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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寒湫


好像曾经不知道在哪儿听过,走夜路的时候一个没留神就会走进一条陌生的鬼路,走进去的人不会意识到有什么不同,若硬要说不同……

        也无非就是稍微恍惚了会儿。

        仿佛只是平平常常走了个神。

        民间也的确是有这样的传闻的。

        传闻人的魂魄上有三盏烛魂灯。

        一盏位于头顶,另外两盏则位于双肩。

        瞿清还是在前面,没回头,压低声音嘱咐后面的人:“如果你听见背后有人叫你,千万别回头,更不要答应。”

        瞿清给传音用了术法,孙亦额头上本就有他打下的印记,他说的话自然而然被传到孙亦耳朵里,其实出口的声音外界根本就听不到。

        但他还是很轻很低地说了这句话。

        出乎意料,这次这个小呆瓜没多问,因为他也曾听老人们说过的——

        夜半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唤自己的名字,不管听到的声音是谁,熟不熟悉,都不能答应。如果答应了多半伤魂,轻者大病大灾不得安生……严重者,会被当作替死鬼。

        而且如果直接回头,那会见鬼得更快——

        骤然回头产生的气流会直接扑灭自己肩膀上的烛魂灯,魂灯力量减弱,灵神火焰低,鬼怪一类的东西近身就更简单了,容易见鬼出事。

        “哦……”孙亦迷迷糊糊地答应了,半晌他反应过来,扯了一下瞿清的衣服,“哎?那如果你要叫我,怎么办?”

        “我不会叫你的名字。”

        “那你找我的时候怎么喊我??”

        前面的人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做什么。

        然后他语气明显多了点柔和,迎面吹过的风里轻轻传来两个字——

        “姑娘。”

        孙亦:“…………”

        但是瞿清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只听他清冷的语调再次传来:“不过……我若真的唤了‘孙姑娘’,你也别答应。”

        “为什么啊?”某人一脸懵x。

        瞿清没再回答他,转头给了他一个看傻叉的不屑眼神,再次忍到——要不是看身边这人实在是个姑娘体型,自己肯定早就冲上去揍他人了。

        树梢头栖息的寒鸦在腥风中哑着嗓子哀啼,喉咙口像是含着尖锐的沙,每一声都沙哑而悲哀,凄凉又恐怖。

        他们还没走出去,摸不清楚背后的状况,这里依然危机四伏。

        “仙君!”

        瞿清感觉后半身被猛地一拽,差点把他腰封都扯松。

        “又怎么了?”

        瞿清没回头。

        孙亦没说话。

        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站着也确实不太容易。瞿清很快就明白了。

        枯树上的乌鸦突然发出一声很大的嘶喊,像极了濒临死亡时最后的挣扎,然后便很快没了声息。

        又一次万物俱静。

        白茫茫的雾气再次从地底下升上来,凉飕飕的雾混杂着微风蹭在脸侧,激起一块一块的鸡皮疙瘩,皮肤都紧绷得难受,周围的状况不明,两人不得不顿住脚步。

        不知何时起,深秋的落叶一片也看不见了,挂着叶子的常青树也一棵都没有了。

        这树林里只剩下了枯木,就像腐烂过后剩下的一具一具尸骨,白森森地露出来。

        雾里隐约有些奇奇怪怪的形状,乘人不备之时便面目狰狞,肆无忌惮地来回穿梭。

        月亮还吊在天上,将头顶的雾气都染上半点红晕。

        两人脚下的影子很明显,他们站在这里的这一会儿,那影子竟慢慢扭动了起来,像快要被风吹散的鬼魂。

        然后他们就只能看见有一个人或者说是像人一样的什么东西走在石子路旁的地里。

        他们走的路是有石阶的,再不济也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石子,但这条路格外窄,仅能让一个人过。路旁就是泥泞,还有横生出来的树枝。

        瞿清分心护着孙亦的时候被路旁伸出来的树枝刮到过一次。

        那就是一棵已经枯死的树,树干都已经快要腐烂,生出朵朵腐朽的花纹。

        树枝很细,本该是轻轻一碰就能断得干干脆脆的东西,却硬生生割破了瞿清的外袍,在他胳膊上留下一道血口。

        就像突然长出了刺的荆棘,扎得人防不胜防。

        这种情况下,很多看着普普通通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东西,其实都有可能在一个不起眼的瞬间要人的命。

        路旁边的泥泞里,土已经没过了他的小腿,那“人”还浑然不知地往前挪。

        他没有迈腿,两腿直挺挺地插/进土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转头也不眨眼,像一把锄头耕地,不停不歇地缓慢往前移。

        鬼路的尽头便是地府,能让走进去的人在那条路上无限循环,一路地走,再也绕不出去。

        这路便是如此。

        路之所以窄,那是因为旁边还有一个人的空间本身就是留给鬼的,可以跟行人肩并肩。

        抓在瞿清身后的那只手好像又无意识地紧了一紧,瞿清心下十分想不顾斯文礼仪地将他骂一顿。

        可是,那些憋了很久忍了很久的难听话,他终归是没有说出口……

        人对未知的害怕大概是出于本能的。

        哪怕是瞿清这种性格又带着点本事的,也一样。

        空气中带着点点花香。

        久违的熟悉感漫上心头,瞿清恍惚了一瞬。

        那时候的上天界跟其他界族都相安无事,一群仙官儿整日闲得头上长草,有些胆子大的甚至都敢谋划着打寒湫殿的主意了。

        “你说什吗?”

        一个年纪有点大的白胡子老仙官表示没听清。不仅是没听清,他觉得听到这句话肯定是自己疯了。

        “寒湫殿啊!”小辈很是清晰地重复着。

        老仙官连连摆手,头也摇个没完:“不行不行不行……”

        “哎呀,去嘛,去。”

        小仙官似乎铁了心要去,还得拉个人,一手拽住老仙官的衣袍。

        “嘿呀!”老仙官一把甩开了那只不懂事不怕死的手,纤尘不染的素白袍袖飘荡得甚是好看。但衣服的本人恨铁不成钢地怒道:“那可是水神上仙的宫殿呐!”

        小仙官一愣,他知道是水神的宫殿,可是……

        一个老辈,怎么也这个反应啊……

        他心里瘪瘪嘴,似乎还是不想罢休,但碍于双方的面子,就没敢再纠缠下去了。

        寒湫殿是瞿清的宫殿。

        他这里向来冷清,大殿里除了玉雕就只有摆放着茶盏茶壶的桌几,桌子旁两三个从来都空着的小凳,连个负责洒扫的人都没有,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外加他一副冰冻三尺的神情,哪怕脸生得再好看也白瞎,冻走了好几个想蹭进来坐坐的同僚。

        那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瞿清格外不耐烦,哪怕是上辈仙官来了,他也冷冰冰的,死活不说话。

        “哟,水神这是怎么了?”

        来人一进殿里,就被这极度的冷气压给惊了一个寒颤。

        瞿清没应声。

        “哎?我好奇你这个玉雕好久了,你给我说说来历呗。”瞿清一个没抬头,老星君就已经到了玉雕面前了。

        眼见着他的手就要触碰到玉雕左肩上……

        瞿清抬手一阵清风扫出去,轻轻推了老星君的手腕一下,看着那只手偏离了玉雕,他才语气冷冷地开了口:“老翁。”

        “有何贵干。”

        老星君闻言笑了。

        因他飞升前俗家姓翁,一直被打趣成老翁星君。

        不过像瞿清这样的,一多半时候都没好好叫过人,不是老翁就是老头。

        其实还是叫老头的时候多,不过像刚才那种情况,准是老星君踩中了某人的心里事,而某人又心虚不想说,因此称呼上才会好听那么一点点。

        老星君笑的也就是这意思。

        这么多年了,这娃儿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性子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行,我不碰。”老翁嘿嘿笑两声,施施然收回手,朝他桌子边走过去,“不过啊,这个玉雕比我还高那么多呢,只可惜,没脸……哎。”

        这话音都还没完全落下去呢,瞿清冷冰冰的目光唰一下就过来了。

        盯得老星君毛骨悚然。

        “谁——说他没脸?”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我……我的意思是……”老星君有点慌,手指勾住了长长的白胡须,在指尖绕了两圈,“额……这个……”

        然后倏地松了手,细长的白胡须垂下来重新搭在衣襟上:“哎呀算了,不说就不说吧。”

        “看你这架势,倒像是能把我吃了似的。”

        翁老星君低头没看他,眉毛古怪地动了动,嘴角一撇,后半句话越说越听不见。

        瞿清也懒得问,只抬头瞟他一眼。

        翁老星君又沉默了。

        ……怪吓仙的。

        老星君经常会过来坐坐。

        自从瞿清顺承了水神的仙位,他就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不顾冰天雪地的严寒蹭进来调侃几句。

        嗯,虽然从来都是调侃不成反被调侃……

        好在他倒也从没放在心上过,该来的时候还是会一次都不迟到地来。

        偶尔只是在门外看看却不进去,偶尔被瞿清一两句话给噎住,偶尔碰上瞿清不说话的时候他就自己倒杯茶默默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喝了再走。

        没过好一会儿,那老头儿果然就又被他吓走了,大殿里再次陷入方才的寂静,空气都沉默了。

        瞿清这才抬起目光望着殿里的玉雕。

        这么多年,伴着自己的好像从来都只有两个人。

        一个他记不起名字。

        另一个是个老顽童。

        湫。

        水池也。

        寒湫,寒气积滞。

        水火同在。

        困己于低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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