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换药
卿太容确定绿袖是真的念叨完了,才不紧不慢地伸手,把少年褪去的衣裳重新合上,又盖好了被褥。
绿袖:……
这下他确定,这个人是真的对他现在的身体没有兴趣了。
卿太容没那么多心理活动。
她规律地敲了三声床沿。
响声过后,一个容貌冷俏的少年端着一盘东西进来了。
尾羽进屋就看见卿太容还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脸上的笑意立马就冻结了,森寒的目光射向绿袖。
到底谁伺候谁,楼里没点规矩的么?!
绿袖正好好奇地看向门外,乍然被尾羽眼里的杀气撺住,像被扼住了喉咙一般,瞳孔蓦然紧缩,脸上溢满恐惧。
下一刻,只闻一声女子轻斥:“尾羽。”
触手似的爬满周身的杀气顿然消失。
绿袖喘着气慌张地移开眼,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余光中尾羽走近,将手中东西捧在手里举高过头,跪伏在地恭谨请罪:“尾羽错了,请大人恕罪。”
“下不为例。”卿太容接过上面的衣物放在床边,又捡了药瓶一一放好,问绿袖,“能自己涂药么?”
这个人,这个人……
能有这样的奴仆,华衣女子的身份一定不单是“贵人”那么简单!
绿袖僵硬地将头颅固摆正,模模糊糊地想到,骤然听见卿太容的嗓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卿太容耐心地又问了一遍:“能自己涂药么?”
“啊,涂药?”
绿袖完全转过头来,闻声慌张地看了一眼卿太容的手边,结果就看到了一排制作精良、形状一致,只上面贴了不同字条的瓶瓶罐罐。
傻眼了。
他不识字。
这时候跪伏在地的尾羽恰好抬头,瞪了他一眼。没再带刚才那种□□裸的杀气,只是凶狠和警告而已,这种程度的眼神在绿袖看来不算什么。
何况他如今被这身皮肉拖了后腿,必须另找出路!
绿袖咬牙,壮着胆子扯了扯卿太容衣袖,巴巴地问道:“奴,奴不识字,小姐可不可以帮奴涂药?”
卿太容很意外会听到这样的要求。
她本要拒绝,但转瞬想到了眼前少年那磨人的声音,应了:“嗯。”
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了绿袖身上明晃晃的愉悦,气息轻快。
卿太容想,还真是容易满足。
绿袖得了许诺,得意地看向地面,果不其然看见地上尾羽的目光变得更加凶狠了。
再凶何用。
没能吓退人,尾羽只能退去。
而绿袖,等卿太容真的捡起了药瓶,才猛然想起:“你又看不见,怎么分辨每种药?!咳……不是,奴是说,这样是不是太麻烦小姐了?”
他可惜命的紧,要是这人拿错了药,把他给害死了怎么办?
急!
卿太容闻言没多啰嗦,单手支着下颐,另只手覆盖住绿袖的手指,带着人一起捡起一个药瓶摩挲了几下瓶身,随即又换了一个瓶子再次摩挲。
如此几次。
她才开口:“注意到了么,每种药装的瓶子是不一样的。”
绿袖什么也没摸出来。
但大概是被卿太容自始至终温温淡淡,甚至有点懒倦的情绪感染了,加上刚才已经被吓过,绿袖这会儿不太紧张得起来。
少年随着卿太容的话,抓起几个瓶身放在眼皮子底下仔细比较了半天,果然发现了细微的不同:每个瓶子上芍药开放的程度是不一样的。
她真的没在蒙他。
但这也能摸得出来?绿袖倒吸口凉气。
卿太容取了其中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来递给绿袖。
“内服。”
绿袖听话地含进嘴里。
几乎是在药丸入口的瞬间,绿袖就感觉到四肢百骸陡然升起了一股温热的舒服,冲散了好几个日夜以来沉疴在血肉里针扎似的寒意。
救命的药啊。
虽然知道买不起,绿袖还是不死心地假装随口问道:“很甜儿。也不知道哪里可以接着买到,多少钱……”
“华京百世堂。”专供御用的。
卿太容手上摆弄药瓶的动作不停,换算出来眼前的少年更能体会的价格,“至于多少钱,嗯,大概值十个这样的花楼吧?”
“咳咳咳!”
这下绿袖是真的呛住了,所以,他吃了什么?
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
他简直痛心疾首!
但这种痛心疾首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绿袖就痛得什么也想不到了。
卿太容开始涂药。
绿袖空茫地睁大眼,指甲掐入手心,冷汗如瀑下,浑身痉挛一般的不时颤动,像岸上翻着肚白的鱼,干涸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房间里一时只有腐烂的脓肿腥臭,和药物混合的味道。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绿袖终于失力地闭上了眼,轻轻喘息,然而随即就又猛然僵住。他感觉到一只带着乳膏凉意的手,放到了后背。
绿袖强自放松身体,张开嘴,放出一点状似难耐的声响……却没有引来预料中的欲念和亵玩,只有女子自始自终轻而稳的动作。
又是好一会儿过去。
汗水打湿了鬓发。
绿袖很疲倦,比以往哪夜过后都疲倦,眼前一阵阵发黑,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头慢慢地移近了床边。
然后枕着女子前面伏睡过的位置,彻底陷入了黑暗。
卿太容换好药,又喂了绿袖一粒药。
她倒是没想到少年会一声不吭地,忍完了全程。
嗯,卿太容自动剔除了中途绿袖那声意味不明的声响。
摸着少年濡湿的眼角和血肉模糊的手心,卿太容想了想,又从随身荷包里翻出了一锭漂亮小巧的金元宝,放在了少年枯瘦如柴的手指边。
这次的伤绿袖足足休养了七八天才能下床,也发现了,女子似乎也受了极重的伤在休养。
每夜子时,侍卫模样的凶恶少年都会赶他出去带着侍女来给这人换药。
绿袖有意识地偷看到一回,女子安静地伏在卧榻上,露出整个背部血淋淋的一片,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遮掩,白日里竟然半点看不出来受了伤。
但绿袖并不多在意卿太容的伤势。
看过感叹下也就忘了,他只眼巴巴地瞧着周遭卿太容带来的一切,对卿太容的金贵奢侈瞠目结舌。
这几天来价值十个楼的伤药每天不间断;千金一尺,有价无市的云锦,也随意制了衣物送给他这样一个卑贱的伶人穿戴。
一向扣索的爹爹好吃好喝好言语地供着他不说,还新派了个十足秀美水灵的小奴在床边殷切伺候。
不过绿袖并不喜欢新来的小奴,一有机会就把人赶出房外。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爹爹想让人取代他的心思,他还没死呢!
然而被玉柳磋磨的这两个月完全伤了他的根本,绿袖再不想承认,也知道自己此刻形销骨立的样子有多恶心,稍微有点动作就喘个不停,真要服侍起人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是这位贵人要……他倔守了这么多年的清白,真的愿意送出去么?
绿袖没有答案。
他只是不想死。
他没得选,哪里不是残酷呢,楼里尤甚。
绿袖低眉恶狠狠地笑,才刚能下床,就已经没法安分。
他轻手轻脚地移动到窗柩下半卧在小榻上安静地用指尖正看书的女子脚边。
今日天晴,歇了雨后格外柔亮的日光洒落在女子身上。
云发松挽,眉如翠羽。
原本俗艳普通的屋子已经焕然一新,用具全换成了绿袖认不出来也知道价值不菲的东西,地上铺了柔软雪白的毛毯,角落的玲珑球里,香料袅袅燃烧。
卿太容未蒙眼,露出了姣好的五官,鸦羽低垂,瞧着有些清淡疏离。
而这贵人……绿袖想,在他房里宿了得有七八天了吧,却除了每日里按时的给他换药,一次也没有碰过他,也没要求他做过什么越界的事情。
搞得绿袖有点焦躁,好在还是在一次次不动声色的小试探里,慢慢摸到了点卿太容的脾性。
是个很好伺候的人。
喜欢与不喜欢、想要与不想要,甚至于各种有的没的,想知道的都可以直接出口问。只要不是随意打断她在做的事,她基本愿意回答的都会回答,不想回的就会当做没听见。
也不容易生气。
比如他无意中没抑制住好奇,问了她的出身,正惶恐不已的时候,她却只是从手中的书里微微抬起头,嗓音还有点没回过神来的朦胧,告诉他。
“卿太容。”
意思是名字可以说,身份不行。
说完就已经又低头用指尖读起盲书来。
卿太容……
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绿袖疑惑,一个个排除自己的猜测,又想到女子问了就答,轻描淡写的模样,觉得还是自己想多了。
折子戏上不都说了么:真了不得的大人物们,哪能轻易让人知道名讳和行踪呢。
不过绿袖最喜欢的,还是卿太容喜欢他的声音,说似故人。
喜欢他的声音这点让绿袖很安心,有所图总比一时兴起,来得有迹可寻和好掌握多了。
而故人不故人的,谁在意?
这样想着,绿袖已经伏在软榻边,抓紧在卿太容闭目休憩的片刻时间里,轻轻哼起了江陵城随处可见的曲子,让他显得更像故人。
最好还能比故人更讨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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