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紫幽花行凶(上)
第三章 紫幽花行凶(上)
神识无色无形。小可入丹田紫府,大可窥天地万物。
——《七星动》
道山往东,翻过三座大山,约莫二十里左右有一小镇,叫做沙河镇。
古时。大秦统一天下之初,有位将军姓沙名河。
他一生浴血奋战,参加大小战争数百次。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当时的秦帝赢且感念他的忠诚和功劳。在他死后,将其故乡改名为沙河镇,用来纪念他。
历经数千年岁月的洗礼,昔日强大的大秦日子衰落,终究被各方势力吞并,只能在燕都一代苟延残喘。沙河镇也早就成为了楚国之地,镇中居民绝大部分不知道镇名的由来,也不在乎。只有祠堂门口竖立的功德碑上还有着些许记录。上面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幸好沙河大将军五字仍旧能够辨别出来。也幸亏大秦建立之初,定下书同文,车同轨等一系列法律,并且大力推行。否则,石碑上的字没有一个居民能够认得。
此刻。一轮弯弯的银月悬挂在树梢上,偶尔有云朵随风西去,时不时地遮挡住月光。让小镇笼罩在黑暗当中。
功德碑前,有两个黑漆漆的人影。
王午阳抱怨道:“这什么破镇?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有!”他一边说一边朝着四周张望,似乎有些不甘心。然而四周黑漆漆一片,根本没有开店营业的客栈。
夜归倒是没有那么多要求,早就盘坐在地,开始入定了。
王午阳一看他的举动,明白今天必定又要露宿街头了。顿时一阵气恼,垂头丧气地坐下来,哀声道:“露宿街头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夜归置若罔闻。
王午阳也想学夜归一样入定修炼。可是他盘坐了很久,发现自己根本静不下心。
百无聊赖时,一阵嚷嚷声传入耳中,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能够判断出发出声音的是一个男人,他正在大声骂人。
王午阳有些好奇。一念之间,调动一缕神识飞出身体,朝着声音来源处飞去。
祠堂右后方,有一排整整齐齐的瓦房。
离最后一间瓦房越近,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
“老子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回到家连口热饭都吃不到?你整整一天都在家里都做了什么?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去做饭?天天就知道偷懒!”一名男子扯着嗓门怒吼道。
“我没有偷懒,你冤枉我。呜呜呜……”这是一女孩的声音。
男子骂道:“哭哭哭!成天到晚就知道哭。早知你这么没用,当时真应该让你跟着死婆娘一起死了去!”
“哇……”男子的话触动了女孩的伤心处,她失声痛哭起来。
听到这里,王午阳有些于不忍。
夜归提醒道:“午阳。用神识偷窥普通人,乃是大忌。”
闻言,王午阳撇撇嘴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也不会惊动他们。偷听片刻,应该没关系吧。”
这番解释并不能让夜归满意,“偷听别人家事,总是不好。你若是无聊,我陪你聊聊天如何?”
“让我在听一会吧,那小女孩挺可怜的。”
夜归叹气道:“午阳,这可是小人行径啊。”
王午阳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是因此导致夜归讨厌自己,恐怕会影响计划。
尽管心里并不认同夜归的看法。他也收回了神识,说道:“夜归。这就有些严重了吧。我不过是偷听了几句无关紧要得话而已,怎么就成了小人?那些不偷听的人,难不成都是君子?”
“君子和小人是很难界定的,三言两语,一两件小事根本分不清楚。我只是把偷听的性质夸大了些,这样就能阻止你继续偷听。”夜归说出了自己的理由,但他只讲了一半。不论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师父,都教导他做人只有坦坦荡荡,才能无愧于心。偷听这种行为让他十分不耻,而王午阳当着自己的面做这种事,自己心里很不舒服。如果直接说出来又怕伤害两人的友情,故而他才夸大其词。
王午阳叹了口气:“好吧。不听就不听了。唉……那小女孩,真是可怜。从小没了娘亲……算啦算啦,我睡觉。”说完后,他摊开手掌。掌心飞出无数水滴,聚在一起形成一把像门板一样宽的长剑。他轻轻一跃,跳了上去。说也奇怪,长剑上明明有水流动,却不湿他的衣服,还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身体。
夜归皱了皱眉。
屋内。争吵还在继续。
“兰兰哪里惹你了?你揽了那么多女工,时间还催的紧。咳咳咳……兰兰一个人怎么赶得急?咳咳……”一名老人十分愤怒,一边咳嗽一边大声斥责。
男子挨了骂,立刻怂了:“爹。您莫生气,莫生气。看看我今天带了什么?”
“这是……这是……”老人的声音明显颤抖起来。
“紫幽花!太好了!爷爷的病终于有治了。”女孩破涕为笑,先前的伤心和委屈竟然一扫而光。
“大山。实话告诉我,这么多钱,你哪里来的?咳咳……”老人怀疑地问。
“三年来的工钱和所有积蓄,还有……我把房子卖了。后天我们得搬回乡下去。”男子低声说。
“什么?”老人的声音尖利起来,随后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缓过来后,他有气无力地说:“你这滚球!祖产也敢卖?你这逆子,老子抽死你!咳咳……你立刻退回去……”
男子大急,喊到:“爹。您的病耽误不起了,再不治就晚了。”
“是啊爷爷,就依爹爹的吧。您的病越来越重了。”兰兰也跟着劝。
“那也不能卖祖产。你让我……咳咳……你让我到了下边拿什么脸面去见祖宗?”
屋里沉寂下来。
后半夜。一阵打斗声传来,夜归从入定中清醒过来。他面色大变,纵身跃起,飞向祠堂后方。
王午阳被他惊醒,嘟囔道:“这大半夜的真是……”说到一半他就闭上了嘴,阴沉着脸追了过去。
凭借神识锁定,他知道夜归进了一户人家,正是前半夜自己偷听的那一家。
他落入院中,进了屋子。
夜归手上抓着一把沾满了鲜血的匕首,右脚踩着一个长着国字脸的矮个男人。
炕上躺着一名骨瘦如柴,形如枯槁的老人。他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汩汩而流。他双眼圆瞪,早没了声息。地上一名皮肤粗糙的黑脸汉子,用手按着肚子,奈何肚子上被扎了三刀,根本止不住血。
这两人正是方才说话的那对父子。父亲已被匕首捅死,儿子伤势极重,眼看活不了多久。他指着夜归脚下的男人,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疑惑,目光中全是怒火:“涂二狗?几十年的交情比不上紫幽花?咳咳咳……老子真是瞎……瞎了眼!”说完后,便倒在血泊当中,彻底死了。
名叫兰兰的女孩,扑在男人尸身上,声泪俱下。她哭喊着:“爹——爷爷——”
涂二狗发现对方只用一只脚踩着自己的胸口,却使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明白眼前这人是个修士,自己多半是没有活路了。他望着右手,手中有一朵拳头大小,红紫各半的美丽花朵。
王午阳脱口而出道:“紫幽花。原来是图财害命。”
“怎么说?”夜归问。
王午阳清了清嗓子:“紫幽花是从蛮荒之地引进的品种。此花可入药,专治肺衰之绝症,几乎是药到病除。不过此花十分稀少,存活率也低。九州这么大,只有凌仙城有能力大规模种植。所以价钱十分昂贵。我估计,这朵花最少值三四百两吧。”
夜归倒吸一口凉气。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三两银子就是一年的开销了。三四百两简直是一笔巨款。如此看来,脚下这人还真是图财害命。
他狠狠踢了涂二狗一脚。直踢得他腾空飞起,狠狠撞到了墙上,又摔了下来。
这一脚虽不致命,却也让他五脏六腑受了重创。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来,流得满地都是。
涂二狗既不叫痛,也不求饶。翻起身子先去看了一眼紫幽花,见它完好无损,脸色放松了些。
“二狗叔,为什么?”不知何时,兰兰停止了哭泣。她拔出老人胸口处的匕首,泪眼汪汪地盯着涂二狗,拿着凶器的止不住的颤抖,带动着她整个身体也颤抖起来。
“兰兰。我……算了,这条贱命还给你就是。”涂二狗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到兰兰的眼神,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夜归见她脸色赤红,面色狰狞。手指上都缠着布条,想来是经常做活的缘故。又想起她自幼没有娘亲,与自己一模一样。顿时于心不忍,心底升起怜悯之意。他轻轻一招手,法力涌出,缠绕在匕首上,把它抢了过来。
兰兰如同发狂的野兽,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夜归一躲。
兰兰连抓几下,根本抓不到,气得冲着夜归又抓又挠,哭道:“你也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
兰兰哭声惨烈,搅得王午阳心烦意乱。他提议道:“送官吧。”
夜归任凭兰兰对自己拳打脚踢,硬是不把匕首给她。同时,歪过头说:“他卖了紫幽花,那些钱足够买通官。”
他这么一说,王午阳觉得有道理。叹气道:“是啊。这里穷乡僻壤,山高皇帝远。父母官八成都是土皇帝。”
“给我!”兰兰又扑了过来。
夜归伸出左手挡住了她,沉声道:“你还太小。这种事,自有大人来做。”
兰兰听出了他的意思。用手抹掉眼泪,死死瞪着墙角的涂二狗,冷冷低吐出一个字:“好!”
夜归握紧匕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涂二狗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血染红的牙齿。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双手托起紫幽花,递到夜归面前道:“周老死了,用不到了。我叫涂二狗,动手吧。”
王午阳走到兰兰身后,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立刻挣扎起来。
王午阳弯下腰,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兰兰乖。你不能看的。”话声夹杂着一丝法力。
她只觉得一股祥和气息笼罩住自己,渐渐的不再挣扎。止住没多久的泪水却又流下来,打湿了脸颊。
一会儿,王午阳挪开了手。
一朵美丽的花朵出现在她眼前。看着紫幽花,她放声大哭起来。
烛火摇曳,三个无声的人,三个寂寞的影。
王午阳拉着兰兰走到院子外,坐在台阶上。
夜归望着夜空出神,心中有些自责起来。若是他不阻止王午阳偷听,也许……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如此,自古如此。”王午阳打破了沉默。
夜归收回思绪,淡淡地说:“兰兰怎么办?她没了家人,没了房子。只剩下一朵紫幽花。”
兰兰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小脸上带着一丝倔强。
王午阳心想:天底下身世可怜之人多了去了,这样的事,你能管得过来吗?嘴上问道:“兰兰。你可有亲戚?”
“有。大伯和三叔。”
“他们在哪,我把你送过去可好?”
兰兰摇头道:“他们去外经商,已有五六年没有音讯了。”
王午阳叹了口气,没了主意。他倒是愿意留下些银子,就此离去。自己本身一堆麻烦,还有杀身之祸。实在没有心思和精力去管别人。可他知道夜归从小善良,肯定不会放手不管。
果然。夜归说话了:“兰兰。你愿意随我上山修行吗?”
兰兰定定地望着他道:“你帮我报了大仇,就是我的恩公。恩公说去哪,兰兰就去哪。恩公让兰兰做什么,兰兰就做什么。兰兰这一辈子,都会报答恩公的。”
夜归摇摇头道:“那倒不用。上山后,我请求师父收你为徒。如果他不愿意,我就收你为弟子。你也不要叫我恩公,我们先以兄妹相称。我叫夜归,你呢?”
“周……兰兰。”兰兰小声地说。
王午阳觉得眼前情景似乎在评书里听过,顿觉好笑。又马上意识到,此时此刻笑是不合时宜的。所以板着脸说:“我叫王午阳。日后就叫我午阳大哥哥吧。至于旁边这位,你可以叫他夜归哥哥。”
兰兰疑惑地问:“为什么你是大哥哥,恩公是哥哥?”
“我也有此一问。”夜归道。
“天大地大人亦大,湖深海深心亦深。凡事加一大字,更觉威风与大气。譬如说大域州,大道山,大沙河镇。”王午阳语重深长地解释着。
“真的?”兰兰毕竟还是个孩子,轻易就被转移了视线。
王午阳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那你以后要叫我兰兰大妹妹哦。”
“哈哈哈……”夜归笑出了声。
王午阳也被逗乐了,笑道:“学的真快啊你,兰兰大妹妹。”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兰兰又困又累,脸色惨白。却偏偏不肯睡觉,巨大的变故也让她无法安心入眠。
王午阳使了法术,把她迷昏过去。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土色的藤摇椅和一条绘龙画凤的大红被子。
兰兰在椅子上缩成一团,时不时有泪水流出,显然梦里的场景并不友好。
趁着这功夫,王午阳进到屋内,将尸体烧成了灰。
“真是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兰兰哭声那么大,居然没有一个街坊邻居出来的看看的。”王午阳从屋子里出来,就听到夜归的埋怨。
王午阳用神识扫了四周一圈,清楚地看到了每家每户的举动,替他们辩解道:“年年加税,天下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又加上楚国国君昏庸无道,任人唯亲。养了一帮奸臣把持朝政,致使小人当道。社会动荡,强盗横行。大家不愿多管闲事,也是为了明哲保身。”
夜归皱着眉头道:“腐朽如此,也没人管管?”
“十大门派都不管,我们想管也管不了啊。还是快些走吧,如果被浩然道的修士发现,你我真要吃不了兜着走!”说着。他把怀里装着骨灰的两个坛子放在一旁,抱怨道:“真是晦气!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活?”
夜归看了一眼问:“怎么只有两个坛子?”
“涂二狗的尸体在储物袋里。等路过荒山野岭,扔了喂野兽吧。”
夜归脸色微变,觉得有些残忍。
王午阳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指着面前的坛子说:“人做起恶来,野兽望尘莫及。因为涂二狗见财起意,兰兰失去了两位挚亲。横尸荒野的结果也算对得起他的所作所为了。难不成还要让他入土为安?刚才见你亲手杀了他,我还以为你转了性。没想到你内心深处,还是太善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夜归道:“这是我杀的第二个人了。你记不记得十年前我离开南镇时,王伯给了三两银子做盘缠?”
“记得。本来我爹打算让平叔送你的,可你推脱了。”
夜归笑了:“对。平叔。经常带着我们去掏鸟窝,去套野兔。他还好吗?”
“好得很勒!”
夜归言归正传:“我走到风度村时,被当地一个地痞流氓盯上了。在土地庙里,他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着我把银子交给他。我当时很害怕,就给了他。他拿了银子,不仅啐了我一口,还给了我两个耳光。他走之后,我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我就下定决心,再有人抢劫我,欺辱我。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绝对要咬下他一口肉来。”
“没了银子。我只能一边乞讨,一边赶路。大概半个月后到了车裂城旁边一个叫做暖泉的古镇。一天晚上我睡在一家米店的门口。半夜的时候来了一个酒鬼。他拿着一把匕首,在我面前趾高气扬,耀武扬威,不光抢走了我乞讨来的钱,还让我跪下喊他爷爷。可他喝得烂醉,站着的时候都一摇三晃,稳不住身体。我轻而易举就抢了匕首,刺死了他。”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王午阳一脸凝重。他没想到夜归吃了这么多苦头。
“杀了他后。我连片刻都不敢休息,马不停蹄跑到了道山。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为杀了他而感到一丝后悔。你觉得,现在的我还像小时候一样善良吗?”
王午阳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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