够给予清军的，也只不过是区区一千多两银子。

        赵嘉勋时时刻刻盼望清军能够迅速收复武昌。没料到，清军跟民军忽然停火了。得知原委之后，他立即面见冯国璋，说道："武昌现在一日数惊，一旦朝廷大军横渡长江，攻打武昌，一定会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将叛逆全部消灭。冯总统正是建立不朽功勋的时候，为什么要停止攻击，让叛逆养成气候呢？"

        冯国璋一样希望建立不朽的功勋，在接到停火命令时，仍然率领清军跟民军交战了好几天。为此，袁世凯非常恼火，一连发了十几次措辞强硬的电报，迫使他不得不停止攻击。虽说赵嘉勋的话听起来很入耳，冯国璋却也无可奈何。

        赵嘉勋火速向朝廷发出折子，精细地描绘民军受到惊吓整个武昌处于一片混乱的现况，断定清军一旦马上渡过长江，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叛逆全面消灭。可是，朝廷竟然没有丝毫回应。他毫不气馁，仍然一天一道折子发往北京。发来发去，他发到了冯国璋代表袁世凯前来训斥他。

        挨了冯国璋一通训斥，赵嘉勋耳边立刻响起了世交余昌泰所说的话，很快醒悟过来：袁世凯果然不是一个好东西，竟然想利用叛逆的存在来养寇自重！

        他再一次向朝廷发出一道折子，措辞比以前更为恳切也更为急迫，声言：如果朝廷大军不立即攻击武昌，消灭盘踞在武昌的叛逆；一旦叛逆养成气候，就会后悔莫及。

        这一次，也许是他的忠心终于换取了朝廷的信任，清军果然再一次炮击武昌，冯国璋在做渡江的准备。

        赵嘉勋大喜过望：虽说已经拖了许久，收复武昌终究指日可待。

        几天过后，赵嘉勋听说清军跟革命党再一次停火了，赶紧写了一道折子，直接点出袁世凯在利用革命党跟清军交战来获取自己的利益，不可能真正为朝廷出力，希望朝廷砍掉袁世凯的脑袋，任用干臣，来力挽狂澜。

        他知道折子会落到袁世凯手里，发出去之后，整天坐在知府衙门，等待袁世凯派人前来取他的首级。他并没有盼到袁世凯派人来取他的首级，却听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袁世凯已经跟革命党人达成了协议，马上就要逼迫宣统退位，当上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了。

        他浑身一阵颤抖，脑海里迅速滚过一个念头：不能继续坐在知府衙门等死，得为朝廷做一点什么。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北洋军队跟叛逆重开战火。冯国璋是袁世凯的部将，不可能听从他的劝告，王俊林却是世交的儿子，手里握有一定的军权，只要鼓动王俊林去跟叛逆们打仗，就可以令袁世凯和孙中山达成的协议泡汤。可是，王俊林竟然辜负了他的期望。

        真是天无绝人之，赵春丽竟然主动向清军发动了攻击！赵嘉勋感到十分快活，心里说道：他们终于打起来了，宣统皇帝有救了！

        没想到，这一仗仅仅只是打了一夜，就戛然而止。

        很快，袁世凯就会逼迫宣统皇帝退位，大清的江山就会落到袁世凯手里了。赵嘉勋心灰意冷，甚至绝望极了，整天躲在府上，再也不愿意出门了。

        那一天终于来临，他没有叹息，没有眼泪，甚至没有任何意识。

        赵嘉勋继续把自己幽禁在府上，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家里的事情，朝廷的事情，一个接一个地在眼帘闪现。他再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世界已经无可留恋，还是遁入空门吧。也许，只有那儿，才是理想的安身立命之地。"一个声音在内心强烈地引导他，让他情不自禁地走出了赵府，对谁也不说，径直地朝归元寺走去。

        王俊林到达赵府的时候，赵嘉勋已经出了门。赵承彦正要出去跟踪父亲，碰上了王俊林，就再也出不了门。

        这一段时间，父亲一直精神恍惚，赵承彦生怕父亲会出什么事情，不敢远离家门，总是在暗中观察父亲。赵承博却快活极了，不打仗了，可以出去玩耍了，任何时候，都难以看到他的踪影。

        跟赵承彦寒暄了几句之后，王俊林紧接着就询问赵世伯怎么样了，听到了一声叹息："他一直不肯说话，刚刚才出门。"

        王俊林问道："他到哪里去了？"

        赵承彦已经派了一个下人远远地跟踪父亲。可是，下人还没有回来报告消息，他回答不了。

        因为赵嘉勋一直不言不语，府上没人敢大声说一句话，显得异常沉闷。一听说王俊林来到府上，周莹莹与李香香感到非常欣慰，赶紧出来相见，把赵嘉勋乖张的行为说了一遍，说着说着，就差一点要流泪了。

        王俊林说道："我这一次来，是想劝赵世伯想开一些，中华民国已经成立了，不可能再回到清朝，总是生活在清朝的影子里，有什么用呢？只会害了自己。生活总是要向前发展的，撕裂的家庭还是要恢复到从前嘛。"

        "谁说不是呢？"周莹莹说道："可是，老爷就是想不通。唉，我可怜的女儿。"

        "伯母放心，我会劝说世伯跟赵春丽骨肉团圆的。"王俊林说道。

        忽然，下人回来报告，说是老爷正朝归元寺走去。老爷这是要干什么？出家吗？老爷可万万不能出家，老爷一出家，赵府就塌天了。赵府上下一阵慌张，周莹莹、李香香竟然差一点昏厥。

        王俊林顾不得安慰她们，跟赵承彦一道出了赵府，带领卫兵，骑着战马，沿归元寺方向去追赶赵嘉勋。

        归元寺在战火之中焚烧殆尽，只剩下老藏经阁、大雄宝殿、罗汉堂等几个地方，在寒风中颤栗。离归元寺越来越近，王俊林没来由地感到浑身一阵冰凉。他强打精神，在归元寺门口勒住战马，一下子就跳了下去，和赵承彦一道，急匆匆地奔向大雄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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