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早上六点，加奈子睁开眼睛，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薄窗帘照进屋内，这美好的场景让她一时忘记自己在哪，发生了什么。
她揉揉眼睛，转过头，看见半倚在沙发上的人影，左腿搭在右腿上，骨节分明又修长的左手托着额头，双眼紧闭，嘴唇微翘，皱了一天的眉头终于舒展，似乎已经睡去。
加奈子起身，走到安室透面前，将薄被轻轻地搭在他身上，俯身的瞬间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她吸吸鼻子，这个男人身上清爽的香水味还未消散。
就让他睡会吧。一想到他一直在这里坐了四个钟头，加奈子的心里不是滋味。
她已经做好准备，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打开门走出房间的瞬间，一阵沙哑的声音传来，“加奈子小姐，这么早就醒了吗？”
她回头，看到安室透抬头，略显疲惫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
“啊，安室先生早上好，昨晚，真的谢谢你。你不再睡会吗？”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愧疚。
“不了，今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吗？”
“是啊，不过时间还早，安室先生你还可以……”
“早上啊北国谷小姐，”加奈子的声音被打断，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老管家走到门前，“起的这么早啊，昨晚睡的还好吗？”
“还，还好。床很舒服，有种家的感觉呢。”她并没有把袭击的事情说出来。
“那就好，我现在要去厨房，北国谷小姐，请问需要咖啡吗？”管家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礼貌地问。
“好啊，谢谢管家了。”网球小姐的眼睛眯起，嘴上含起浅浅的微笑。
“咖啡还是我来吧，正好我也需要一杯。管家，我能一起去厨房吗？”安室透站起，披在身上的薄被顺势滑落在地上，
加奈子一愣，这种感觉，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当然可以了，安室先生。”管家退后两步，等安室透出门，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五分钟后，两杯美式被放上托盘，金发男人拿起托盘准备上楼。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他思索了一下，走向窗户，细细打量着。
也许是因为整个别墅有院门保护，一楼的窗户外并没有安装防盗网。也就是说，犯人在袭击加奈子被发现后，跳窗而逃，之后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一楼窗户重新进入别墅。
正要离开时，他发现脚下有少许黑色的痕迹。放下托盘，安室透用手指沾了一点仔细观察，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应该是，活性炭。
活性炭？？？
！！
果然，樱庭拓哉已经凶多吉少，整个绑架事件正是犯人投下的烟雾弹。怕是凶手打算想要用活性炭抑制尸臭，永远封存这个秘密！
可尸体呢？尸体在什么地方呢？！
“啊！我终于知道了！”独自在房间的加奈子突然大叫，“我终于明白到底是什么奇怪了。”
清晨的光线越来越浓地照进别墅，在木地板上反射出金黄的光芒。
此时，二楼的尽头，一个黑影蠢蠢欲动。
这次不会再失手了。他想。
安室透起身，拿起托盘，迅速走上二楼。他必须再问一次加奈子，有没有撞上什么奇怪的事情，也许之前是她疏忽了。
随着有力的步伐踏上最后一个台阶，他朝着加奈子的屋子走去，躲在二楼角落里刚准备出手的黑影迅速隐去。
“加奈子小姐！”
“安室先生！”
“请你再想一想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情？”“我终于知道是什么奇怪了！”两个人同时叫道。
“什么？！”“什么？！”
“你知道是什么奇怪了？”安室透瞪大眼，惊讶地问。
“嗯是！”加奈子激动地点头，刚打理好的长发在肩上留下不整齐的痕迹。
“慢慢说。”他递过咖啡。
“是那个粉色的网球，落地的时候。”加奈子急切地说着，刚喝到口中的咖啡还未咽下。
自从决心走职业网球道路之后，加奈子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手抛球，弹地后接球。在没有训练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这已经成了她的必备功课。为了锻炼球感和反应能力，她还会在网球上写满名字，训练自己在接球时看清每一个字。这并不容易。时间一长，网球在几乎所有不同场地弹地后的上升轨迹她都了然于心。虽然已经退役，这个习惯依旧被保留。这次回到日本，她已无数次对着新家的空心地板练习。
而那个粉色网球弹地之后的轨迹，明显不对，不像是在空心地板，倒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缓冲过。
这就是一直困扰她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那股违和感。
“是这样，就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违和了。”加奈子喝下一大口咖啡，熟悉的做法，她所习惯的味道，浓郁的香醇遍布口腔。
安室透一手托着下巴，沉思片刻，眉头终于舒展，露出久违的轻松的笑容：“看来是时候揭开真相了。”
“加奈子小姐，今天你不需要跟绑匪接头了。”他看着加奈子，晨曦的光透过窗帘包围着她，充满着活力，她的头发泛着金色的光芒，像一只机智的小鹿，在给迷路的同伴指明方向后，站在树林边，神采飞扬。
这一刻，让他的视线，无法离开。
“也根本没有什么绑匪。”半晌，那个一直注视他的男人，胸有成竹地开口，温柔的声音充满整个屋子。
“哎？那个，安室先生，你去哪里？”加奈子望着他转身下楼的背影，满心疑问。
“加奈子小姐，请通知悠太先生和铃音小姐，叫他们尽快到一楼集合。我去通知其他人。”
“是。”加奈子站在门口，虽然还没弄清楚现在什么状况，心里却轻松了许多。
十五分钟后，所有人站在一楼大厅中央。
“安室先生，请问您这是做什么？再过一个半小时就该出发了。”
“出发？根本没有必要。这里根本没有发生绑架案。”金发男人坚定地说，具有穿透力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什么？您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绑架案，那么……”
“是杀人案。樱庭拓哉，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已经被杀了。”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心里一震。
“什么？这怎么可能？！”
“你这么说有证据吗？！”
“难道不是吗？樱庭诚先生？”安室透突然严厉地说，脸上的表情像是一个法官，捍卫正义的同时又为面前的犯罪者感到痛心。
“什么？诚少爷？”
“阿诚？居然是你”
“喂，大侦探，这会不会搞错了？”
不顾此刻低头沉默的樱庭诚，安室透快步走向一楼左侧的小房间：“那就从这里说起吧，罪恶的起点，也是它的终点。”
这一切发生太快，令人来不及思考，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到诚少爷的房间门口。
“樱庭诚，你的悲剧纵然有家庭的原因，父母爱的缺失，可无论如何，都不值得犯下如此大错不是吗。”
他倚在门框上，侧着脸望着窗外，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碧蓝天空，朵朵白云不时地变换着形状，是一个明媚的好天。
“因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啊。”他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在警校的战友，不是因为公务牺牲就是因为意外去世，只剩自己一人。这些人，现在再想见到这么美好的艳阳天都没有机会。可是，却总有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做无法挽回的傻事，放弃自己与他人无比珍贵的生命。
“更何况，你不该对这件事的局外人加奈子小姐下手，她没有错，就因为你的贪婪，你的扭曲，就要一个局外人为你的过错买单吗？”
他转过头，盯着樱庭诚，即将揭开这件事的全部真相。“你就是在这里，杀了樱庭拓哉的吧。”
“啊？”众人惊讶。
“你趁所有人不备的时候，找借口将他叫到你房间并勒死了他。之后你便把他埋在了这里。”他踩着屋内的地板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半年前你回到这里，开始了你邪恶的计划，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挖了地洞，购买了大量活性炭，准备放在地下和空心地砖里，减轻尸臭。在杀死樱庭拓哉后，你留下了纸条，想让这件事看起来变成绑架案，就算加奈子小姐按照约定交付赎金，也不会有什么绑匪露面，更没有人交出人质。如果我们之后报警，由于你使用了无记名电话卡，也会让警察无处追查。而你，下个星期去新加坡，开启新的生活。樱庭拓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件事就会变成一个悬案。”
“这就是你要主动搬到一楼的原因，你以破产后心情低落喝酒为借口，制造假象，让人错把你晚上挖洞的声音当做在发酒疯。至于我推断樱庭老爷是被勒死的，是因为血迹不好清理，并且容易留下线索。”
“你的计划本是当天晚上六点半，让佣人在叫你父亲用餐时发现勒索信。然而你没料到，加奈子小姐和我会意外来访，使你的计划提早暴露。”
“难道，这就是樱庭诚先生要杀我的原因吗？”加奈子还是难以相信眼前这一切。
“不，不是的。真正的原因是，他以为你发现了他的秘密。”
“什么？”加奈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加奈子小姐，你对我说过。在我们第一次见到樱庭诚的时候，你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你思索了很久，还是找不到答案。也许就是你思考的样子，让他察觉到，你很可能发现了他的秘密。”
“那，那到底是什么奇怪呢？”管家苍老的声音传来。
“是那个粉红的网球，它落地后的轨迹，不是在空心地板上应有的样子。”安室透接着说。
哎？什么？！所有人惊道。
“是这样的。我每天都会在家抛球，而且我家铺的是和这间屋子里一样的地板。”加奈子开口，“一开始我还不确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直到刚才看到披在安室先生身上的被子掉到地上，才突然明白，原来是这样。”
“那是因为，这个地板和地下，装满了活性炭吧，樱庭诚先生。”安室透凌厉地目光指向浑身发抖的诚少爷，“你害怕自己的秘密曝光，害怕警察查到你头上，于是你故意打电话让加奈子小姐与绑匪接头，这样我们就必须在这里留宿一晚，让你有机会下手。今天凌晨，你来到她的房间，打算用皮带勒死她。至于尸体，大不了就和对待你父亲一样，永远被埋在这见不得人的地下！”
“皮，皮带？！”
“是的，加奈子小姐。”他走到进门的衣架，指着黑色西裤上一根不起眼的細腰带，“你闻到的味道，我想，正是来自于此。”
“樱庭诚先生，我说的没错吧。证据就是，这个皮带上沾有加奈子小姐的dna，”他的脚尖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以及，这个地板下，埋藏的，残忍的真相！”
“够了，不要再说了!”樱庭诚双手捂脸，剧烈地抽泣。“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们这么不喜欢我！我想证明自己，想让他们为我骄傲！可是我奋斗多年，没有成绩，还破产了。这时，我回来找他借钱，说下次一定会成功的，爸爸你等着看吧。没想到，这个老头，竟然说：就你那样还怎么成功，我的钱也不是天上刮来的，还要留给你哥哥和妹妹呢。”
加奈子看着对面的男人的脸因为愤恨而扭曲，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不知道是替谁悲伤。
“我不懂，我恨，我恨！那个废物哥哥和不懂事的妹妹有什么好的，要养着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让你们都看看，从小到大，我才是最优秀的那个！是最瞩目的那个！是最值得你们关注的那个！你们这些寄生虫懂什么？！三十多年了，我忍了三十多年了，没有人真正在乎我，我一直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没想到，到头来，那个老头竟然还是这么糊涂，不可救药。那好，那好，我就送他下地狱，让他也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对，没错，之后我就一个人搬到这里，开始我的计划。我不后悔，也没什么值得后悔的。那个老头该死！你们都该死！你们全都瞎了眼！”他瞪大眼，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诚少爷！！！”管家哽咽，声音里满是痛心，两行眼泪流下。
樱庭诚攥紧双拳，低着头，所有的不甘，委屈与愤恨都在这一刻迸出。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侦探先生。”两分钟后，他的视线转向安室透，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我已经偷偷把两千万调换过了。现在箱子里不过是一堆□□。到时候就算报警，警察也会认为是你们把钱放到交易地点后绑匪所为，我就可以拿着这两千万重新开始了。”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了。”他一声冷笑，望着屋子的天花板，保持沉默。
“管家，请报警吧。”安室透沉声说。
“……是。”管家犹豫了一下，悲伤地转身，缓缓地走向客厅里的电话。
别墅里一片安静。铃音小姐一言不发盯着地板，咬紧嘴唇，分不清是悲伤还是其他情绪。悠太大少爷站在她身后，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
半小时后，东京周边警署的人来到现场，带走了樱庭诚，也找到了藏在地下的尸体。
安室透坐在车里，摇下车窗，等着加奈子。
手机突然响起。
“你好！”
“降谷先生，听说今早东京又发生了一起邮票被盗案，我现在正带人赶往警视厅。”电话另一头传来风见急促的声音。
“好，有消息及时向我报告。”
“是。”
加奈子站在红土球场中间，右脚前后滑着地面，在地上留下一串串红色的痕迹。
真不错的土质呢，她走上前，用手轻轻抚摸过球网，当年自己征战红土赛场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
真的，好让人怀念啊。
静静地站了一分钟后，她不舍地迈开脚步，走向院门。
空气里弥散着芬芳的气息，耳边传来鸟儿的鸣叫，加奈子转身，最后一次打量这座巨大的网球公馆。
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华丽气派，能住在这样豪华的房子里，也许很多人想都不敢想。
然而，它背后的故事，却是那么悲凉。
来的时候非常轻松的心情，在离别时变得无比沉重。加奈子上车，系上副驾驶安全带，肩上的帆布包被平放在胸前。
“安室先生，你觉得樱庭诚是坏人吗？”
“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更多的是灰色地带。被环境所迫，身不由己的情形经常发生。每个人的成长环境，所拥有的资源都不同。他们只是基由自己的认知做出在他们看来最正确的选择而已。而由于立场不同，加奈子小姐，有时候很难对一件事给出最客观的评价。樱庭诚的事，只能说原生家庭的影响很大，有时候一个人的悲剧就是整个家族悲剧的缩影。”
“嗯，而且他也是受害者吧。管家对我说起过，樱庭诚之前每个月都会给慈善组织汇款呢。如果他的生意没有失败，如果他成了樱庭老爷的骄傲，也许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我只是，没想到，凶手竟然是那个看上去最不可能的人。”
“所以才要辩证的看待吧，安室先生。”车窗外透进的风将她的头发吹起，“正如有些人看上去对任何人都很好，但实际上却是最自私的，为了利益甚至不惜伤害身边最爱自己的人。也有许多人虽然看上去有很多缺点，给人不好相处的样子，其实本质却很善良呢。”
“是啊。所以说犯罪组织里也不全是坏人，警察厅里也会走狗哦。加奈子小姐。”安室透顽皮地一笑，视线温柔地扫过副驾驶方向。
哎？加奈子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安室先生，你是一个侦探吗？”
“嗯，私家侦探是我的副业。”
“真是没想到。刚才安室先生推理时的样子很帅哦。说不定呀你能成为超越毛利先生的存在呢。”
“是嘛，那我可得加油了。”
金发男人目视前方，车子快速拐过弯角，一条无人的大路出现在眼前，“坐好了哦，加奈子小姐。”他温柔地说。瞬间加大油门，白色的马自达在路上飞起。
哇，好舒爽的风。加奈子享受着车子疾驰带来的愉悦。
她伸手向帆布包里掏手机，却摸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一串陌生钥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咦？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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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警视厅里，整个搜查一科的人正在为刚发生的
盗窃案忙的不可开交。
佐藤等人正在电脑前整理资料，目暮警长推门而入。
“高木，把嫌疑人的电话给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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