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宫宴
他周身的气息都让舜华感到恐惧,遑论触碰。
她倒抽了一口气,退了半步。
严铮连她的衣袂也未触及,伸出的手僵在那儿。他鼻尖嗅着清雅的香气,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指尖,微微扬起下巴,低哑道,“站那儿,别动。”
燕王伸长了脖子看她,“这就是太子新纳的太子妃吗?王暮能生出这样的天仙?”
“她啊……”严铮侧目瞥她,端起酒盅向燕王笑道,“不过是孤宫里的一个奴婢。”
她颤了颤,没有那样的奴婢,她连奴婢都不如。
燕王嘿嘿地笑了,“太子真是把天下好处都占尽了,这样绝色的奴婢,满燕州的小姐里面都找不出来一个。你过来,给本王斟酒。”
放肆!她咬着牙,狠狠地盯住这个脑满肠肥的胖子。
可是严铮却轻巧地一勾手,“去吧,那是孤的二皇兄,燕王殿下。”又在她目瞪口呆之时,冷笑着在她腰间一推。
舜华竟像个泥塑一般一步一顿地走了下来,燕王端着酒盅等她,满脸笑得鄙劣猥琐。她眼中酸着,只盼着大哥哥不要认出自己,好保存最后一丝自尊。
刚提起酒壶要倒,燕王又来拉她手腕,“东宫有什么好,不如跟本王去做燕王妃!”
她惊叫一声躲闪不及,壶中酒水已洒在燕王的衣袖之上。
几滴酒水让燕王勃然大怒,他顾不得仪态挣扎着站起来,将酒盅一扬,尽数泼在她衣襟上,口中骂道,“小畜生,给脸不要脸!”抬手便要打。
“燕王,不得失礼!”对面的甯王屈指叩了叩桌面,疾言制止,却只是让燕王略停了停,又抬起蒲扇般厚硕的手掌要扇下去。
“二皇兄!”
严铮两手握得咔咔作响,她为何不肯求助、不肯服软?只要她说不愿去,他自然顺水推舟地留下她,为什么要强逞能,这般境地了。哪怕看他一眼,他也认了。
可是她偏不,宁可由那样的巴掌落在身上,也不肯求他一句话、不肯看他一眼。
“这是孤心爱的奴婢,你不能随意打骂。”
燕王仍抓着舜华的手腕不肯放,见她瑟缩闪躲,胸中的暴虐更占了上风,“这种不听话的小畜生,本王有的是办法管教,帮太子调理好了,自然还给你。”
“只怕还回来的,会是具不成型的尸体吧。”甯王不耐,在红木桌案上拍了一掌。
燕王又将人拖了一把抓住肩骨,恍然见舜华衣襟沾湿的那一片浅色布料,他狞笑着眯起眼睛,要凑近了看,“太子本来就欠着我的王妃,赏赐个奴婢又如何?”
舜华见他狰狞丑陋的面孔越发凑近,才发现是胸口处湿透的衣料变得透明,隐隐透出了里衣上的刺绣花纹。她大感羞耻,被逼得涨红了全身,连忙捂住胸口却挣扎闪躲。
“父皇还在园中,燕王不要太放纵,再遭父皇训斥!”甯王撑在桌上,厌恶道。
却有一道清朗的声音,接口反诘道,“殿下,不过是个奴婢,兄弟相易也无不可,何必挑拨太子与燕王的手足之情。”
舜华在惊惶中巡声望去,是大哥哥,这般大逆不道、无情无义的话,竟是大哥哥说的?她难以置信,绝望的眼中失了焦点,任燕王拽着肩胛拖向席位后,连捂着衣襟的手也松开了。
甯王同样难以置信,“行之,你说什么?”
却见舜慬清清举举走出来,拱手回答,“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人之常情,殿下克己,也不必强求人人克己。”
“燕王这般作为,你却道是人之常情?行之,莫非本王长久以来,都看错了你?”甯王起身走近舜慬,眉宇紧皱、言辞痛心。
但他眼中漠然平和,“殿下不曾看错,微臣本性如此,只是殿下约束太久,不愿再压抑。在甯王座下为臣,未免太辛苦。”
“行之!你……”甯王单手紧按在他肩头,喟然长叹一声,又骤然松开。他转过身去,淡薄的背影稍显落寞,落下的手只在初秋微凉的空气中,虚握了一把。
“本王在舜老丞相座下求学时,于你父亲有同窗之谊,当年他将你交给本王培养,本是寄以厚望,却不想连累你前途尽毁,只能在东洛虚度光阴。你我本无君臣缘分,我也不忍再埋没你。你就到燕王那里去,做他的幕僚吧!”
那点君臣情谊,本就是握不住的,舜慬淡淡笑了,但仍向甯王行了肃拜大礼,“过去七年,承蒙殿下照拂,但东洛荒凉,实在没有微臣用武之地,微臣早就不想呆了。”
他重重地磕下去,咚得一声叫人心惊,“殿下多年恩遇,舜慬没齿难忘。今后,还请殿下保重玉体、不舍本心。舜慬就此拜别。”
舜慬九叩,可甯王背影萧索,肩头微颤似在哽咽,却终究不曾转身回望。
他折回燕王处,也不顾他手中拧着个楚楚可怜的女子,垂头问道,“微臣舜慬,嘉麟十二年戊辰科一甲头名进士、状元及第,曾任东宫左春坊中允,叩请燕王殿下收留。”
燕王今日已拖着废腿走动许久,有些气喘,更闷了一头的臭汗,哪顾得上什么收不收留,只向他指着舜华道,“好好你来,给本王打她!”
舜慬倒也不曾料到燕王会索要这样一份投名状,但见这女子颇为哀戚地望着自己,如论如何也是下不去手的。
“严钊!”
高台上的严铮拍案而起,怒目而视、睚眦欲裂,凛冽之气啸然扑来,将燕王震得一悚。
只听他咬碎齿间的字句一一迸裂出来,“孤再说最后一次,放开她!”
受惊的燕王颇觉无趣,手劲略松,舜华便得以逃脱,连滑落肩头的披帛也顾不上扶,宛如拖着一道赤色烟霞,向殿门外落荒而逃。
严铮却不许她走,蓦地喊出她的姓名,“舜华!你回来!”
是她的名字!舜华木然顿住脚步,似乎又被人赤身绑住了,在夜幕中任由暴雨闪电当头劈下。她湿透了一样缓缓回身,满目哀怆看向舜慬,失魂落魄、万念俱灰,不过是这般眼神。
舜慬也张口结舌地愣着,他凝神深望久违的妹妹,疏朗的眉目渐渐滞涩,那抹视线又转向肥硕暴虐又怡然自若的燕王,却再难掩嫌恶唾弃。
一袭白布衣衫勉强掩盖僵直战栗的四肢百骸和满腔不忿,心头翻涌的怒火却不能奔逸燎原。他放松因僵硬而酸痛的后颈,微微看向高台上的严铮,这个人才是始作俑者。
那人催促,“舜华,到孤这里来。”
为什么要叫出名字?这是在大哥哥面前,为什么在哥哥面前,还要这样羞辱她,不肯给她留一件衣物蔽体?她手脚皆颤得发麻,行尸走肉般挪着脚步。
他等不及,亲自下来牵她坐在自己身边,又将她冰冷的手掌焐在手心慢慢搓热,私语道,“为什么跑?你受了委屈,应该到我身边来啊!”
她麻木地看看他,疑心自己是个随他摆弄表演的玩偶,她怕什么,难道他不知道吗?她抽了手,微侧过身挡在浸湿的衣襟处。
严铮见她像如同一只被踩住尾巴的猫咪,将她护往自己身后,吩咐人回去拿一件衣服。又从台上望下去,只有燕王还在贼心不死地偷看,见他凌然望来,才瑟缩着脖子将视线投向别处。
坐在后头的甯王妃向小世子耳语几句,孩子乖巧地点点头,又颤颤巍巍地跑上前来,攀着台阶爬上去,口中撒娇道,“姐姐抱,姐姐抱。”
舜华只好将小世子抱在胸前,让他搂着脖子牙牙学语,却恰好遮住了那块透明的酒渍。
她感恩地望向甯王妃,那边略点头示意。不一会儿秦白岚捧着一件罩衫回来,小世子却赖在她胸前不肯走,迷迷蒙蒙地要睡。
这样柔软可爱的一团倚在怀里,她倒也舍不得放下,轻拍着小世子的背哄他,脸上的神情也不知不觉地柔了。
严铮默默看着,整晚烦躁的心头溢出轻软情意,忽然开始期待着自己的孩子,竟又一厢情愿地以为舜华也是这般情态,才格外喜欢别人的世子。
抚上她纤若无骨的手臂,附耳轻语,“华华,我们也会有孩子的。”
她被这轻巧倨傲的语气烫着了,他怎能这样若无其事?难道折磨她、羞辱她,将她凌迟示众,还不够吗?
她闭眼搂紧小世子,生怕再涌出眼泪来泄露她的惊惶恐惧。
殿中静默一片,只有几人自斟自饮的啜叹声。唯燕王轻慢不减,伏在酒桌上疯言疯语,“太子也不准备舞乐,也没有侍酒的佳丽,这中秋宴有什么滋味?”
严铮不由冷笑,“白岚,替孤敬燕王一杯酒。”
秦白岚冷眼旁观良久了,将酒壶轻轻一提,笑靥微露,便到了燕王面前。燕王一看是个窈窕美人,虽不及方才那位的姿容,却另有一番韵味,便想也不想,端起酒盅、勉力撑着桌面站起来。
喝了一杯还不尽兴,燕王趁秦白岚为他添酒,就要去摸她的手。白岚却不是初见此事的闺中小姐,她侧身轻巧一躲,再待燕王跛着足要追时,避实就虚地伸脚一勾,燕王便如轰然瘫倒的一堆肉碎,重重趴在殿上一动不动。
她手中的酒却一滴不洒。
舜华暗自惊愕,原来白岚是习过功夫的。
燕王趴着起不来,又拉不下脸来叫人扶,譬如龟壳着地的老鳖,挣了许久才撑起上半身,便怒气冲冲地盯着严铮,“太子就这样待客?”
转瞬之间,他凶光毕露,“不如二哥给太子送一场舞乐助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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