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荔枝烤鱼

元逍在做完螺蛳粉、恶狠狠吃下去之后，心里的不满也渐渐消退下去。

        依照阿水所说，洛俟被剥去内门弟子身份，又被封禁修为关去思过崖三个月，这些事情曝光出去，对洛俟来说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被对方挥霍的财物现在也得到了赔偿，有宗主和峰主共同出面处理，应当不会让他吃亏。

        元逍长舒一口气，输入灵力打开储物戒，顿时被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吓了一跳。

        储物戒里主要划分为两片区域，还有一小片地方放了几瓶丹药，应当是谢构和谢宗主送来的。

        另外两堆东西，右边是一堆食材，阿水解释说是崇明峰主送来的，都是灵兽，左边则是一堆凌乱的功法、书籍，还有几株灵草。除此之外，最中央、最显眼的地方有一块剑型的金属，通体呈现出极为剔透的亮银色，看起来便是一柄神兵。

        之所以不用“剑”来称呼它，是因为它看起来既像剑，又像刀，而且形状粗陋，质地更如水银一般，看起来仿佛还能流动，实在难以具体归类。

        元逍将这块剑形金属拿出来，试探着以灵力注入，这剑块就直接化成一滩银水，表面光泽浮动，内里则发出清越的吟啸。

        感觉到剑块内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召唤自己，他沉下心，试探着将灵力输入进去，那流动的水银顿时随着他的灵力舒展变换起形状，顺利地变成一把背厚身宽、方短有力的鱼刀，刀刃寒光闪闪，一看便锋锐非常。

        要测试这刀的锋利程度，自然没有比右边的灵兽肉更合适的了。

        元逍从右边挑出一条足有成人手臂长的肥大鲈鱼，先用原本的刀试了一下，根本难以切动，而换成这把银色水刀之后，甚至无需用力，刀刃一接触鱼腹便深深地没入进去，比切豆腐还要顺滑。他沿着鱼身一路划下，顿时将鲈鱼轻松劈成两瓣。

        中间的鱼骨元逍没有去掉，他打算把这条大鲈鱼做成烤鱼，到时候在铁板上烤开，连骨头都是脆的，上面粘连着被烤得焦焦的鱼肉，内里是甜蜜蜜的一点鱼髓，以及一整条长长的、弹性十足的鱼筋，甚至比鱼肉还好吃。

        鱼处理好要先腌制，元逍调好腌料，在等待的时间里又翻起那些书籍。

        里面恐怕真的是洛俟的大半身家，不仅有身法、步法、剑法、功法，甚至还有一些修真界八卦、美人图鉴等杂书，他随意翻了两下，便准备收到一边，指尖却无意撞开一本书的书页，将里面的内容显现出来。

        “明千榭收回剑，坐照自观。

        在他体内，早已修成金身的元婴已凝结得仿佛耀目的太阳，随时可以冲破肉身化作法天象地。

        然而，只差一步。

        只差那么一步，他却始终无法突破这最后的禁锢，从合体大圆满，踏入那个修真界已百万年无人踏足的大乘领域。

        不是灵力不足。

        不是剑道领悟不够。

        到底……差在哪了？”

        元逍的目光猛地凝住。

        仿佛若有所感，他的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指尖也有点发麻，但他仍旧动作流畅而稳固地拾起那本书册，翻回第一页，然后认认真真地阅读起来。

        在这本书里，没有什么真香火葬场，也没有什么舔狗、官配、三角恋。明雪剑尊就是明雪剑尊，从头到尾都在努力突破修为瓶颈，对感情没有任何额外的关注；洛俟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外门弟子，没有金丹修为，更没有什么舔狗、官配；而他本人在小说里，压根查无此人。

        可若这本书才是真正的原著，那他看到的那本又是什么？难道是什么同人小说，又或者是洛俟捡到这本书后才衍生的发展？

        他的眉头死死地皱着，一时之间不敢为现在的情况下定论。

        好在他从来不是一个擅长逃避的人，在快速接受了情况的变化后，元逍就打算主动出击，去探索一下这个世界究竟是依托于哪本书而存在，又或者，这两本书都只是一部由现实衍生出来的同人小说？

        一切都要先见到这本书的主角、这个修真界的天道宠儿——明雪剑尊，方可做出论断。

        元逍敲定了主意，当即打算做一道菜送过去。他跟这位明雪剑尊实在没什么交集，唯一面对面相处的经历，便是之前由谢构搭桥，叫了一份饭食过去。

        今天想要见到剑尊，他同样打算通过谢构，由对方再做一次中间人。

        已经腌制好的鱼在他的手中乖顺得几乎如他本人的另一个身体，平平整整地被包入锡纸当中。

        元逍这次取出的是一个形状颇像丹鼎的石锅，壁厚而均匀，深度倒很浅。阿水好奇地看着他动作，还以为自家师兄终于要钻研起丹汤制作，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依旧是元逍独有的、极为怪异却又异常美味的做法。

        元逍给他留了一条小鱼，自己则以传讯符联系谢构，请他带自己去剑尊小院，一同品尝新菜。

        有吃的，谢构自然当仁不让。只是这家伙实在八卦，哪怕有吃的也堵不住他的嘴，一张本来俊俏的脸兴奋得通红，两眼发光地抓着他解释为什么要去剑尊府上。

        “……因为要多一点人品尝新菜。”元逍伸手打断他，“人不能太多，因为还要保密。”

        “那——”

        “因为谢师兄和明剑尊都是宗门年轻一代的表率，且声望极高。”

        “那——”

        “因为两位正好是好友。”

        “那——”

        “因为我想现场快速获得评价并咨询改进。”

        元逍抬起手，深吸一口气，一双乌沉沉的眼直勾勾地盯住谢构，“师兄，你已经问了一路，不下七遍了。”

        谢构讪笑：“我就是好奇、好奇嘛。”

        在这条已经走过无数遍，今日却格外漫长的路途中，元逍装似不经意地问起：“谢师兄与剑尊多年好友，剑尊这么多年身边没有出现过关系亲密的人吗？”

        谢构马上道：“有啊，两个呢！”

        其中一个不必多想，以谢构的自恋程度，必然是他自己，而另一个……难道就是洛俟？

        然而他穿越过来这么久，却也从来没见过两人有任何交集……

        正这样想着，元逍就看见谢构指尖一转，点向自己，“另一个就是你咯。”

        元逍：“……蛤？”

        他完全不相信这句话，只无奈道：“谢师兄，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我与剑尊不过一面之缘，哪里称得上关系亲密呢？”

        “哪里不算！”谢构马上瞪圆了眼，“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这么好？”元逍条件反射地接上，然后忍不住笑起来，“他是不是也第一次对人这么上心，因为从来没有人让他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对我真的和对别人不一样？”

        这次轮到谢构瞠目结舌了，他的指头尖在空中颤了颤，连着咽了好几次口水，才结结巴巴道：“你、你知道啊？”

        “全世界都知道啦。”元逍忍不住无奈地摇摇头，把这个不靠谱的谢师兄脑袋掰回正确的方向，彻底断了向对方咨询的念头。

        不然以对方的思路，指不定就被带到沟里去了。

        他们虽然一直没停下说话，飞遁的速度却不慢。原本元逍驭使的飞剑应当换成那个会变形的金属剑块，但既然已经将其做成了菜刀，元逍还是在储物戒里找了另一个飞行法器代步。

        两人按下遁光，落到明雪峰顶的小院上，谢构还沉浸在震撼中，没有动弹，元逍便主动上前敲门。

        “吱呀”一响，院门瞬间洞开。

        还在震撼中的谢构又迎来一道暴击，一边喃喃着“他从来没有给我开过门，他对你真的不一样……”，一边突然从头到脚都觉得自己的存在颇为多余。

        但为了元逍手里那道暗香隐隐的新菜，他还是坚强地跟了上去。

        明千榭今日没在擦剑，也没在修炼，端坐在小院石桌侧旁，静得像是一座冰雕。

        在看见这雪一般的青年时，元逍不由微微地屏住呼吸，顿了一瞬才走上前去。

        “剑尊。”

        明千榭抬眼，似乎是微微点了头，只是幅度太小，一时之间有些难以辨认。

        元逍将手中的石锅放到桌上，看着这轻轻冷冷的剑尊眼睫微垂，面孔被热气蒸出些许雾色的朦胧。

        他击出一道灵火，在石锅下快速蒸烤起来。包在锅里的锡纸在热气的蒸腾下发出轻轻的响动，褶皱的纹路在锅中扭曲、伸展，随着热度越来越高，其中的香气也越来越明显，顺着纸间的缝隙逸散出来，微辣的，又带着一点点酸甜。

        坐在旁边的谢构吸了吸鼻子，也顾不得什么“多余”、“区别对待”，两只眼已经黏到锡纸上，半点也挪不开了。

        这层银色的、好像未打磨过的矿石般的薄薄纸张被一点点揭开，露出底下金黄色的烤鱼，橙红色的汤汁咕嘟咕嘟泛起活跃的气泡，数不尽的鲜味便随着气泡炸裂四溅开来。

        鲈鱼被片成两瓣，薄薄地摊在锅里，上面用刀划开道道深口，原本白色的鱼肉在汤汁的浸润下已经变成了金黄色，而它又似乎被提前烤制过，是以表面上泛起微硬的焦皮。

        锅内四角各放有几颗丸子，底部用洋葱、木耳、金针菇均匀地铺满，除此之外，还有香茅、荔枝、干辣椒点缀在鱼身上，从色彩来看便极为热烈甜蜜。

        他早已按捺不住，当即伸手夹了一块鱼。尽管被烤过，鱼皮却依旧保留了滑嫩香软的口感，一进嘴里便涌做一团水液，浸润到包裹着的、酸香阵阵的鱼肉当中。

        谢构还从未吃过这种口味，说它不辣，它的确让人舌头发疼，可要说它辣，涌动在唇齿间的却更多是甜蜜而酸溜溜的清香。

        不同于酸菜那种极为霸道呛口的酸味，包裹着鱼肉的酱汁是极为清透的酸甜口感，荔枝的甜蜜中似乎又夹杂了些许柠檬的酸香，尽管热烈浓郁，却绝不粘腻暧昧。

        鲈鱼本身就是一种极为好吃的鱼，鱼肉滑嫩细腻，天然带着淡淡的甘甜，所以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将它做成清蒸鲈鱼，既简单，又能保留它天然的鲜味。

        在做成烤鱼时，它的口味便似乎更容易被口感浓郁的酱汁掩盖，而在元逍做的烤鱼中，这个问题却被完美地规避掉了。

        鲈鱼外部是味道浓郁酸甜的酱汁浸满，然而因为这条鲈鱼实在肥厚，内部居然是还未被酱汁触及的天然纯甘，在其周围甚至还有一圈半透明的鱼白，滑爽甘腻至极，轻轻一吸就“哧溜”一声钻进肚里，简直比清晨的余梦还要滑溜。

        四角的丸子是手打的包心鱼丸和虾丸。把原本铺展宽广的鱼肉、虾肉剁成绵密的肉糜，再以蛋清和调料糅合，顺着一个方向反复上劲，鱼肉的香味全被彻底锁在这一个个小小的肉丸当中，口味相似，口感却极为不同。

        鱼肉本身是绵密软嫩的口感，做成鱼丸之后却格外柔韧爽弹，好像嘴里叼起一块小猫的肚皮，有点沙沙的触感，明明软得很，又偏偏颇为弹牙，咬开之后边缘猛地一跳，从里面便溅出格外鲜美咸香的肉汁。

        谢构吃得头也不抬，两边嘴角甚至流下一缕酱汁，嘴巴油油的，脸也红红的，幸福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锅里的鱼被他一个人就吃掉大半，眼看他还要顶着这幅邋里邋遢的丑样继续吃，一道冰冰凉凉的细小剑气忽然打在他手腕上。

        谢构手一麻，筷子掉在桌上，他还没察觉，捡起来要继续吃，结果又一次被打掉了筷子。

        这一次，他再傻也感觉到了，怔怔地抬起头，嘴角留着酱汁，茫然而委屈地看向对面。

        明千榭没看他，目光慢条斯理地落在桌上另一个人玉粉色的指尖。

        在这一刻，谢构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眨了下眼睛，忍住莫名涌上心头的悲戚，慢慢地放下手臂，慢慢地起身转身、转身，一步三回头地往院外走去。

        他期待着有人能挽留他，让他再吃两口，然而尽管两个人此时都抬起了头看他，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让他留下。

        元逍的眼神茫茫的，似乎是在思考问题。而剑尊的眼神同样茫茫，但那是因为他的瞳色是纯粹的银白，在雪光的反射下更难看出情绪。

        从前，谢构知道这双眼里的确是霜雪般的无情，然而现在他再盯着这两只白色的眼瞳，仔细地看了又看，才发现上面影影绰绰透出来的并不是天道规则或剑道至理。

        从那瞳孔歪斜的角度、睫毛之间的罅隙，满眼写着的分明只有两个大字——

        “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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