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马车里
“如此,将军看着办吧。”
帷帘被放了下来,遮住其中倩影。
墨兰拉着青衣侍女冲叶长钦欠了欠身,回了车厢。
叫他过来的是她,将他拒之门外的也是她。
当真是随心所欲,喜怒无常。
男子看着豪奢的马车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
他吩咐苏嬷嬷退下,长腿一跨骑上马,掉头,“驾!”
现在到了用膳时间,按照华昭所提的要求,车队会在此停歇半个时辰。
公主的马车不仅外头看着富丽华贵,车舆内部也是无比精致。
黄花木雕花小桌,茶点及相应衣食一应俱全。
为免路途颠婆给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带来不适,内铺还垫了好几层厚厚的软垫。
玉竹跪坐在底下的羊毛毯上,打开香包,向桌边镂空梅子青香炉添了些许熏香。
镂花孔继续喷散出烟雾,徐徐不断,缕缕而升,清香四溢。
华昭摘下面衣,精致的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一个动人的轮廓。
青衣侍女愤然,“公主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要是在宫里……”
玉竹在蓝衣女子的嗔视下噤了声。
墨兰将食盒里的膳食一一摆在小桌上,看少女神色不愉,安慰道:“主子放心,陛下有过交代,他们不敢拂您的意。”
华昭没接她的话,只是扫了眼桌上的膳食:“怎的没有糖蒸酥酪[1]?”
墨兰手一顿,公主没有吩咐要吃酥酪啊。
眼瞧着小姑娘低沉的脸色,墨兰暗自叹息,看来又在使性子了:“许是未顾得上,主子不妨先吃着,婢子待会儿过去看看。”
华昭仍不满意:“你现在就过去盯着她们做。还有,我记得那儿有个会攒花的婢子,叫什么梨,你去把她唤过来。”
“是。”墨兰福了福礼。
秋梨此人她是知道的。
看火打杂的侍女。
上次送了茶点过来,看公主在折腾……咳,在给马儿做装饰,遂露了一手,编了个漂亮的花环,手艺不错。
那婢子与公主独处了会儿,不知说了什么,有幸让小姑娘留了心,还赏了好些物什。
墨兰给跪在一旁的玉竹使了眼色,意思让她看好公主,遂下了马车。
片刻,秋梨赶了过来。
华昭招她进了车厢:“事情办妥了吗?”
“回公主,已经按照您的功夫安排好了……”小侍女踌躇了一会,咬唇,“公主您真的想好了?”
一旁的玉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华昭很快给了她答案,将茶盏重重地放回桌面:
“我本不欲生事!要知道在这马车里一呆便是七八天,都快憋闷死了。可既然他们主动给本宫找不痛快,本宫又何必迁就他们。”
玉竹听这话便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是还在计较炭火的事呢。“公主您是打算……”
华昭:“我受够了,决定出去转转。他们越是在乎行程时间,我就偏要耽搁下去,看他们能拿本宫怎么样。”
原来公主方才是有意支开墨兰姐姐。
“可是……”青衣侍女欲言又止。
少女瞥她一眼:“吓吓他们而已,又不会做什么,那么紧张作甚。”
玉竹自知拗不过,摸了摸鼻子,认命听令。
就算墨兰姐姐在这儿,怕也是阻止不了的,何况……玉竹偷偷打量了一眼秋梨的身段。
这是连替身都找好了?
玉竹摆出一个坚定的眼神:“婢子同公主一起。”
华昭眼皮一抬:“随你。”
衣服是不可能穿秋梨身上那件的。
玉竹拿出自己换洗的衣物,为小姑娘做了简单的乔装。
那是件新做没多久的流彩云锦宫装,料子是华昭赐的,玉竹还没来得及试穿。
更衣期间小姑娘频频蹙眉表示嫌弃。
她从小到大的穿戴无一不是纹绣镶珠,又细细打磨好的。
这么粗糙的做工,若不是为了跑出去她才不会穿呢!
好在玉竹是她身边的人,掌衣那里为讨好她稍稍改了点细节,穿在身上也不算丑,华昭这才没拿它出气。
华昭及笄没多久,身段比玉竹略矮,衣衫罩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愈发显得娇小。
真好看呐!
玉竹帮小姑娘整理着乌丝,心中不由赞叹。
自打她跟了主子,这句话每天都要重复个百八十遍。
以往是直接说出口,被墨兰训诫了几次,才忍在心里。
可公主就是好看啊,为何不让说呢?
华昭不知婢子小心思,对这身装扮挑剔了两句,又嫌裙摆长得碍事,索性抽刀在底下裁了一截。
马车周围的侍卫都去干饭了,眼下只有几个人在守着。
两个少女下了马车,才走过一段距离,便被巡逻的护卫拦住:“玉竹姑娘去哪?”
“公主命我们去采几株花。”玉竹按照提前对好的说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应。
护卫点点头,这种事情时常有,公主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主,让人寻几块石头,捉两只小鸟,找个趣儿,不足为怪。
偶尔还会用到他们这些护卫,着实磨人。
“这位姑娘看着有些眼生。”护卫瞅向她身旁的素衣小姑娘。
“奴是公主找来一起去寻花的,”华昭站了出来,“原是给厨娘打杂,在插花方面略有拙见,适才得了公主青眼,几位大哥不认得奴也属正常。”
“嗯。”护卫打量着素衣女子。
她垂着头,护卫看不清她的眉眼。
小姑娘家家的,又是公主那边的人,玉竹在这盯着,他们也不好做出什么惹人不快的举动。
看她言辞得当,没什么可疑之处,就要将人放行。
“且等一下!”队正走过来,持刀拦下两人。
而后扭头吩咐人去询问掌膳那边。
气氛中逐渐变得压抑,玉竹冷着脸与队正对峙,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他也是职责所在。
华昭倒气定神闲。
就算事情败露又有什么关系,左右他们又没法拿自己怎么样。
未几,派遣的人回来,队正听到肯定的答复。
的确有一婢子被公主叫了过去。
队正点头,刚要再问——
“走水啦!”有人大喊。
剧烈的浓烟吸引大家的注意力,队正皱着眉,欲带着护卫过去。
玉竹:“几位大哥,那我们……”
队正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个时辰,花可不好寻,姑娘最好能及时归来。”
玉竹笑得敷衍:“多谢提醒,我们去去就回。”
两人告辞后走出众人的视野,撒腿就往山麓跑。
终于跑不动了,华昭放下提起的裙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想不到公主还有这等本事,居然提前圆了幌子。”玉竹本就是跳脱的性子,顺利带着自家主子出来后,颇有些畅快,将之前的担忧抛之脑后。
华昭:“这有什么,当初我为了跑出宫玩,可是费尽了心思,连宫墙都能忽悠倒了。”
玉竹:“公主可真是率性。”
华昭:“阿爹经常这么说。”
玉竹:“先帝吗?”
“是啊,他算是被我折腾坏了。”
华昭手臂一伸,揽上她的脖子,朱唇凑到女孩儿耳边:
“而且有件事特别让他头疼,想不想知道?”
“什么?”
玉竹还未回神,突然被一个手刃劈在后颈,白眼骤翻,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本宫出去玩儿从来不带随侍。”华昭幽幽地道了句。
说罢,悠哉悠哉地往林子里走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这边火已被扑灭,侍卫察觉到失火原因立即遣人上报。
叶长钦再次走到马车旁,施礼:“公主,末将已同几位将军商议,可在永阳郡暂留一夜,现已派人去驿馆通禀。”
……
没有回应。
“公主?”
……
没有回应。
“失礼了!”
叶长钦一把拨开帷帘……只看到被绑作一团呼呼大睡的秋梨。
——
“这该如何是好?要不弄个假的回去?”使臣急得团团转。
“说得轻巧,你倒是找个长得和她一样好看的小姑娘过来啊。”
“都别吵了!”
叶长钦眉宇间皱起一道深深的沟壑,“还没找到吗?”
巡逻护卫俯首:“没有……是属下失职。”
他们没有想到那位公主会如此任性大胆,荒郊野岭的,带个婢子就敢擅自离开队伍。
更没想到的是,那个玉竹虽有心却是个不顶事的,路上偷偷留下暗记,结果中途就被发现昏迷在一棵树下。
如今公主可是孤身一人,万一有何闪失,他们这些失责的小卒全都得陪葬!
叶长钦:“领罚的事以后再说,那两个婢子呢?”
护卫:“一问三不知,已经被关押起来了。”
叶长钦踌躇了片刻,“邺国那边怎么讲?”
护卫面面相觑,答:“他们道是既然到了齐国境内,自然由我们全权负责。”
叶长钦捏了捏袖口,观望着远处再次往前移动起来的队伍。
现如今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他与亲迎的几位商议,让他们先去永阳城侯着。
务必保护好嫁妆!
所谓和亲,不过一场交易。
内容很明显,齐国的聘礼,城池黄金,交易对象则是邺国帝姬的嫁妆——粟粮马草。
公主说到底只是个由头而已。
交易之前两国还是敌对的国家,不想再打,抹不开脸握手言和,便结成亲家,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邺国很大方,嫁妆一箱一箱的,暗沉的红色,蜿蜒数里。
其中不仅有榻桌器具、箱笼被褥、玉器珠宝,更重要的是那些可以救大齐百姓于苦海的粟粮。
叶长钦握紧拳头。
是了,若不提邺国那边对公主的态度,嫁妆确实比公主本人重要的多。
但是,公主如果真出了事,他们也没好果子吃,牢饭必是免不了的。
怕扰乱军心,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只好让他们带着物资先行一步,叶长钦则带着几个亲卫留下来搜寻公主的踪迹。
再高贵的身份,也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
抬头眺望东边淡淡的月影,他心里升起一股焦虑。
身后灯火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叶长钦高举火把对身后的队伍下了声令,几十余人马纷纷进了山,开启了搜寻行动。
他跟着一并走了进去……
幽深的丛林总带给人无限的遐想。
参天大树在无人休整的情况下,长相十分粗狂,远远看去像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
男子利落地斩断一条毒蛇,牵上马,面无表情地穿行其中……
他是无意间发现公主踪迹的。
那是几条被挂在底下灌木枝的银色丝线,在光芒的照耀下还泛着荧光。
他凑到鼻下,似有淡淡幽香。
味道很熟悉,傍晚见华昭的时候便嗅到过。
但比幽香更重的是血腥味。
看着树干上带血的手印和地上什么东西挣扎过的痕迹,他的心沉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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