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般若太太本尊竟然就在y市。虽然身处同一个城市，联络非常方便，但是比卡的工作人员车轮作战却无法说服她出手，可见他们之间确实有无法谈拢的问题，而且般若本人的态度很坚决。在来的路上，靳楚楚思考了很多种可能，但是最有可能的恐怕还是与写手本人之前因为由于参加三次元的宣传活动而被网络水军疯狂进行人身攻击的事情相关。

        会面的地址选定在一家咖啡店，地点是般若挑的。靳楚楚与邢佳悦提前半小时到达，选了靠窗的位置等待。

        店内陈设古雅别致，温暖的黄色灯光下，几位顾客在安静地阅读或打字。这或许是般若本人常来码字的地方。一想到这里，靳楚楚的情绪高涨了起来，不住地环视和观察店内的细节，对她来讲，这不止是一次工作会谈，更是一次朝圣。

        “对了，你是怎么说服般若的？她为什么答应见面？”邢佳悦对靳楚楚说服般若见面的细节颇为好奇，由于时间的关系，在来到咖啡店之前，她一直在处理别的工作，所以还没来得及问。

        “哦，昨天下午咱们沟通了之后，我想了很久该怎么向般若太太表达我们的诚意。后来我想到，最好的诚意就是诚实吧，所以我就实话实说了，把我们现在的处境，还有我个人的处境，都告诉她了。我还告诉她我们是从江夏来的普瑞安传媒，是负责这个剧的宣传工作的，跟之前的制作公司不是同一批人，所以如果之前遇到什么难以沟通和解决的问题，她可以跟我们沟通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折中的方案……大概就是说了这些，然后她就同意先见一面了。”靳楚楚细致地回忆着站内信的细节，然后忍不住忐忑道：“部长，我这样表述是可以的吗？我们一定就能给她解决问题吗？”

        邢佳悦点点头：“当然可以，无论你是出于读者对作者的尊敬，还是出于一个传媒公司的对外沟通人员，你这个表述都是没有问题的，自信点。”

        咖啡店的落地窗外，经过一个短发女孩，看起来青春四射，充满活力，身上穿着白色t恤和蓝色阔腿背带裤，斜挎着一个松垮的帆布包，目标明确地向咖啡店的入口处走去。

        “我觉得应该是这位。”靳楚楚笃定地说道。

        “这么年轻？”邢佳悦惊讶地说。

        “网络写手的年龄都是说着玩玩儿的……”靳楚楚低声默念道。

        女孩果然推门走进了咖啡店，用逡巡的目光在店内扫视。靳楚楚拿起桌上的手机，向她挥舞着展示自己的周边手机壳。女孩的脸上堆上了笑容，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她们二人走来。

        她机灵地挑挑眉毛：“靳楚楚？”

        早就起身迎接的靳楚楚愉快地上前一步：“是的太太，是我呀！你果然认出来我的手机壳了！”

        “那是，我自己的周边能认不出来吗？这位是？”女孩看着邢佳悦疑惑地问道。

        靳楚楚连忙为二人做介绍：“这位是普瑞安企划部的部长，是可以拍板决定的人，你看，我多么有诚意，我直接把说了算的人给你带来了。”她又将头转向邢佳悦，“部长，这位是般若鸣蝉太太，是《盛夏》的原著作者。”

        “幸会！”

        “你好，幸会！”

        两人握手后，三个人坐了下来。服务生走了过来，将靳楚楚事先点好的一杯咖啡放在女孩面前。

        靳楚楚关怀地问道：“这个点儿你喝咖啡吗？要不要给你换别的？”

        “没关系，这个点我喝的，回去还要继续爆肝更新呢。”女孩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

        待女孩放下杯子，靳楚楚问道：“那你快跟我们说说吧，遇到什么困难啦？为什么不愿意参加我们的宣传活动呢？”

        女孩沉吟了一下，像是从记忆中调取了什么灰暗的词条：“我记得你的id，我知道你是我的老粉。那……你记得去年的那次网暴吗？”

        靳楚楚的表情也随着女孩的谈话晦暗了下来：“你是说《祥隆客栈》剧宣的那次吗？”

        女孩点点头。

        靳楚楚接着说道：“怎么会不记得，我现在想起来还被气得肝痛，在网上跟不知道哪里来的水军对骂三天三夜，最后还是太太你出来为莫须有的事情道歉，他们才肯罢休。也没有彻底罢休，到现在还有不明真相的网友拿这件事攻击你，其实这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知道的。”

        女孩如遇知音，泪光闪闪，但是没有滑落。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道：“当时是我的小说《祥隆客栈》被改编为网剧后，制片方联络我配合剧宣，虽然合同上并没有写明这一条，但是我还是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参加了一些线上的语音见面会之类的，跟读者和粉丝聊了聊。但是突然有一天，就有一部分人抓住了原作的一个桥段，说我的立场有问题，还不知怎么拿到了我的个人信息，挖坟十八代，力证我们全家都有问题。后来想想这件事情应该是剧宣的时候热度不理想，剧方想要利用一些负面消息炒作热度，但是没有控制好火候。可是当时没有几个小时，这件事情就上热搜了，挂在热一怎么也下不来，我的手机都被陌生来电打爆了，私信也被发满了。这种时候我联络制片方，要求他们帮忙解决。可是他们给我的回复一直都是：在努力，在努力。我没有看出来他们有半点努力，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人是受害者，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没有反动，没有隐喻，我只是写了小说情节中一个必备的过度桥段。我认为他们是以牺牲我为代价，来换取剧集的知名度，所以我现在不愿意参加这类宣传了，我经不起第二次这样的折腾了。”

        女孩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正色道：“《祥隆客栈》和《盛夏》的版权是打包卖的，都卖给比卡了。所以《盛夏》今年找我的时候，我当然没有理他们，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上两回同样的当。”

        靳楚楚点了点头，话已至此，般若与比卡的矛盾已经很明显了，怪不得比卡的工作人员多次投来橄榄枝都被拒绝了。

        邢佳悦接过话题，说道：“我记得《祥隆客栈》的宣传工作不是与我们普瑞安合作的，好像是另一家公司华盛传媒。因为《祥隆客栈》的制片人跟那边的客户经理是熟人，所以没有找我们。这毫无疑问是一次宣传事故，对你的遭遇我感到很同情，作为一个媒体人，我可以想象到其中发生了什么，也能想象到你受了多少冤枉罪。”

        “谢谢你的理解。但是即便是不同的制片人，我也不愿意再度与比卡合作了。已经出售的版权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合同上没有写明的条款我有权利不配合，这个找谁来劝说我都没用，去法院说也没用。而且，上次《祥隆客栈》闹得那么难看，他们的剧集本身竟然质量还那么差，那弱智改编，那五毛特效，让我一丢人再丢人，黑粉大量增加也就算了，还损失了一部分老读者，说我是什么，为了钱出卖了灵魂。天地良心，这两部小说的版权也就是正常的市场价格，而且是小说网站出面谈售价的，又不是我个人决定的，我真是要冤死了。”女孩一口气说出了心中的众多郁闷，面前的咖啡杯已经见底了。靳楚楚伸手喊服务生过来续杯。

        邢佳悦略作一番思考：“所以你现在感到与剧方无法沟通的问题有两个：第一，是他们只顾自己的剧集宣传，甚至不惜利用你进行负面舆情炒作，对你的舆论处境漠不关心，甚至伤害了你的商业价值。第二，是你担心自己会为对方低劣的剧集制作水平分担责任，担心自己由于他们的水准不够格而被连累，对吗？”

        女孩点点头：“对，基本上是这两个方面的问题，而且我觉得这些矛盾是无法调和的。因为我们的立场，从本质上是不一样的，他们只想赚钱，虽然我也喜欢钱，但是我不会为了自己赚钱而去损害他人的利益。所以现在我想开了，既然版权已经卖出去了，钱我也收了，剧你们也拍了，所以你们即便是把《红楼梦》拍成《水浒传》，我也是不会发表任何意见的，与我无关了。”

        靳楚楚看得出来，在经历了无端的网络暴力之后，般若太太已经涅槃重生，重新建立了心理防线，她不会再轻易被陌生的指责击垮，但是也不愿再轻易参与三次元的活动了。作为多年的老粉丝，她并不敢轻言对般若的遭遇感同身受，因为遭遇到直接伤害的，只有般若一人。就像人永远无法感受他人的牙痛、偏头痛和妊娠痛一样，在他人的痛苦面前，任何“我懂的”和“我明白”都是一种轻慢。但是她始终感到，作为般若忠实的读者，作为在无数个夜晚阅读她和感受她的人，她还是可以尽力做点什么。

        “般若太太，我想有些时候，人在突然遭遇无端指责时，可能会将自己的感官细胞无限放大，错误地承接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比如，《祥隆客栈》利用负面舆情炒作热度这件事，完完全全是他们的错，与你无关。再比如，剧集制作水平差，这也是他们的事情，也与你无关。正如你所说，版权已经出售，既然合同上没有明言的话，那么他们将《红楼梦》拍成《水浒传》，都是与你没有干系的。我们这次来找你，其实是想同你谈一谈你可以负责和可以掌控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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