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玫瑰劫1
魏将,不,魏皇退去病容,浑身精神焕发,一身玄色戎服,深沉中透着威严。
一股难以克制的惊慌袭上心头,秦怀霜全身发抖,只觉天旋地转,身体无力地倒向一侧,她用手肘撑住,才不至于完全倒下。
军医们见她被皇气震慑至跌倒失态,都在一旁窃笑她是位没见过大场面的村姑。
元烈看她吓得不轻,吩咐道:「快扶她起来。」
秦怀霜缓缓站起来,头压得不能再低,眼神闪缩,不敢望前。
「你不用担心,朕不会怪罪你往日的无礼之词,朕今日召你,是要你治好宁远将军李勋的病。」元烈简洁地命令道。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回到大夫的身份,问道:「病人在那?」
元烈点头,传令兵立刻拉开他身后的布帘。
秦怀霜踏着犹豫的细碎步伐,来到帘后的床榻边。
一名瘦削的男子躺在床榻,容貌儒雅俊逸。
他此时额角冒汗、呼吸急喘,右手紧紧抓住左胸,状甚痛苦。
她上前诊症,一探脉便道:「将军患的是心绞痛。」与军医刚才所争论的病症相同。
元烈不满的眼神射向军医,「试药无数,还是毫无起色。」
秦怀霜查看一旁的药渣,栝蒌实、薤白、半夏等,都是些涤痰通阳,补血清心的汤药,病情不应没有丝毫好转。
秦怀霜沉思一会后说:「我要用针。」
「你打算怎样做?」元烈问道。
「我要先帮将军疏通血脉,舒缓疼痛,然后,」她望向元烈,「请魏皇批准,我需要毒蝎子作药引。」
「万万不可!」军医们哗然,「你们凉国村医只会把弄蛇虫鼠蚁,怎可以用毒蝎子作药引!」
秦怀霜对这群面红耳赤的军医力争道:「这位大人,请你听我说,现在只有蝎毒可以迅速通经软脉,否则将军性命堪危。」
「你坚持用毒蝎,是否存心毒害李将军?」
「你们所用的配方药效太慢,不适用于李将军的急症。」
「一个凉国村医竟敢大放厥词,」军医们转求元烈,「陛下,村医存心不良,偏方不足信。」
「陛下,微臣记起,曾在一卷古医书上读过以毒蝎治心绞痛的记载,在这危急关头不妨一试。」一名两鬓斑白,举止稳重的老军医从人群中走出来,力排众议道。
「成医正!蝎子可是五毒之首,怎可用在将军身上?」
「药毒同源,用对了毒,也是用对了药。」
元烈抬手阻止他们争论下去,深邃的目光只落在秦怀霜一人身上,沉声问:「你是否有十足把握?」
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回了简单的一个字,「是。」
元烈眉宇间闪过一抹犹疑之色,但他无法再忍受军医的无能,他不允许手下大将再命丧此地。
「传令捕蝎,速去速回。」
一
李勋睁开疲倦的双眼,感到全身虚脱无力,口舌乾燥。
他被轻轻扶起,清凉透心的水缓缓流入乾渴的喉咙。
他迷煳地眨动眼帘,惊见魏皇坐在帐中,马上掀开被褥,尝试下床。
元烈扬手阻止。
李勋斜靠在枕头上,虚弱地道:「参见陛下。」
「你感觉如何?」
「谢陛下关心,心痛不再,只是有点头晕。」
正在倒药进碗的秦怀霜说道:「将军的病情刚穏定下来,尚有晕眩和噁心的症状十分正常,缓两天就好了。」
李勋迷茫地望着面前一袭素雅白衣的陌生女子,疑惑地问:「这位是?」
「她是朕请来的凉医秦大夫。」
李勋稍为打量她,微微诧异找来的大夫竟是位气质清雅的年轻女子。
秦怀霜将药碗递给李勋,「将军喝下这碗安宁定神汤后,可以舒缓身体不适,蝎子始终是大毒之物,服后需要好好调理。」
李勋默默念道:「蝎子?」
元烈解释道:「当时情况危急,否则无论如何朕也不会批准用毒蝎入药。」
李勋轻轻摇头,「陛下英明,及时救我一命,想当年我还在凉国的时候,曾经也有一个大夫,力排众议用蝎毒为我治心绞之病。」
秦怀霜觉得不妥,奇怪地问:「将军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心绞痛?」
「秦大夫可能不知,我天生就患有此病。」李勋捧着碗,慢慢喝下汤药。
「敢问将军上一次发病是何时?」秦怀霜边收回药碗,边问道。
李勋细想,「有三年了。」
她脸上闪过的不安未能躲过元烈警觉的锐目,直问道:「有何不妥?」
秦怀霜凝目不语,不愿透露心中的猜测。
「说。」元烈语气一沉,命令道。
她为难地望向李勋,道出心中忧虑:「将军并不是旧疾復发。」
李勋皱起眉头,以指腹重重按下太阳穴。
「帮将军把脉的时候,除了经脉闭塞一项,其他先天心绞痛的病徵,一样也没有出现,而且将军长时间没有发病,证明将军的身体一直调理得很好,没有病发的诱因。」她分析道。
李勋琢磨话中含意,「我为何会突然病发?」
「有一种生于凉国的豔丽奇花,名叫沙漠玫瑰,其茎中乳汁的毒性可引致脉络经栓,与心绞痛的症状一模一样。」她仔细斟酌用字,「我怀疑沙漠玫瑰的乳汁,可能误入将军的饮食之中。」
秦怀霜说得隐晦,仍逃不过元烈的质问:「是误入?还是下毒?」
她不愿相信后者,却不得不回道:「沙漠玫瑰只产于月牙泉附近的绿洲,并不见于军营这一带。」
言下之意,必定是有人偷将沙漠玫瑰带进营中。
元烈道:「你是说,有人想用沙漠玫瑰下毒,装成旧病復发的样子瞒天过海。」
秦怀霜不愿承认,但也不能否定元烈的推论,使用沙漠玫瑰的,很可能是一位熟知李勋病情的人。
李勋脑海瞬间飞过几个人的名字,疑惑、不可置信和挣扎的表情逐一浮现在他脸上,缓缓摇头道:「李境已成阶下囚,不可能下毒。」
「还有跟随他的军士,即使沦为俘虏,也要为他们凉皇报仇的忠犬。」元烈冷冷地道。
「谢奇将军看守严密,俘虏营应该不会」李勋犹豫道。
「如何严密,也是留不得了。」
秦怀霜听出元烈的话中之意,急忙踏前一步,李勋见状,连忙咳了两声,阻止她开口说话。
元烈见李勋精神开始倦怠,吩咐他好生休息,「接下来的事情,朕自会处理。」
李勋疲累地叹了一口气,「谢陛下。」
元烈转身面向秦怀霜,「好好照顾李将军,朕断不会亏待你,他痊癒之后,你这生也无须担忧你村子的温饱。」
她抬眸,站在床边一言不发。
帐帘落下,帐中只剩他们二人,秦怀霜为李勋盖好被子,他合上眼睛,一隻手却从被子下伸出来,好像在寻找甚麽,最后握住一柔软的掌心。
秦怀霜略为一怔,由着他没有抽身,坐在床边看着李勋不甚安稳的睡容。
半个时辰过去,秦怀霜坐在温暖的军帐之中,听着李勋均匀的鼻息,满脑子都是元烈离开时的阴狠眼神。
只要过了明天,李勋痊癒之后,她就可以离开魏营回家,但困在营中的俘虏,恐怕没有明天。
她轻咬嘴唇,坐立不安,面对魏皇的惊恐与担忧俘虏的焦虑交织折磨着她。
几经交战,焦虑战胜惊恐,她猛地站起来,不能接受自己毫无作为地留在帐中。
她端起放有药煲的托盘,以煲药的借口,顺利骗过守卫离开帐篷。
她走在帐篷间的沙石路,穿梭在一顶又一顶帐篷之间,发现自己迷失在偌大的魏营之中,一路上魏兵以奇异的目光盯着她,迫使她低头快走,逃离四周不友善的气氛。
她一路走着,不知东南西北,彻底陷入茫然的时候,听到一声啪的声响。
一种皮鞭重重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伴随令人揪心的惨叫声。
她顺着声响来到一处开阔的沙石地,数千凉兵跪在一顶残破透风的帐篷前,颤抖着单薄的身躯。
「我没有下毒!」跪在最前排的俘虏呼喊着,随即被粗壮的魏兵粗暴地推倒在砂石路上,拖进帐篷。
清脆响亮的鞭挞声连同俘虏痛苦的叫喊在空中迴响。
秦怀霜谎称要禀报李勋的病情,请求站岗的魏兵带她去见魏皇。
她进入帐篷,手上的托盘无力地滑落,一排凉兵双手背绑,吊在帐中,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刻划在皮肉,她移开目光,不忍再往上看他们愤恨又绝望的表情。
刺痛耳膜的鞭打声应声而止,静得能听见俘虏们的喘气声,元烈回过头来,阴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他手中的马鞭血迹斑斑,玄衣溅上点点血花。
「李勋病情有异?」元烈沉声问道,全身透着一股杀气腾腾的迫压感。
秦怀霜完全忘记觐见的礼仪,急不及待地说:「民女是来向魏皇献计。」
元烈眸中的暴烈一点一点退去,点头默许她说下去。
「民女可以测出谁接触过沙漠玫瑰,採摘沙棘果製油,油与沙漠玫瑰乳汁相触的地方,一天之内会浮现黑斑。」这件事情因她而起,万不可要所有俘虏因此送命。
元烈两道剑眉一蹙。
「若魏皇存疑,民女可先试作实。」
元烈冷冷地道:「没有这个必要。」下令道:「就依秦大夫所说去办。」
元烈把染血的皮鞭交给一旁的卫兵,「挂在帐中,以示警戒。」
秦怀霜望向昏迷的凉兵,露出迫切想救人的目光,丝毫不察元烈渐转幽深的眸色。
「军中就是缺少你这种无私奉献的军医,」元烈冷讽道:「由今日起,伤兵营的重担,就落在你身上了。」
秦怀霜以错愕的眼神看着他。
元烈带血的手掌拍在她肩上,悄声道:「别救错人了,秦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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