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遇事
萧炜。
炜，炫耀灿烂，本就是最鲜明光亮的存在。
宋子嘉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看起来蔫蔫儿的，垂头丧气活像一只掉进了水里刚爬出来的鸡。
他回到宿舍的时候，瞿清正百无聊赖地在堆房子。
像小孩子玩积木一样，慢慢给房子建模、塑型、添砖加瓦。
他的床位靠窗户这边，下面的桌子上干干净净，仅有的几本书也摆得很整齐。
他从来都没有碰过那些课本，因此它们看起来和刚领到的时候也没什么差别。
等这学期完了他还能再把书干干净净地卖出去，绝对是喊原价都有人要。
宋子嘉刚进门，身上带着的颓废气息就笼罩了整个宿舍。
其他几个室友刚刚还在聊天撩妹打游戏，被这低气压影响到了，纷纷回过头问他怎么了。
宋子嘉只摇摇头摆摆手，什么都不说。
瞿清能感觉到周围气场变化和磁场波动，伸手拂了桌上用水堆起来的一座宫殿。
那形状骤然间化作水滴轰然掉落在桌子上，接触到桌面的那一瞬间全都不见了。
“瞿清……”
“我，我好像闯祸了。”宋子嘉已经走到瞿清身边了。
“……”瞿清沉默了一下，“怎么了。”
他其实有那么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毕竟这要是放在往常，哪怕宋子嘉是跟自己一个宿舍的，他也从来不找自己聊天。
因为往常聚在一起大多都是在晚上，而瞿清每每在这个时候都很烦别人打扰。一来二去的全宿舍都了解了他这个习性，心照不宣地维护着。
“……”宋子嘉沉默好久。
那双眸子里含着很多说不明白的情感，宋子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站在他边上，盯着他的桌子。
“我……”
宋子嘉指尖紧扣在掌心，他最后一次紧了拳头。
“有事就说。”
瞿清出口冷冷的，但听得出来他语气里并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意思。
宋子嘉内心挣扎了很久，许是被瞿清盯得受不住了，突然松了一口气：“哎呀算了，也没多大事儿。”
瞿清心里那点感觉骤然间没了。
仿佛刚才一切不安都是被误导。
可是随之而来的，就是他灵海的一阵翻腾。体现在他现在这个身躯上，大致跟普通人的头痛是一个意思。
只不过这种疼痛是凡人受不住的，瞿清本体所承受的痛苦比常人更多、更难以忍受。
“……”瞿清深深换了一口气。
这种越来越强烈的头疼不知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一世本能带来的缺憾。
“嗯。有事的话，就说。”
瞿清的语气还是那么得冷淡平常，宋子嘉却突然红了眼眶。
“你到底怎么了？”瞿清疑惑。
“哥……”
宋子嘉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朝他哥扑了过去，一把抱住瞿清。
他哥坐在椅子上，他就单膝跪地把头蹭进瞿清怀里。
瞿清：“……”
“起来。”
“呜呜……”
瞿清：“……”
众室友：“……”
“你再不说我就打你了。”瞿清左手真的捏了个诀。
当然他知道宋子嘉是看不到的，只不过自己心里真的有点“杀心渐起”。
宋子嘉一愣。
果断松了手。
瞿清面前的衣服上多了几点水痕，斑斑点点，无声地诠释着这里刚刚趴过一位“勇士”小弟，在他大哥怀里痛哭淋漓、肆无忌惮地发泄情绪。
“没怎么，被辅导员给批了。”
“那他要你退学吗？”
“嗯？”宋子嘉没反应过来，“没，没有啊。”
“那你弄成这样是干嘛？”
宋子嘉：“……”
终于听明白了他哥在怼他，然而他竟然被这一句话给噎住了。
然后只见宋子嘉像一只犯了错的小鸡仔，眼里的水光还没干：“哥，你跟我出去走走吗？”
“外面人多口杂，出去更没地方说话。”
“那怎么办？”
“去天台上。”
他们住在四楼，往上再爬几层楼能到天台。天台分左右两个，地方大，很少有人上去。
“瞿清……”宋子嘉开口道。
他似乎好久没叫过他的名字了，瞿清骤然间有点不习惯。
这两天明明都是喊他哥的，也不知道宋子嘉什么时候暗度陈仓地把“大哥”前面的那个“大”字去掉了，难不成他懒成这样？
“我想问你个事儿。”
“说。”
“如果有一个人，是一个你很熟悉的人，他找了你很久很久。然后，终于有一天终于找到你了……”
瞿清：“…………”你要跟我讲故事吗？
不过他没打断。
“可是他刚找到你就要被迫离开，甚至都只来得及匆匆看你一眼……你会心疼吗？”
“……他找我干什么？”
“他喜欢你。”
“女孩子？”
“男的。”
“……”瞿清又不说话了。
如果是女孩子他可能还会多少有点心疼，但不是出于对对方的喜爱，而是他纯粹的怜香惜玉。
可是如果说对方是男孩子，他却有种说不清楚的情绪。
“那我喜欢他吗？”
“……”这回是宋子嘉沉默了。
瞿清见他的反应，轻笑：“那还有什么好心疼的？”
“可是……你虽然恨他，他是真的想跟你赔罪的！他一世一世找你，他……”
“！”宋子嘉话没说完，两人俱是一愣。
空气骤然间凝滞了。
瞿清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点，瞳孔骤然紧缩：“你说什么？！”
“我……我就是打个比方。”宋子嘉咽了一口口水，在为刚刚的失态感到尴尬，“跟神话故事差不多的那种，就是，假如有这么一个人。”
“……哦。”
“那你会怎么想？”
“你都说了我恨他了，既然他是赔罪，那我还有什么好心疼的。”
突然，宋子嘉的视线又是一阵模糊。
瞿清转身下了楼梯，把背影留给身后的宋子嘉：“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不心疼，我也心疼啊。
明明是这么感动人心的故事。
呜呜呜呜呜……
等过了几天双休的时候，在宿舍楼下的林荫道上，萧炜终于再次出现在瞿清眼前。
他脸上的伤痕已经完全淡去了，鼻梁上的创可贴也早就摘了，露出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一张脸来。
“去吃饭？”
萧炜彬彬有礼地问道。
“嗯。”
瞿清浅浅淡淡地答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宋子嘉呢？”
“我又不是小姑娘，吃饭还必须得找个人陪吗？”
“……”
萧炜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不是，今天周六，我就随口问问。”
“哦。那你问完了？”
“额……我……”
萧炜心里纳闷，自认为还挺聪明的，怎么在他面前嘴这么笨啊。
晚风透过纱窗吹进房间里，风中夹带有一两点淡淡的花的香气。
瞿清准备去洗澡了。
手机安安静静地放在一旁充着电。
插座上只插了一个手机充电器，其他几排都空着。
毛巾……沐浴露……水卡……
突然间q/q消息提示音响了一声。
瞿清没管。
然后接二连三的消息就来了。
叮叮咚咚的一连串响个不停。
瞿清俯身，耐着性子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
对面那人是个陌生人，请求加好友的消息都没来，只是发起了临时会话。
一看对方的昵称：嚣张的大爷
性别：女
嚣张的大爷：“在干嘛。”
瞿清看完之后果断息屏，回过身去拿衣服。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接二连三地蹦出来好几个念头——
谁tm闲的。
管你嚣张还是跋扈，我没工夫撩妹。
还有。
关你屁事啊。
然后不死心的大爷：“在不在？”
“……”
……
对方的消息还在疯狂往这边发。
真的很像是骚扰。
瞿清没看。
知道这种人就是闲的，闲成这样，才会闹出来的毛病一大堆。
对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理想中的回应，那位嚣张的大爷终于沉不下心来了：“你回我消息啊。”
“我找你有事。”
听着消息一条一条的很是烦人，瞿清还是捏开看了一眼。
一眼扫到最后一句，似乎觉得还有点用。
瞿清抽空回了：“什么事。”
“你在干什么啊，回复一个消息这么慢。龟速啊简直了。”
瞿清见对面那人又开始闲扯，心里极其不耐烦，如果对方可以透过手机屏幕看见他的表情的话，那绝对会被那想杀人的眼神恐吓住。
“你谁啊，有什么屁事就赶紧说。”
“嘶。”
没想到对面那人还是那么慢条斯理，竟然还闲情雅致地给瞿清发起了表情包。
然而他发完就发现瞿清这边又沉寂下去了。
生怕把这一点联系斩断的神经病大爷突然感觉不太妙，于是急急忙忙地找话题：“我是想问问。”
“关于宋子嘉的事儿……”终于把话题拉到了正轨上，大爷在手机的另一边默默松了口气。
“宋子嘉什么事儿？”
上次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给自己讲的故事很像是在扯谎，瞿清放心不下，怕那小屁孩儿真遇到了什么事。
但宋子嘉好像也确实是个容易哭的“勇士”，所以那事情到最后才会那么不了了之了。
“你没听说？他跟你那么亲近，这不应该问你吗？”
“别来问我。”
“我不知道。”
瞿清很显然得不耐烦，单从他这语气上就能溢出屏幕了。
“那就我给你详细地说说……”
“你谁？”
“嗐，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可以帮你做事儿。”
这人什么情况。
怎么感觉有点……
瞿清这边又沉静了。
“额，我是说，我是萧炜。”
算了，不扯了，再扯下去怕扯没了。
听到这个名字多半还是耳熟的。
瞿清对于萧炜的影响还稍微有那么点深刻。
见过几次面，貌似才打过招呼不久。
虽然班上的人他都还认不全，记忆中的同学也都只存在于白底黑字的花名册中，但他真心觉得那人好像是不太可信的。
关于宋子嘉……
明明跟自己没关系，他只是本能庇护那个人族孩子而已。
不过瞿清心里明白，自己面儿上应该是不能表现得太明显的，因此他的行为看着就极其像是欲情故纵。
“我现在要去洗澡，”
“你等我一下。”
估摸着是对方一句话一下子点到了瞿清的关注点上，瞿清语气回转了点儿。
萧炜诡计得逞，“嗐，我也不急。”
“那你几点回来？”
“15分钟。”瞿清自认为速度不慢，也没太考究自己洗个澡到底需要多久。
“行，”对面儿那人很快答应了，可是这还好，然后偏偏还好死不死跟着后半句——
“事情再怎么急，也总得，让你洗干净吧。”
“……”
我艹。
瞿清觉得这人说话多半是有什么毛病。
这种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萧炜安安心心地等了15分钟。
可是对面的消息依然没有回过来。
他自认为这条件应该是足够诱惑了，竟然还有不上钩的鱼吗？
心里正这样想着，拿在手里的手机突然有了反应。
瞿清：“说吧，我回来了。”
萧炜不急，可以慢慢来：“还挺快的嘛。只不过，你超时了。”
萧炜还在悠哉悠哉地给他报送：“超了三分钟零25秒。”
瞿清：“…………”
他还没无语完，对方就发过来了一行让他更无语的字——
“不过我相信，”
“你肯定是洗干净了。”
瞿清：我他妈……
萧炜见好就收，赶紧补救：“他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遇到了一点小事儿。如果跟你说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你别放心上。”
“真的？”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真的。”
“你很了解宋子嘉？”
“哦，不了解，”萧炜停顿了一两秒，“就是那天我刚好也在。”
“我知道了。”
“你……就是为了特意告诉我这个？”
对面回：“嗯。”
瞿清无语。
宋子嘉……
“上次你手上那花儿挺好看的，下次记得也给我一朵，作为报酬。”
这一句话隔在了五分钟之后才发过来，方才22：32，现在上面又显示了新的时间。
也正是这一句话，把瞿清的神识拉了回来。
“行啊，改天给你也画一朵，你可千万别擦。”
萧炜发了个表情包：哈哈哈。
“我不要墨花，要水花。”
“你一个男生，那么喜欢水花怎么不去海边玩？”
萧炜忽视掉里面层层叠叠的揶揄，抿唇发了一句话给他——
“我并不喜花，我喜欢的，明明是水。”
不是大海里的水，不是湖泊里的水，也不是小溪的流水。
是清水，是寒湫。
湫。
寒湫。
瞿清看着上面那句活像是拦腰截断的话，陷入沉思。
他真的怀疑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风云人物，总爱做这些超乎寻常的破事。
而且为何每每提到他的名字，心里的感觉就很奇怪。
他现在只想从这种怪异的感觉里尽早脱身，冷冰冰的语气里带着冰碴子：“这件事情，你不准再跟宋子嘉提起。”
“……”刚刚没告诉他那天宋子嘉和他都在场吗？
不过萧炜还是笑着应了他的话：“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都听你的。”
在瞿清一个鄙夷不屑的眼神中，萧炜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
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怼不过，只是纵容着想让对方赢罢了。
换种方式来说，这大概也叫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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