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天壤云泥
青碧果,鲜红籽。
我笑笑,将他手心里的石榴放在桌上,在他掌心缓缓写,“难得沈将军也会如此体贴,可就算是这样,你不放我走,我也不能给你饭吃。”
沈将军似乎无声冷哼了一声,不顾手上的绳子,蓦地转身,准确坐回原处。我被他猛一转身扯了个趔趄。
“呵,沈将军记性可真够好的,即便看不见也能记住准确位置。”
夜将至时,沈安亲自来将吃食一并收走,临走前看了一眼沈雳,而后问我,“明二小姐,我家将军——”
“沈先生可是担心我不给沈将军饭吃?”
沈安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沈将军的毒可解之前还要委屈二小姐,我又怎敢怀疑二小姐。再说朝上朝下的这些闺秀我见过不少,也拦在将军府外面不少,唯独这么多年来,数不清的回合下来,最了解二小姐,也最敬佩二小姐。”
我唇角不自觉一抽,“呵,沈先生何必如此谦虚。沈先生也是我见过的管家里面,最难缠的一个。”
沈安不顾他家将军中毒在身,面无表情坐在一侧,兀自低笑出声。
“二小姐过奖了。”
“沈先生既然唤我一声二小姐,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了,若无他事,沈先生退下吧。”
其实我也知道,官场上所谓水涨船高的规矩。朝中亲眷半个官,无冕之官,说的就是一品大员家的亲眷和管家。
莫说百姓不敢惹,就是官员之间,也得以礼相待。
沈安是脾气好修养到家,又思虑周全的。就算他曾放狗咬我,将我从将军府墙头上打下来,对付我一个姑娘也丝毫不手软,他依然受朝中人敬重。
沈安不同于沈雳。沈雳每每回朝,与人话少,除却必要军情禀报,他鲜少多言。相比之下,沈安待人和善许多,人情往来,朝上官员要是想巴上沈雳,少不了要从沈安下手。
无论亲疏远近,无论品级大小,沈安待谁都是差不多的笑,差不多的几句固定答复。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因着这得体的管家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其实算起来,这沈安待我,该算做费心了。每每斗智斗勇几个回合下来,我虽吃了亏,却从未记恨过他。
这大概就是他的厉害之处吧。
沈安面前,我这声吩咐,已经算做不自量力妄自托大。莫说是我,就是爹爹从四品的官阶见了沈安,也得客客气气。
我心里倒是盼着沈安嫌我没大没小,像往常一样将我赶出去算了。
可惜,沈安只是笑笑,并未摆什么架子,也未恼。
“二小姐也算是熟人了,我家将军三觉尽失,我便趁机与二小姐说句平日不能说的话。二小姐是怎样的人,我比旁人看得清楚,我家将军是怎样的人,我又比二小姐看得清楚。”
我坐在椅子上,仔细将沈安这话品了品。
“嗯,沈先生眼神可真够好的,合着是看什么都比旁人清楚。”
沈安又笑,将一柄小壶放在小桌上。又看了看他家正闭目养神的主子,似有什么不放心。
“二小姐若是这么理解,也可吧。”转而他又对沈雳说,“将军,这是太子殿下要我给您带来的一壶御酿,他说晚些时候会来看您。”沈安说完一顿,沈雳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
沈安叹了口气,才说,“时候不早,就不打扰您和二小姐休息了。”
我将桌面一拍,“喂,谁要在这里休息!”
沈安是个腿脚利索的,我还未站起身来,他已经将门一掩,出去了。
一侧沈雳沉的住气,坐着一动未动,碍于绳子长度,我又扯不动他,只好坐了回去。
自宛宋回来,睡梦中便总是惊醒。一天到晚,总是在睡,又总是睡不着也睡不醒。比起床,桌子似乎更适合我。
此刻桌面上放着的一壶,是御酿么----而沈雳他似乎并不知道。
我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正色道,“与我分一壶酒,沈将军该不是小气的人吧。”
他半晌没动静,我笑了笑,扭头一瞧他,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我伸手在他眼前又晃了晃,昔日目光如炬,眼神都能杀人的沈将军这会儿石像一般。
“沈将军不说话,那便是默许了。”
我敢偷偷不给他吃饭,不给他喝水,可这太子命人送来的东西,我是不敢一人昧下的。
于是利索从茶盘上取了两只小盏子。一只放在他手边,一只放在我近前。
我捧过小壶,一开盖儿。御酿就是御酿,小太子家的东西货真价实,都是好东西。我不由咽了口口水。
宫中窖藏,气味醇厚,酒香浓郁,与街边粗酒一点都不一样。
“沈将军养尊处优,可知养一方人的不只有水土,还有酒。”我一边说,一边往他面前的盏子添满,递到他手心里。
“低劣粗酒养出了街头百姓,这深宫御酿就养着皇亲贵胄,正因如此,酒分三六九等,人也就分出了高低贵贱。街头百姓尝不到御酿,皇亲贵胄也不屑去喝粗酒,这多像沈将军与明黛,天壤云泥,永不相见。可惜,我用了那么多时间,如今才懂。”
他是天上云,我是壤中泥。
沈雳轻抿唇尝了尝,自然听不见我说什么。
他只将盏子搁下,长臂一展,摸到了我的胳膊,将我的手心展开,写了几个字,“春城来了?”
“说是晚些时候来。”
沈雳点点头,没在写什么了,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酒盏在桌面上落定,掷地有声。
酒水不多,我未在给他添。
长夜静谧,不知是不是因着酒的缘故,难得今日有了睡意。
我起身将灯熄了,小窗外月光映下,树影婆娑。
酒足饭饱,正适合枕月而眠。
我打了个呵欠,眼前这张小桌不高不矮,倒是正适合小憩。
闭眼之际,脑中光影变换。眼前好像是宋征轻柔说,别怕,有我在。
“宋征----”
可惜我还没碰到他,眼前蹭的出现一张面色铁青的脸。沈雳怒目圆睁,手脚皆被捆在椅子上。
“明黛,我死都不会碰你一根指头!”
酒壮怂人胆,兴许知道这是梦里,不是真的。往日觉得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有些可怕,今日竟觉得有些可笑。
也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我枕在自己胳膊上,不一会儿,也不知怎么衣袖上凉飕飕的,湿了一大片。
“你可知,我喜欢了你多久啊。既然你不要,就算了。明黛累了,追不上你了,也跑不动了。”
不知睡了多久,手腕好像被扯了扯。
懒得睁眼,我便也扯了扯绳子,“别动,我困—-”
腕上终于消停了。
我好像又回到了刚从宛宋回来的那日。被沈雳抱着,一睁眼是满穹星光,还有宋征温软的唇。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瞬太短导致我记错了。此时唇上又热又疼,像被什么狠狠咬着。
宋征明明不是这样的。
“宋,嗯---”
一觉不长,梦里恢复了难得的安静。一如北苑老屋前树下,娘亲安静坐着。她什么也没做,不再想着替爹爹缝衣裳,也不忙着做点心。
春华正盛,芳华正好,娘亲朝我招招手,“小桃子,过来。”
唯独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不是睡在桌子上,而是睡在床上,身上还盖了一条薄毯。
月影扑朔,清光迷离。我揉了揉眼睛,往床侧一看,霎时间有些恍惚。
床畔坐着的那个笔直的身形,竟有些像我在夜里惊醒时看到的那个人影。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是沈雳,死都不会碰我一根手指头的沈雳。
回过神来,觉得这想法可笑,定是以为那几盏酒的原因,到现在身上依旧有些燥热。
不对不对,我又是怎么到床上来的?我不是在桌子前趴着么?
正欲开口说话,忽而觉得唇上有些不对劲,干疼的厉害。
用手一碰,指上竟是沾了几滴红。
我从床上溜下来,掌了灯,站在镜前,盯着自己破了一角的唇瞧。怎么瞧怎么觉得有些肿。
“唔,陆春城这酒里也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果不是一般人能喝。怪不得听别人说,这身子补过了,也要上火。阿梦说的没错,喝茶醒神,喝酒误事,人应该多喝茶,少喝酒。”
我抓起一旁的茶壶,喝了满满一杯白水,依旧觉得唇上火辣辣肿着疼。
身后门口处传来一阵低笑。
这声音不是沈雳,他早就发不出声音来了,而且还栓在我手腕上呢。
我回头,见门口处站着一个我从没见过的老头儿。
老头儿个子不高,精神矍铄,穿一身上好丝缎,腾绣简单大气,手上拿一柄扇。这老头儿除执扇的手上有一枚翠玉扳指外,身上在不见其他值钱物件。
依着穷人的本能,我依旧觉得这老头不简单,定是个有钱金贵的大人物。
那种感觉在一品大员谷大人身上见过,可眼前这老头儿,气度分明又不是谷大人可比。
可惜,我不是余梦,猜不透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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