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刺杀
燕王那张鼓胀着戾气的凶恶脸面上,陷在皮肉中的双眼射出虎狼般的精光,狠狠投向严铮。
他向殿外呼道,“骆征,上殿为太子献艺!”
返京名录上的确有一名叫作骆征的武士,是燕王殿中的郎将。只见一座肉山般的魁梧壮汉走进殿中,窄袖劲装之下肌肉虬结饱胀,目光凶狠阴鸷,不是善茬。
武士入园之前都已解剑搜身,只见他路过殿中一名侍卫,随手夺了他的佩刀,三尺的精钢刀刃握在手中,竟如孩童玩具一般小巧。
众人见那刀光青青一闪,皆惊诧出声。
骆征倒转刀尖提在手中,拜道,“卑职骆征,奉命为太子舞刀助兴!”
严若橝早已稳着脚步跟进来,一手轻搭剑上,拇指一推,露出了剑锋底部铸铜云纹的吞口。冷静眸光投向严铮,只见他微微颔首,便放松了推刃的右手,静观其变。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二皇兄可是此意?”
“没什么意思,太子欺我太甚!不得不露一手给你看看,我也是父皇亲封的王爵,执掌一方,由不得你小瞧!”燕王跛着足回去落座,对着高坐的严铮大言不惭地叫嚣。
严铮从鼻中冷哼了一声,不知是笑是怒,“请!”
“慢着!”甯王喝道,竟是一脸肃穆之色,他略抬了抬下巴,他的王妃立即走向舜华,将熟睡的世子接过去,径直出了殿外。
甯王这才接着道,“一人舞刀有甚趣味,请太子殿下也派一名良将,两人比试才有看头。”
严若橝从不远处望来,是请战的意思。严铮点头许了,“何须良将,这位勇士恐怕同二皇兄一样,空有将军肚,却无将军勇。孤身边侍卫出战,即能杀得你铩羽而归。”
骆征不悦,握起侍卫刀,向严若橝敷衍拱手,“请赐教!”
“在下严若橝,请赐教。”他单手推剑出鞘,嘬口长啸打出一声马哨。
殿外禁军及东宫十率府的兵卒闻声而成合围之势,将殿宇拢在三层武备之中,更把燕王随行的文武扈从团团困住。严若橝抽出佩剑,三尺三寸的剑身极轻,出鞘时微微震动发出铮鸣吟啸,丝缎般的银白光点顺着锋刃闪烁,映在他脸上亮如秋水。
不待他站定起势,忽然间青光一闪,骆征已举刀砍来,严若橝向后一跃避了过去,骆征紧追不舍,缠斗在一起。
舜华亲历过近如贴肤的刀光剑影,又深知严若橝的功夫深浅,所以初生牛犊并不觉得怎么紧张。但严铮同甯王却屏息凝神,紧盯着殿中激烈的交锋。
骆征虽然魁梧,到底灵活不足,侍卫刀又比严若橝的佩剑短了寸许,每每势劲力急砍过去,都能被轻易格开、闪避,只听得刀剑相交的铮鸣声,却始终差了些许,近不了他的身。
严若橝收着势,只守不攻、以防血溅御前。但见对方斗红了眼、不依不饶,便也急于结束此战。他回剑侧身单腿微蹲,骆征看出破绽,挥刀疾劈。
严铮立时握拳撑住了桌面,舜华也吊起心头,讶然惊恐起来。
只见严若橝突然身形一矮、调转剑锋,直取骆征持刀的手腕,剑脊一拍,震得他松手脱刀,原来这一蹲是诱招。舜华疾舒了半口气,松开了汗湿的手心。
脱手的侍卫刀被严若橝挑在剑尖,急转几圈蓄足了力,顺势送出去。刀背青光不减,陡然照在燕王的袍服上,咚得一声,扎透了他面前的桌案,刀尖堪堪抵住大腿。
冷汗淋漓而下,燕王两股战战看向剑士,正气定神闲地收剑入鞘,严酷的眉目漠然藐视,根本不将此战放在眼里。
“骆征!”他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他大不敬,给本王杀了他!碎尸万段,剁成肉泥……”
骆征输了阵,也恼羞成怒,不听燕王骂完,从桌上拔了刀反握在手中,“这刀不称手,我要同你换剑!”
与这莽夫比试输赢,还远远不到需借力兵器的地步。何况太子在此,岂容他当庭咆哮。
严若橝不屑,也不废话,反握剑柄与他同时向对方抛去。
骆征眼中凶光一闪,竟不去接飞来的佩剑,而是发足疾奔向台阶,更从腰带中抽出一把盘曲的软剑,铿然复直,呼啸着挺向严铮。
果然图谋不轨!
严若橝也来不及接刀,足尖一点追上去,已拔出随身的短匕向骆征手腕投去,寒光如令箭飞过,噗得刺入骨肉,溅了一片血渍在台阶上。
剑势一歪,却不见弱!
骆征是燕州死士,奉命要在争鸣园宴上见血,小小匕首钉穿手腕,轻如蚊蝇叮咬。他握着软剑,顺势向目标身旁之人刺去。
舜华眼见剑尖嗡嗡颤动着向着自己,大惊失色,更手脚冰凉、浑身僵硬不识闪躲。千钧一发之际,严铮忽然覆身扑来,将她全然护在怀中,一同卧倒在桌案旁。
他沉沉的呼吸拂在耳边,强劲加快的心跳也映在胸口,她乍然想起北疆战场的横尸,血流如注的惨状袭上脑海,心上咚咚地疾跳起来。不行,会死的!一旦朝野震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她战栗着从严铮怀里挣出手臂,胡乱在他背上摸索,急于知道伤在哪里。她会包扎、她懂施救,她不让他死。
严铮却埋头在她颈边,轻轻笑起来,“没事,不怕。”
手中摸到的衣袍干爽整洁,她心中的弦绷到极点应声而断,无力呜咽起来。
却听台阶下咚的一声,纷乱的脚步疾踏进来。严若橝坐在台阶下,冷眼看着倒地不起的骆征被禁军持刀驾住,一把龙鳞匕首贯穿手腕。
轻薄的软剑早已脱手,剑刃一端,还握在严若橝血淋淋的手掌中。他见此恶贼要伤太子嫔,却已身无利器,只能扑身出去,赤手空拳截住剑势,团身回旋一蹬,将这肉山从台阶上踢了下去。
虽未伤着人,但他仍心有余悸。
他将软剑丢弃一旁,单手从骆征手腕上拔了匕首,曲臂夹持在衣袖间一拖,抹净血渍收回腰间。
再向严铮抱拳,“刺客已制服,请太子殿下发落。”掌心的血迹顺着手肘四流,滴落在羊毛织就的厚绒地毯上。
严铮已端坐台上,轻柔摩挲抚着舜华的手背,但眼中的犀利并不亚于任何刀斧,却不曾看向仍在挣扎的骆征,而是锁定了狂狷不服、兀自忿忿咒骂的燕王,“燕王,你有何话说!”
“他技不如人,该杀!”
他眸光一敛,冷笑道,“将骆征下狱,由刑部处置。至于燕王,交给宗正寺、大理寺会审……”
“殿下!”旁观的甯王忽然只身上前求情,“燕王是一方亲王,更是父皇嫡子,他心智有缺,并非蓄意行刺,请给他留些体面!”
严铮突然握紧手中柔荑,似乎宣泄着满腹的怒意,“大皇兄,孤是庶子,却是太子。一国储君,给意欲行刺的亲王留体面,是否荒唐了些?”
舜华吃痛,攒着劲抽了手,从他周身的冷意中逃离。
台下的严若橝垂着手,却仍警觉地观察着她的动向,手中伤口深可见骨,汩汩涌出的血珠顺着指尖流淌,未有一丝干涸之相。
舜华拾级而下,正是向他而来。
她看了一眼重伤的手掌,皮肉翻起一片血污,但手边并没有无可用于包扎的布帛,便从肩头解下缂丝披帛来。
“借将军的匕首一用。”她拔下严若橝腰间的匕首,刺啦一声,割断了一截披帛,要给他裹伤。
严若橝心中大震,哪堪太子嫔亲手侍伤,奈何手腕被她握着,他微微瞥向严铮,仍与甯王僵持着嫡庶尊卑,并未留心这里。他松了口气,便没有躲,任她轻灵熟练地包起伤口。
她今日也受累了,脸上隐隐还挂着泪痕,眼角的脂粉似乎都有些洇开了,鬓角滑下几丝碎发垂在腮边,衣襟上还稍稍可见湿痕,能看见里衣上的缠枝花穗。
那日在争鸣园中削去她一截头发时,她后颈露出的那角轻纱,依稀也是这个纹样。
他心念一颤,不敢再想,只低垂着深陷在眉弓下的眼眸,用一抹柔软飘渺的眼神,看她指间温柔缠绕打结,可赫然入目的却是她手腕上青紫的痕迹。
他愤然咬牙,不自觉地看向台上的严铮。岂料严铮也垂眸望来,眼神沉郁、似有深意,叫他不能招架。
殿中的甯王依然陈情对奏,直切利害,“哪怕燕王交予宗正寺,寺卿也必不敢贸然自行处置,非请示过父皇不可。太子殿下何必陷父皇于两难之中?”
严铮巍然不动,不知在沉思何事。
舜华已处理好严若橝的伤口,微微仰面笑道,“今日,多谢严将军。”
这抹温柔的笑意,将严若橝当胸一击,心上错乱交横的褶皱都春风化雨似的被一一抚平。
但她眉目含微,用宽大的衣袖略挡着身形,将刚才借故拔下的匕首紧握在袖间,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严若橝眉头微皱,但转瞬便归于宁静,听凭她将自己从不离身的龙鳞短匕藏进了衣襟。
严铮不知从何处收回视线,咬牙恨道,“燕王及其随行,即刻遣返燕州。宗正寺的处置,请示父皇后宣往燕州。在此之前,严钊,你好自为之!”
舜华懵懂看向刚刚才转投阵营的舜慬,只见他也在禁军押解的人群之中,没入殿外的幽暗。
一袭白衣曳然失色在夜幕里,只怕往后再不得见,也只怕今日不如不见。她捂紧匕首,飘飘荡荡地动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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