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失误
信息学院表演结束，台下一阵掌声雷动。
大幕徐徐拉上了。
他们演员的服装上有很多配饰，跑下舞台的时候叮叮当当的，像宿管阿姨的钥匙串成了精。
秦琨忙正了正神色，大义凛然，一挥手，大家便走上了舞台。
每个人都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摆出了开场的造型，等待着大幕那边观众的检阅。
贝栋站在幕前。
他对信息学院的表演极尽溢美之词，好像这样就可以左右评委的判断。
“好的，那么在信息学院表演的同时，金融学院的得分已经统计出来了。下面，就让我们共同来期待一下金融学院的得分情况，请看大屏幕。”
片刻，台下传来一阵吁叹。
贝栋说道：“去掉一个最高分95分，去掉一个最低分91分，金融学院最终得分，926分。”
金融学院的同学明显对成绩并不满意，象征性地喊了几句口号。
“姐，926是个什么水平？”冯峥嘟囔道。
“啥也不是的水平，”秦琨说，“想拿奖至少要95以上。”
“那么接下来将要出场的是传播学院……”
贝栋话还没说完，徐伟就已经带着大家喊起了口号。
震得人甚至都听不清贝栋说了些什么。
舞台两侧的喷雾器发出呲呲的声音，瞬时间两股雾气带着刺鼻的味道蒸腾起来。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整个舞台就变成了西游记里的天宫，云山雾绕。
冯峥开场的动作是和秦琨坐在地上的。
他几乎是正对着其中一台喷雾器，看着它朝自己吐出了一股烟雾，像喷农药似的。
他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方恺听见他咳嗽，看了他一眼。
冯峥锁着眉，冲他轻微摇了摇头，算报了个平安。
方恺轻微点了点头，用口型说道：“加油……”
冯峥一笑，一瞬间安心了下来。
“好的，话不多说，”贝栋说道，“接下来就让我们共同欣赏传播学院为我们带来的《王子复仇记》，有请。”
大幕徐徐拉开。
聚光灯唰得全部亮了起来，晃得冯峥睁不开眼。
观众席里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鬼魅又庄重的音乐声响起。
众人依次俯身下跪，形成一条长长的过道。
冯峥扶着秦琨起身，两人踩着节拍从众人面前走过，在舞台中央站定。
几个简单的舞蹈动作之后，众人挺直了腰身，与帝后共饮美酒。
两人一扬手，众人站起身，四散开来。
两人走向舞台后侧，再次以帝后的姿态坐了下去。
方恺和白晶展现了一段缠绵悱恻的双人舞。
在这一段音乐的最后一个音阶上，白晶倒下身去，寓意毒发身亡。
众人忙将她抬至舞台后侧，与此同时，冯峥和秦琨快步跑到台前。
音乐突然紧张了起来，方恺和冯峥怒目而视。
他们从秦琨腰间扯出红绫的一刹那，台下一片惊呼。
接着，震耳欲聋的叫好声便和音乐声交织在了一起。
方恺原地起跳，在空中旋转一圈后，飞腿而来。
冯峥也完成了两个连续后空翻，与他缠斗起来。
几个回合后，方恺抓着冯峥的脚裸，躬下身。
冯峥另一条腿发力，飞到了方恺背上，翻了过去。
就在冯峥落地的一瞬间，他感觉脚下一滑，马上就没了重心。
哪个天煞的学院用了泡泡机！
他来不及思考，索性任由划出去的腿继续向前滑，顺势做出了一个一字马的大劈叉。
冯峥小时候在舞蹈班开过胯，一字马没什么问题，但平时也总要先压压腿、热热身，这么突如其来的劈叉，他还是头一次。
方恺接过秦琨抛起来的红绫，一回身，竟然没看见冯峥。
他余光向下一瞟，只见冯峥撑着一个大劈叉伏在地上。
靠！方恺心里一惊。
冯峥看到了他眼神里的惊讶，但马上一百八十度转体，利落地站起了身。
两人按部就班完成了剩下的动作。
直到音乐的最后，众人齐舞，气势磅礴，烟消云散后，秦琨亦步亦趋朝舞台后侧走去，只留下一个飘着红绫的背影。
她缓慢转过头，万千心事，此恨绵绵无绝期。
场下沸腾了。
在他们之前的演出，要么是蒙古舞，要么是藏族舞，要么是傣族舞……
用老周的话说，那就是“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观众和评委好像观看了无数个春晚开场舞似的。
神色倦怠时，冯峥他们的表演让人眼前一亮。甭管最后得分怎么样，至少不按套路出牌。
老周和徐伟带着同学们声嘶力竭地呐喊，口哨声不绝于耳，评委们点着头开始打分。
贝栋走上台去，嘴上说着“感谢表演”之类的片汤儿话。
冯峥和大家往后退了几步，站成一排，向观众鞠了个躬，见大幕徐徐拉上，他们便走下台去。
回到休息室，大家如释重负，叽叽喳喳复盘着刚才的演出，好像一窝热锅上的蚂蚁。
冯峥虽然没有受伤，但毫无意识的一字马还是让他感觉好像被人掰开了骨头一样。
他最后一个走进休息室，拣了门口的椅子，缓慢坐了下去。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不绝于耳，他却听不清大家在说些什么。
他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就在滑倒的一瞬间，他有轻微的出神，也不知道评委们有没有看出来。
至少方恺和秦琨是一定知道他的失误。
尤其方恺，回身的时候都没看见他的人，方恺因此还临时改了一个动作，等着他起身。
他摸索着撕下贴在腰上的膏药，捏成一个球在手里来回摩挲着，只感觉自己拼了老命答了一个月的试卷，在最后交卷的时候忘了写名字。
秦琨默默坐到他身边：“没事吧？”
冯峥看看她，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琨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捏了捏：“别想了，你说得对，尽人事，听天命。”
冯峥从她的话里莫名听到了一点责备似的：“姐，地面太滑了，对不起。”
“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大家都不是第一次演出，失误是常有的事，”她看看争长论短的众人，“你看，大家都没注意到，也就咱们几个知道。说不定……评委们也没看出来……”
她最后的话说得极没底气，像是老周和肖导嘴里说出的片汤儿话一样。
说完，她轻叹一口气，低下头，好像丢了一个世界。
静默片刻，郎静欢天喜地跑进来：“953！”
信息学院的同学立刻沸腾了。
冯峥看着他们，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好像他们的每一声欢呼都是叫给自己听得一样。
下一个节目即将开始，一群演员慌慌张张跑过走廊，钻进了舞台后门。
等到他们表演结束，就要公布冯峥他们的分数了。
冯峥木讷地目送着他们，像个死囚，等待最终的宣判。
那是他入学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几分钟。
舞台上的音乐含糊不清地传到耳朵里，每一个鼓点都敲在冯峥心窝子里，像新年的倒计时。
他只希望最后一秒能快点到来。
音乐声停了，一阵欢呼传来。
演员们叽叽喳喳从舞台后门走了出来。
秦琨和冯峥的手始终紧紧握在一起。
见上一个节目结束了，秦琨用力捏着冯峥的手，快要攥出水来。
冯峥甚至能感觉到秦琨冰凉的手指在颤抖。
他控制着自己快要跳出去的心脏，在秦琨手上拍了拍。
两人谁都没说话，像要一起去赴死似的。
突然，所有人的手机同时响起。
辛立冬群发信息：972。
“啊！！！”白晶最先跳了起来，少有的花容失色。
整个房间顿时炸了锅，好像这个时候，谁的喉咙没有喊破，就会被记大过一样。
大家欢呼着，雀跃着，一时间，相互击掌的、掩面而泣的、抱在一起不撒手的……
他们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走过草地，爬出沼泽，熬过沙漠，终于把旌旗插在了目的地。
冯峥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站起身，马上看了看秦琨和白晶的手机屏幕，嘴巴张得能把手机吞下去。
秦琨瞬间就哭成了泪人，但是嘴角却笑个不停。
白晶眼底含着泪，抱过又哭又笑的秦琨，两人在彼此肩头啜泣起来。
冯峥有些不知所措。
他甚至怀疑刚才的滑倒把自己脑子摔坏了，现在里面全是浆糊，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应该享受胜利的荣光，还是表达对刚刚失误的忏悔。
方恺站在一步远的距离，像个观众在看舞台上的人。
和冯峥四目相对时，他的嘴角挂上了许久未见的括号。
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谁也没说话。
许久，冯峥好像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哥……”
“诶。”方恺张开双臂。
冯峥突然哇得一声大哭起来：“草他妈！吓死我了！”
方恺相当郑重地抱住了他：“特别棒。”
没一会儿，辛立冬率先冲进了休息室，猛得窜到秦琨身上，差点砸了秦琨一个趔趄：“太厉害了！你都不知道底下观众是什么反应，好多外院的人也都跟着喊。”
肖导和老周跟了进来，众人一一拥抱，像久未相见的亲人。
秦琨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熊猫，花掉的眼妆抹了满脸。
他抱着冯峥，两只手握成拳头在冯峥背后砸得冯峥直咳嗽：“弟弟，你真的吓死我了。”
“我也吓死自己了……”冯峥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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