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登基
严若橝垂眸跪着,声音紧绷,“请殿下明示。”
倒影中的嘴角笑起来,声音却不带一丝笑意,“孤告诉你,在太子嫔的枕下。”
“卑职只记得用匕首伤了骆征,之后没有在意它的去向,晚宴情形太乱,卑职不知太子嫔为何偷匕首。”
“偷?”
严铮回味着这个字,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大虞盗骊严若橝,被一女子偷了贴身之物,笑话!
他抬腿一脚,万钧之力正中严若橝胸口。他不敢抵挡,向后翻倒滚在墙边,又硬撑着再跪。刚一换气,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生生咽了下去。
“小严啊小严,不要以为你也姓严,就是皇亲国戚,你高祖父就被玉牒除了名,到你这里,也不过世袭的马倌!皇嗣皆按五行偏旁取名,你也不想想你这个若字,是什么意思。还轮不到你来愚弄孤!”
“卑职……”他含着满嘴血沫,稍一出声,便止不住从紧咬的齿间喷涌出来,咳在地砖上,“卑职不知!”
“□□看看。”严铮又踢了一脚匕首,催他拔刀,他要看严若橝如何反应,好坐实心中猜疑。
严若橝心口剧痛,崩裂之感顺着肋骨漫延到整个胸腹,他吞着血沫握紧刀柄,短匕应声出鞘,龙鳞纹之间还染着细细一缕干涸的血迹,暗红色映在眸中,他猛地闭眼,倏而睁开已闪过杀机。
“太子嫔敢偷刀行刺殿下,我大可暗中做掉她!”
严铮侧目,冷喝道,“孤让你杀她了吗?滚出去!”
“是!”他紧握的手心松了松,将匕首插回腰间,扶着地面踉跄而出。
一迈出殿宇,便在滴水檐下呕了一大口鲜血,方觉得胸口压制的块垒轻了些许分量。
卫选光在廊下并未离开,见他这样赶紧来扶,“小严这是为何?”
严若橝与卫选光,两人一文一武都是太子股肱,但不同的是,卫选光在严铮尚是皇四子时就侍奉左右,而严若橝却和秦白岚一样,是甯王没有带去就藩的东宫故人。
他是东宫的人,却不是严铮的人。
这一点不同,便是致命的不同。可就算亲如卫选光,也一样被关押暗室、施以鞭刑,更何况是他?就是被拿了命去,也没什么可惜的。
他推开卫选光,抹了把下颌的血渍,“不劳东君大人,我无事。”他趔趄几步,又挺直脊梁转身道,“请东君大人直呼我的名,不必叫什么小严。”
八月二十四日夜,帝疾大渐,不时陷入昏睡,群医束手。严铮与柳贵妃更加焦急难安,全因甯王还在园中的关系。
子夜时分,天子忽然醒转,看到守在病榻前头的严铮,艰难地动了动嘴,严铮附耳上去,听了几遍才听清楚,是召甯王几个字。
他心中大撼,一边派人去请,一边叫严若橝带禁军与十率府亲兵将寝宫合围,若有变故,摔杯为号。
甯王连衣冠也来不及换,只在寝衣外头罩了件外袍就疾走赶来,跪倒在病榻边。
只听天子强撑着气,颤巍巍道,“快回东洛,快走。”
甯王红着眼,披发蓬乱未理,仙风道骨的模样已完全消散,他抓住天子的手,“儿臣这一走,恐怕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宫外人影幢幢,悄悄出鞘的刀剑投影在台阶上,仿若即将点燃的一簇簇薪柴,只要一点火星,就会爆发出熊熊烈焰。
天子也握了握长子的手,但他昏沉的意志并坚持不了多久,渐渐脱了力,“走吧……别争了……”
严铮盯住甯王,看见他几滴泪跌落在手背上,沉声问道,“大皇兄不遵父皇的口谕吗?”
甯王抬头,眼中猎猎燃起烽火,肃然升腾的杀气如深渊潜蛟,“太子,不必怕。父皇若要易储,不会只召我一人。你是如何立为国本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严铮傲然回看,一言不发。
耳边唯有烛台上火星四溅的噼啪声,还有低沉警惕的呼吸,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忽然窗外传来金鸣之声,是刀剑落地的响动,清脆得直将人心都吊了起来。
甯王冷眼朝外一看,似乎已经见到了刀斧手剑端的寒光,再看严铮,他背手站在床头,身后的烛光给他的蟒袍金冠无不镀了一层橙黄色光圈,手边的矮柜上,正摆了一只素色瓷碗。
他无力地笑笑,拱手长揖,“父皇要救我一命,我岂能不遵?太子殿下,臣失陪了。”又向昏睡的天子肃拜九叩,便起身推门出去。
初秋了,晚风乍寒,将他蓬乱花白的鬓发吹起,似困兽的鬃毛一般不可逼视,眼风横扫之处,持械的兵卒不敢妄动,纷纷为这位昔日太子让出去路。
严铮止步在丹陛上,迎风而立,俯瞰他拾级步下寝殿,直到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心中的警戒却不减分毫。
八月二十五清晨,甯王及随行离京返洛。
八月二十六,天子御驾回宫。是夜,上不豫。
八月三十,上崩于乾元殿。
九月初一,太子严铮扶棺即位,于朔日大朝上颁登极诏。
卯时初,午门响过第三通钟鼓,凡祜都九品以上职事官员,过献章门升堂,分列文武两班,齐头并进步入御道,向新帝行一拜三叩之礼。
此时金銮殿龙椅上的,已不再是垂垂老矣的病人,而是英姿奋发、壮志满怀的年轻天子。
严铮龙袍加身,终于得以在这个高度俯视百官。
肃穆整齐的冠带,从殿内延伸至台阶外,而远处的朝霞正浅浅褪去,极目尽眺中耀眼四射的灿光,是他梦寐以求的真正的东方。破晓后的天下,是他的天下。
又择吉日,尊柳贵妃为太后,仍居集贤宫;封王令荷为皇后,移宫丹阳殿。
而舜华失宠见罪,自受冷落。她将受封婕妤的宝册随意抛在桌上,随下人们忙碌收拾准备迁居,自己走出了琼琚阁。
变天了。
昨日闺梦里的海棠早已凋零,只余下淡淡的木樨花香,这花真是醉人,入酒入馔都相宜,无须入眼,就香得扑鼻,懂事。
下颚的伤口愈合很快,到底留了一条凸起的淡粉色疤痕,她一仰头嗅花香,就会显露出来。
又有什么关系呢,父亲舜询已被擢升为从一品吏部尚书,二哥哥舜恒也迁调为七品御史,备受新帝仰赖,授以重任去将朝堂改头换面。
而后宫中,王令荷独坐明堂,自己既无恩宠,又无子嗣,不在乎去不去冷宫,都没有任何威胁了。重活了这一世,哪怕这就是尽头,也了无遗憾。
午后,秦白岚亲自过来,带她去新居。见琼琚阁门前萧条、仆从惫懒,忍不住说道,“娘娘自己丧气,你看看这些人,也都丧气了。”
她只从眼角一瞥,回头笑了,“当日他们被白岚挑出来,大约都以为自己走运捡了高枝吧。我也用不了那么多人,送些走吧。”
“就是去太后和皇后的佛堂点灯,恐也是愿意去的。”
“有两处佛堂了?那整夜伺候灯油香火,倒也是要不少人呢。”
“两位娘娘诚心向佛,宫中不少人都跟着皈依了。我成天听着南无,只烦恼耳朵不能像眼睛一样闭起来。”
说话间,便领着她到了新居,姑且算不上宫殿,眼见是年久失修,久来没人住了。她停在门口,连个牌匾也没有,倒和二哥哥的无名斋一样,想起父亲当时骂他闭门濯足,她不禁莞尔。
这处房子虽已洒扫收拾过,却仍难掩灰霾气味。她拖了张美人榻在庭院闲坐,看着宫墙上驮着四方的天,只有西北角伸出一角飞檐,便问道,“那是哪位娘娘的宫殿?”
秦白岚偏头看去,觑了她一眼,“是天子的乾元殿。”
她哦了一声,背过身去不看,“倒离得这样近,是叫我不要出门,免得撞见。”
正想着,这梦不知何时醒来,抑或是何时再次如梦,便有太后宫里的人来唤。
长叹间跟着去了。一路到了佛堂,王皇后倒也在,见着她便要来扶,口中依然叫着舜姐姐。
舜华已然释怀,不再同她意气,随她愿意,万事皆可。
太后却在佛龛前头嗔怪了一句,“皇后莫坏了后宫体统。”
巡声看去,昔日艳光夺目的柳贵妃有了太后之尊,更显雍容,举手投足都是豪奢高贵。
王令荷噤声喏喏,太后也转身回到上首落座,只见那盘在白皙手腕上的佛珠已不再是翡翠,而是一串成色鲜艳的青金石,深邃的黛蓝更将皮肤衬得雪白剔透。
舜华依序向两位娘娘行礼叩拜,侍立一侧。
太后上下打量,见她妆扮素简、仪态温顺,很是满意,妾就该有妾的模样,气性再大,磨一磨也就好了。关心道,“婕妤的伤如何了?”
她轻抚了下颚,“已痊愈了,臣妾谢太后娘娘垂爱关心。”
“那便好。天子登基了,江山稳固、太平无虞,除了天子勤谨奉公,都是菩萨庇佑的功劳,所以,哀家要向崇虚寺捐些香油。舜婕妤,你虽不信佛,也当尽一尽心意。”
“不知娘娘捐多少,臣妾的月例银不够的话,再凑些首饰。”
“银子倒是其次,哀家还要供奉一些手抄经文。婕妤写得一笔好字,就由你来抄。”
她心里叹了口气,左右无事,也不必同她饶舌了,“是。”
王皇后听后便道,“娘娘,臣妾也可以帮忙的。”
太后笑看了看她,“你有了身孕,还怎么还好整日趴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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