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从他的口吻和说话里，赵春丽深感安慰：余瑞华终于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她一样很希望引导余瑞华，让他走上哥哥的道，成为安插在王俊林身边的潜伏人员。

        "当年，你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曾经参加过辛亥首义。要不是你父亲硬逼着你留在家里，你早就是一个军人了。"赵春丽说道。

        余瑞华感到颇有些难为情，说道："小孩子，总是要听父母的。"

        "你现在不一样了，既然跟着王俊林，在他手下当差，就要当好差。"赵春丽说道。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余瑞华的反应。时机不到，她只有慢慢地等待。

        从赵春丽家出来以后，余瑞华就去了王府。见过姐姐，对姐姐说了一些自己在军校的见闻以后，他单独跟王俊财谈了很久。王俊财为人挚诚，而且又很稳重，见识非凡，一眼就能够看出别人看不到的隐忧。整个王府的人，余瑞华最有感觉得就是王俊财了。

        "你既然已经身在军营，我就不能再说更多的话。希望你记住，你当学生的时候，就曾经激昂过。"王俊财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下来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余瑞华，里面透射出一种令人心颤的关心。

        余瑞华眼帘刹那间浮现出自己带着学生跟王俊林的军队对抗的情景，顿时一腔热血直冲脑顶。

        压下这股冲动之后，他心里涌出了一道疑问：王俊财为什么要说这句话？难道他已经看出什么了吗？或者说，他担心自己身在军营，也会身不由己，会像王俊林一样，在接到命令以后，向学生以及其他赤手空拳的民众开枪吗？不，余瑞华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余瑞华说道："任何时候，我的心都是热的，我的血也是热的。"

        王俊财脸上露出了笑容：余瑞华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他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他一直以来就对王俊林非常不满。可是，身为王氏家族的长子，他又不能对王俊林说三道四，毕竟，王俊林是家族的继承人。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王俊林做错事，然后去做一些善后工作。

        余瑞华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察觉出了什么？"

        王俊财笑道："我没有察觉什么。"

        他没有察觉什么。因为自己身在军营，在王俊林身边，他才提醒自己的。余瑞华联想起几天以来几乎所有的亲人都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就愈发对王俊林不满了。然而，他在王俊林手下，基本上还是要听从王俊林的命令。

        余瑞华回到了军营，正式担任排长的职务了。王俊林倒也的确器重他，任何事情，都放手让他去做，出了错误，王俊林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干脆什么也没有看到。

        王俊林继续用他的口头禅激励余瑞华："男子汉大丈夫，无论干什么，无论对错，干了就干了，什么也别怕，也不要后悔。"

        时间不知不觉地向前流逝，很快就进入严冬了。忽一日，余瑞华被王俊林紧急召了过去。

        "机会来了。你要随时准备上阵，好好表现自己。"王俊林说道。

        余瑞华一直等待着北伐大军杀到武昌，那个时候，他就会尽显自己的本事。可是，南方大军丝毫没有北伐的消息。他立即问道："上战场吗？我们好像还没有对手呀？"

        "军人的战场不只是跟敌人进行真枪实弹的战斗。"王俊林意味深长地说道。

        余瑞华眼帘跳出了当年自己参与学潮的往事，不由暗问自己：难道又要镇压学生运动吗？也没有闹学潮呀？对了，是铁总工会！他不由想起了这一段时间经常听到的传言，不由得佩服起王俊财的先见之明了。

        他说道："我是军人，只能在战场上跟对手拼一个你死我活，决不会拿枪去对准那些手无寸铁的人。"

        王俊林纠正道："他们不是手无寸铁的人，他们有组织，他们是在颠覆我们的政权。再说，军人的战场不仅仅只是跟对方的军人拼命，还要对付试图颠覆我们的政权的人。"

        然而，任凭王俊林怎么说，余瑞华就是不愿意拿枪去对准那些不拿武器的人。

        王俊林试图通过这一次行动，让余瑞华脱颖而出，好提拔他作为自己的心腹；却即将下达的第一道命令，余瑞华就不愿意执行，这怎么能行？再说，王俊林已经向萧耀南推荐过余瑞华，如果余瑞华不出面镇压那些工人，在萧耀南的面前也不好交代。

        他一发狠，说道："这是命令，你胆敢违抗，就军法从事！"

        余瑞华并不害怕军法，却不能不考虑病情刚刚有所好转的母亲。他冲进一家酒店，接连向喉头灌了好几杯酒，很想把自己灌醉，然后什么也不知道。

        这时候，王俊财正好有事跟余瑞光商量，两人也同在这一家酒店里，一边喝着酒，一边商谈着什么。王俊财看到了余瑞华，向余瑞光使了一个眼色，问道："知道他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吗？"

        余瑞光露出了一丝苦笑："我这个弟弟呀，既不像我一样，又不像他二哥，心里有事，想决断，却又决断不了。唉！"

        王俊财笑了笑，走到余瑞华的跟前，把余瑞华拉到了自己和余瑞光的酒桌跟前。余瑞华见了他们，也不做声，一手提了酒瓶，又想朝嘴巴里灌。王俊财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说道："老弟，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你坚持自己，谁也不可能把你怎么样。"

        余瑞光说道："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会面临着某种选择。有的时候，你即使很无奈，也需要去做，却绝不可能放纵自己。"

        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余瑞华心里一惊，看着他们，说道："难道我不能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吗？"

        "老弟，人在什么，就要做什么事情，这是天经地义的。至于怎么做，那就看自己把握了。消极怠工是一种做法，暗地里帮助你想帮助的人，也是一种做法。"王俊财说道。

        余瑞华眼睛一亮，心里说道：是呀，我就是不去镇压那些手无寸铁的工人，王俊林也会改派别人去的，何况还有萧耀南，他们一定会镇压这些工人的罢工！我不能退缩，得勇敢地站出来，为那些工人谋一条生。

        王俊林终于命令余瑞华率领一个排的兵士伙同另外一支人马，开赴汉口，一阵狂奔，到了江岸。

        那儿，已经集合了许多工人。他们群情激昂，全都挥舞着拳头，怒吼着口号。

        余瑞华一看，眼帘马上跳出自己参加学生运动的情景，不由得精神振奋，恨不得马上加入到他们的队伍，跟他们一道吼叫。可是，其他的部队已经在王俊林的指挥下，挥舞着枪托，凶猛地冲进了工人群体，左砍右杀，一霎时就有好多工人倒下了。

        王俊林带着余瑞华，穿过那种混乱的场面，径直奔向工人俱乐部，要去抓获首要份子。却他们扑了一个空。煽动工人罢工的首要人物已经跟工人们混在一块了。王俊林命令人马所有的口，尽快搜捕那些首要份子。

        工人们像一群羊一样，被兵士们驱赶来驱赶去。

        余瑞华眼见得工人一个又一个地倒下了，连忙率领自己的人马，冲了过去，名义上是去捕捉工人，却事实上一冲，就将严密的包围阵型冲开了一道缺口。工人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缺口，赶紧如飞一般地跑了过来。

        很多工人逃掉了。有一些重要人物已经落网了。余瑞华得到的命令是迅速率领一个排的人马，赶往一处秘密所在，捕捉隐藏在那儿的党要人。

        原来，王俊林在抓获了几个工人头目以后，就立即严刑拷打，问出了鼓动工人罢工的党要人的下落，便给了余瑞华这个立功的机会。

        已是晚上，余瑞华命令人马打着火把，自己骑上战马，一叫喊不停，旋风一样地冲向指定的地方。他没有命令兵士将四周围住，而是带领兵士，一溜烟地冲进了屋子。屋子里空空如也。余瑞华气愤之极，一脚踢飞了一只断了一条腿的小凳子，马上率领人马，成一队形，大呼小叫着朝前面就是一阵猛跑。

        "排长，前面是死。"有一个老兵提醒道。

        余瑞华一马鞭抽打在他的脸上，呵斥道："混账！在长官面前，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继续带领兵士继续向前猛追。果然进入一个死巷子。余瑞华似乎这才知道自己追错了方向，赶紧带领人马，又朝回奔。

        余瑞华竟然空手而归。王俊林不由得把目光凝聚成一柄锋利的匕首，刺进了余瑞华的胸膛。

        余瑞华说道："我追错了方向。"

        王俊林当着众人的面，不可能责骂余瑞华，也不可能揭穿余瑞华心中的诡计。他悔恨自己不该太相信余瑞华，以至于失去了一举抓获党要人的机会。党的首要分子逃掉了，却毕竟还是抓获了不少重要人物，王俊林心里稍感安慰。为了逼迫铁工人复工，他接连杀掉了好几个重要人物。

        余瑞华不能为手无寸铁的人多做一些什么，感到很悲哀，也很无奈。他更加痛恨和厌恶王俊林。

        同样，王俊林对余瑞华也没有好脸色。他一定要把余瑞华打造成自己希望的那种人，经常找余瑞华去训话。

        "余瑞华，你要明白自己是什么人。人，可以对别人有同情心，却决不可以对跟你不是一人的人动恻隐之心；要不然，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余瑞华，想想看，如果萧耀南知道你放跑了党，你会得到什么下场？"

        "余瑞华，要有底线，就是自己的亲兄弟，真的在战场上针锋相对，该杀的时候还是应该杀。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你就什么也不是。"

        听多了类似的训斥，余瑞华习以为常，也渐渐地开始反省自己了。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不，对付赤手空拳的人，他无论如何下不了手，哪怕下一次让他上阵，他一样不会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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