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面首
晋元二年,夏,芪苑公主与安国公世子因感情不和而和离,后搬入公主府。
“你说,许廉是不是仗着自己是哀家侄子的身份,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大宫女扶着太后在慈宁宫里散步,听到太后这般问她,她轻声回道:
“太后想的不无道理。”
“哼,哀家可不止他这一个侄子,既然他敢这般对待哀家的姬儿,那哀家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
太后停在一丛牡丹前,伸手将开得最艳的那朵掐断,将之拿在手中,继续说道:
“那堆折子,都递到皇帝面前了吗?”
“太后,已经派人递上去了。”
太后将手中的牡丹递给身后的宫女拿着,被大宫女扶着手,继续往别处散步。
参安国公的折子可不少,先前她一直将这些折子给压下不报,现如今自然是不必再替他们遮掩丑事。
她母家可不止安国公府这一脉,扶持旁支,依旧能保她母家荣耀不衰。
“姬儿最近状况如何?”
太后想起住进公主府的女儿,又担忧地问道。
“公主近些时日依旧精神不振。”大宫女回禀道。
“她这是真伤心了。”太后叹了口气,又问大宫女,“前些日子我让你找的人,可找齐了?”
“回太后,人已找齐。”
“将人都给带到慈宁宫罢,再让姬儿进宫来见哀家。”
“是,太后。”
公主府门口,周吕姬坐上马车,猜测母后召她进宫,估计又是准备劝慰她不要再为许廉伤心。
心里深叹气,为了不让母后疑心是自己一手策划和离,这些日子,她只好装作为情所伤的模样,然而母后为此担忧,竟三五不时便召她进宫开导她。
公主府建在离皇宫不远处,马车一路顺畅地进了皇宫后,周吕姬换了步辇,很快便到了慈宁宫。
“母后。”
周吕姬迈进慈宁宫正厅,便看到母后端坐在正首檀木雕花椅上。
“到哀家身边坐。”
太后笑着唤周吕姬到身旁坐下,周吕姬顺从地上前坐在母后身边。
“姬儿,哀家为你备了份礼物。”太后对周吕姬柔柔说道,没等周吕姬询问,又转头吩咐宫女道,“把人叫上来。”
“是。”宫女福了福身,便出了正厅。
周吕姬疑惑地看着母后问道:
“母后为我备了什么礼物?”
“你见了便知。”
不过片刻,周吕姬便见宫女带了五个相貌俊美的男子进来,她隐隐猜到母后的礼物是什么了。
“母后,这……”
“哀家实在不忍再瞧,你为那许廉郁郁寡欢的模样了。”
太后怜惜地瞧着周吕姬,继续说道,
“这些男子是哀家特意寻来讨你欢心的,他们身份低微,自然对你言听计从,你可将他们带到公主府。”
“母后是让我将他们养作面首?”
周吕姬是真的感到惊讶,她没想到母后竟然会替她寻面首。
“若是你开心,养些面首又如何?哀家的女儿,自然要得起最好的。”
“母后……可是我,并不想要这些人。”
周吕姬心里感动,可依旧拒绝了母后。
“姬儿,你是尊贵的嫡长公主,那些为普通女子规定的世俗条框,自是不能框住你。”
太后以为周吕姬是因为怕世俗眼光才拒绝,对周吕姬劝说道。
周吕姬头疼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她好不容易才与许廉和离,现在一个人过得很好,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收下这些人。
心念一转,她转过头神情认真地对母后说道:
“母后的心意,我自是明了,只是虽然我仍对之前的事介怀,可我依旧是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周吕姬说着,拉住母后的手轻轻晃了晃,撒着娇继续说,
“母后~这些人我是真的不想收下嘛。”
太后抓着周吕姬的手,叹道,
“是哀家将你所托非人,罢了,你既不想收下这几人,那便不收罢。”
“多谢母后!”
周吕姬展露笑颜,说罢拉着母后的手站起身,挽着母后朝正厅外走去。
“母后不用为我担忧,今日天气暖和,不如与我出去,晒晒太阳也是使得。”
之后几日,周吕姬便不再时常闷在房里,装作为情所伤的模样了,她闲来无事,不是与宫女一起踢毽子,便是扑蝴蝶,偶尔静下心来还试过绣手帕,尽管绣出来,连自己都瞧不出绣的是什么。
而宫女将周吕姬的这些日常,都禀报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是还在担心公主?”
挥退宫女后,大宫女在身后替太后梳着发,铜镜中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哀家如何能不担心自己的女儿。”
“奴婢瞧着,公主已经走出来了,太后也不必如此忧心。”大宫女轻声劝慰。
“怕就怕,这都是她做给哀家瞧的。”太后叹息着说。
太后始终认为,要想让周吕姬彻底走出情伤,必定得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所以才为她寻了那些相貌俊美的男子,却不曾想,被周吕姬给全拒了。
“你说说,姬儿是不是真如她所说,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拒了哀家给她寻的那些人?”
“奴婢愚钝,猜不到公主的心思。”
大宫女将太后的头发盘好,从妆奁中拿出一根簪子固定好发髻,又拿出些发饰做点缀装扮。
“哀家瞧着,那只是个借口,她呀,就是瞧不上哀家给她寻的男子,才给拒了。”
太后侧头瞧了瞧铜镜里,很满意大宫女给她梳的发髻,一边随口说道。
“太后说的有道理。”大宫女双手扶着太后起身,迎合着回道。
“姬儿在大婚前来找过我,说是有心仪的男子。”坐到饭桌前,太后突然想起来,问身边的大宫女,“你可还记得,那男子是哪家的?”
“是户部尚书家的嫡次子,名唤林锦直。”大宫女恭敬回道。
“他相貌比之先前寻来的那些男子,如何?”
“奴婢未曾见过林公子,无法判定,只是听闻林公子是京城里出名的相貌好。”
大宫女拿起筷子,替太后布菜。
“若是让他做姬儿的面首,想必姬儿不会拒绝。”太后夹起碗里的膳食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
晋元二年夏,江南雨水充沛,所属丰源县堤坝决堤,洪水爆发,导致房屋损毁,灾民流离失所。
有大臣参奏,江南某些官员贪污朝廷赈灾银两,求派巡抚彻查,皇帝派遣户部尚书之子林锦安,前往江南彻查此事。
林锦安处事圆滑,前往江南后,与当地官员假作逢迎,暗中调查完后,回京城,将涉事官员一个不漏,全部上报皇帝。
皇帝震怒,派人将涉事官员押回京城,关入大牢。刑讯间,涉事官员称林锦安收受了他们的贿赂,是一本古书里夹着万两银票。
刑部将此事上报皇帝,皇帝派人搜查,果真从林锦安书房内搜到一本古书,古书里有万两银票,随后林锦安被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参见太后。”
“起来罢。”太后满意地瞧着跪在面前的林锦直,吩咐宫女道,“赐座。”
“谢太后。”林锦直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凳上,心中疑惑,太后为何会宣召他。
“今日宣你前来,是为了你兄长之事。”
太后喝了口茶,这才抬眼看向林锦直,不紧不慢地说道。
为了兄长之事?兄长被押入大牢已经三日,林锦直眼看着父亲为了兄长四处奔波求人,母亲哭肿了双眼,祖母也病倒了,而自己却只能焦急地空待,这时才恨自己没有上进,无法为兄长出力。
他既无官职在身,在达官贵族中名声也不好,有关兄长之事,太后为何不召父亲,反而召他前来?
“太后请直言。”
林锦直站起身,恭敬地躬身垂首说道。
往日太后只听说林锦直相貌不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心中甚是满意。
“哀家已经查明你兄长是被人攀咬诬陷,自当会禀明皇帝,将他放了。”
林锦直听了太后的话,惊喜之情一时溢于言表,正想叩谢皇恩浩荡,却又听太后继续说道,
“只不过,需要你答应哀家一个条件。”
“……太后请讲。”
林锦直明了,接下来的话,才是太后召他前来的目的所在。
“哀家要你入公主府,陪侍公主三年。”
林锦直惊诧抬头,他在心中想了万般,也没料到太后竟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陪侍公主,说得好听,实际也不过是做公主的面首。
先前听刘轩八卦公主与驸马和离之事,他也只当听个乐子,实在没想到,他竟也有一日会与公主扯上关系。
心中百转千回,当初他兄长刚入仕途,资历尚浅,却被命为巡抚,去趟江南那浑水,他那时便心觉蹊跷,想必这其实正是太后请君入瓮的圈套,而他,才是太后真正地目的所在。
林锦直低垂着头,眼珠转了转。
既然这是太后的圈套,那便清楚自己兄长是被诬陷的,父亲是朝中重臣,皇帝和太后必不会定罪兄长,他答不答应太后,不会决定兄长的生死,只会决定兄长吃的苦头的多少了。
想通这关节,林锦直心中一定,面上却依旧是眉头紧锁,思虑重重的模样。
“……太后,此事,还请容草民考虑几日。”
“哀家也不会逼你,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三日后,哀家会再召你进宫。”
太后要让林锦直心甘情愿地当周吕姬的面首,自然不会在此时逼得太急。
“草民先行告退。”
走出慈宁宫,林锦直一扫忧虑的神情,他还是觉得,此事的关键在于芪苑公主。
出了皇宫,林锦直回了林府,下午便给公主府递了拜帖。
周吕姬收到林锦直的拜帖时,正在卧房中,与绣帕上的蝴蝶较劲。
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拜帖,随意翻开看了看,皱了皱眉头,她与林锦直上次见面,还是在李将军府的诗会上,两人也算是不欢而散,不过当时林锦直分明不知道她是谁。
只是今日怎会给她递拜帖?
周吕姬随手将拜帖扔在一旁,本想直接拒了他的拜帖,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瞥向桌上的拜帖。
林锦直到底找她所为何事?
这个问题在周吕姬心中来来回回转了好多遍,终于还是耐不住地吩咐宫女道,
“去回了林府的小厮,就说明日申时……不,巳时……明日巳时让他直接来我府上便可。”
“是,公主。”
周吕姬拿过拜帖,在手中摩挲着出神。
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上一次与林锦直相遇的场景,还有第一次遇见林锦直的时候,这两次他都让她忍不住地生气发火,可是她却也将此人记得很牢。
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周吕姬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若是因为一个人的外貌而生出喜欢或厌恶的情感,或许她又会沦落到上一世的结局。
毕竟许廉从外表上看,也是一个相貌堂堂的谦谦君子模样。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古人诚不欺我也。
赶走了脑海里浮现的人,周吕姬抬起手中的绣棚,想继续绣“蝴蝶”,可是瞧了瞧,却不知该从何处下针了。
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绣棚扔在一旁,决定彻底放弃绣花这件事了。
“来人,备马车,去冯记成衣铺!”
女子的快乐源泉,果然还是花银子买漂亮衣裳,她虽然绣不出好看的图案,但她可以买最好看的绣品。
第二日巳时,周吕姬秀美典雅地坐在正厅里的上座,端庄地喝了口茶水,姿态优雅,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恰到好处。
等林锦直被宫女带到正厅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只觉得眼前的人或景都皆可入画。
果然,公主不愧是公主,仪态万千,若真是给这样的女子做面首,怕天下不少男子,都是不会拒绝的。
可是为何,这芪苑公主瞧着……有些面熟?
“林公子前来我公主府,有何贵干?”
没等林锦直再仔细回想,是在何处曾见过芪苑公主,便听见上座的人对他问道。
“今日拜访公主,是为我兄长而来。”林锦直拱手对周吕姬说道。
周吕姬越发感到好奇了,瞧林锦直的模样,也不像是认出了自己。
“我与你兄长素未相识,你所来究竟是为何事?”
林锦直一直观察着周吕姬的神情,见她是真的疑惑,心中便有数了。
芪苑公主果真对太后的谋划一无所知,否则自己表明是为了兄长而来公主府,她便不会是如今这般反应。
只是不知,她对太后所为,究竟会是怎样的态度。
“我兄长被人诬陷收受贿赂,如今已下了大狱。”林锦直顿了顿,埋下头,似是艰难地继续说道,“若公主肯帮我救出兄长,我……我愿侍奉公主左右。”
周吕姬惊诧地睁大眼,小嘴微张,随即反应过来,收敛好神情,端过身侧的茶杯喝了口茶,定了定神。
心中既是惊讶,又觉荒唐。
“咳,林公子是在说胡话吗?”
放下手中的茶杯,周吕姬不自然地将视线瞥向别处。
“自然不是胡话。”林锦直回道。
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周吕姬,等待着她的回答。
感觉到炽热的目光望向自己,周吕姬一时半刻都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只是胸膛处仿若有头小鹿在不停地撞。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难道她这是见色起意了?
不自觉地吞咽了下,按捺住涌到脸上的燥意,移过视线,与林锦直对视着,眨了眨眼,放轻声音地问道,
“林公子当真只是为了兄长才……才愿侍奉我的?”
“我与兄长手足情深,兄长若能因此免去灾祸,乃我之幸事。”
“……”
周吕姬听见林锦直的话,所有异样的情绪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人还真只是为了兄长,才愿做这么大的“牺牲”,呵,够舍己为人的呀。
“只可惜我身为公主,无法干涉朝堂之事,怕是会让林公子失望了。”周吕姬面色为难地说道。
她说的也是实话,自古以来,公主便不被允许干涉朝政,就连驸马都会因为娶了公主而绝了官场之路。
被周吕姬拒绝,林锦直却并没感到失望,既然周吕姬会拒绝他,那若她知道太后所为,想必也会拒绝太后的主意。
只要太后放弃让他做公主面首的想法,也不必继续扣押着兄长,来胁迫于他。
“不敢欺瞒公主,其实昨日,太后曾召我入宫……”林锦直放缓语气,为难地继续道,“……与我说,若我愿侍奉公主三年,便可放了兄长。”
周吕姬随着林锦直说的话,面色越来越差,母后这是在做甚么?难道她真的是没人要吗?竟用这般手段迫使他人做她的面首。
看着眼前的人,周吕姬感觉自己面皮发烫,一股羞耻的情绪弥漫而来,她还曾记得第一次遇见林锦直时,便听见他问其他人,有谁愿意娶她。
没想到如今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只怕林锦直心中,她已然变成一个,没人要,所以要使用手段来找面首的,淫荡,而可耻的女子。
“此事并非我的主意,我也不需要你侍奉我。”
周吕姬直视着林锦直,神色严肃认真地继续说道,
“母后那边,我会与她说清楚,你不必担忧。你兄长之事,我也会劝母后的。”
“那我便多谢公主了。”
林锦直朝周吕姬深鞠一躬,以表谢意。
林锦直刚出公主府没多久,公主府门口便备了辆马车,周吕姬匆匆上了马车便往宫里赶。
慈宁宫里,太后正给盆栽修剪枝丫,听见门口步履匆匆的声音,抬头便瞧着周吕姬风风火火地进殿。
“何事如此匆忙?”太后放下手中的剪子,接过帕子擦去手上的脏污。
“母后为何要那般做?我分明告诉过母后,我不要找面首!”
周吕姬压抑了一路的怒火,终于在此刻忍不住爆发出来。
太后一听周吕姬的话,便知她定是知晓了林锦直的事,然而她一进慈宁宫,便朝着自己发火,太后心中实在不快。
“哀家先前为你找的人,你不是都瞧不上,如今哀家为你找的,是你说过喜欢的,怎么还朝着哀家发火?”
“母后,我现在只想找一个我喜欢,也心悦我的人。”
上一世嫁给许廉,落得那般下场,无非就是因着他心有他人,这一世,自己定不要再重蹈覆辙。
“母后这般做,只会让我觉得难堪。”
“难堪?哀家为你操碎了心,你竟学会来指责哀家了?”太后怒着拍桌说道。
“我并非指责母后,是母后从来不听我的意愿,只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做事。”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继续说道,
“不论是当初嫁给许廉,还是如今为我找面首,母后都一意孤行。”
“你还是在怪哀家吗?”
太后语气悲戚地问道,她没想到周吕姬能说出这番话来,许廉的事,她一直心怀愧疚,现在才知道,原来女儿心里是怪自己的。
“我只求母后,日后能多考虑我的意愿。”
周吕姬哽咽着说话,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也不想哭的,可是所有的委屈,都控制不住地化作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眼眶。
太后本来是生气的,可瞧着周吕姬哭成这般模样,心里又止不住地心疼,又想起她之前受的苦,还是说道,
“哀家应了你便是,哭成这样,成何体统。”
拉过周吕姬到身旁坐下,亲自给她擦去眼泪,又耐着心哄着。
“前日哀家宫里厨子新做了一种冰品,哀家叫人端上来让你尝尝。”
“嗯。”周吕姬点点头应道。
慈宁宫,太后望着周吕姬离开的方向,落寞地问到身边的大宫女。
“哀家真的做错了吗?”
“太后是爱女心切。”大宫女恭敬答道。
“罢了。”
太后叹了口气,心里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转念想到,女儿知道此事,必定与林锦直有关,看来此人也并不简单。
只是她刚答应过女儿,不会为难林锦直,也罢,小辈的这些事,她不管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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