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所有光鲜亮丽之下都或多或少隐藏着点肮脏丑恶的东西，晏起抬起眼目送巷子外一堆人嘻嘻笑笑走过，而巷子里一群人满目狰狞。
“想好了没啊。”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抽着烟，话里带着止不住的嘲弄和恶意，“你挨揍还是你弟替你挨揍啊？”
他们蹲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抓到晏起的把柄，个个都带着点嚣张跋扈。
听到话，晏起转过了头看向他们，轻轻地说：“你们别碰他。”
这话惹的巷子里的人都接二连三笑了起来，一时间好似这黑暗的一角都热闹起来了。
“怕了啊，那你乖乖过来。”旁边有人率先说。
那头头没急着开口，先笑了会，想着这传闻里的疯狗也不过如此，一直悬着的心慢慢有点飘了。
反正有把柄在手里，跟这狗多玩会也有劲。
“都说你是条疯狗，给爷叫两声听听？”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起哄声，一群人搭着腔逼着他今天非要学狗叫两声不可。
晏起照单全收，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有人看到一抹笑慢慢爬回晏起的脸上，巷子里光线不足，少年的脸半明半昧，配合着他嘴边那抹笑，总让人看着有些恶寒。
这一刻，这群人才慢慢感觉到一点疯狗的气息。
为首那人心里重重一跳。
巷子里慢慢安静下来。
“好啊，给你们叫两声。”晏起笑吟吟的，轻轻张了张嘴，“汪，汪。”
带头那人先往旁边被人抓着的少年肚子上来了一脚，打消点自己心里那股古怪的恐惧，转头再看晏起，正欲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却看到眼前的少年笑容拉得更大了，一双眼睛黑得见不到底。
犹如恶鬼缠身。
那天陈澄闹了脾气，不肯做沈映言的车回去，沈映言跟在陈澄后面经过那个漆黑的小巷时的匆匆一瞥，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靠着墙，头微微垂着，周边倒了七八个人。
在某个瞬间，某个角度，一缕光悄悄洒落，沈映言对上了一双矛盾的眼睛。
半边是浮到头的疯劲，半边是沉到底的死寂。
上午十点，正好是清中的下课时间，偏偏高二九班安静得比上课还安静，若要说原因估计得归结到最后一排那个百无聊赖转着笔的人身上。
偏偏人还不自知。
于是在一片寂静中，有了如下对话。
“诶，怎么这么安静啊？不是下课了吗？”晏起带着和善的笑容问旁边的同学，语气诚恳。
被问的小高同学感觉自己头上好像悬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呃……可能大家上完课都比较累吧……”
“啊……”晏起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打断。
“晏起。”门口倚着的正是他们的佛系班主任，唐钰。
只是这位向来淡定的班主任此刻微微喘着气，看上去不怎么淡定，特别是看到晏起的时候。
“立刻马上，跟我去医院。”
“啊老师，我感觉我没什么事啊。”晏起看了看自己，然后无辜地看向门口。
一向超然于世的唐老师想起今早上接到的晏池的电话，又听到小疯子这一番轻飘飘的话，突然感觉自己额头上那根青筋快要跳炸了。
“你跟我出来。”唐钰一字一句咬着牙说。
头一回见着唐钰被气成这副模样，晏起自知理亏，乖乖地站起来，跟着唐钰走到门外。
“吃糖吗，小澄。”
“不吃，你离我远点。”陈澄有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张铮齐看两人气氛有点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我吃我吃，班长，给我一粒呗。”
沈映言没说什么，像是习惯了陈澄这样的态度，只是手转了个方向，把糖递给张铮齐。
张铮齐撕开包装把糖扔进嘴里，然后迫不及待地跟他们讲自己刚听到的消息。
“诶你们听说了没，隔壁班那个谁来上学了。”
这次陈澄有点兴趣了，转过身，说：“谁？晏起？”
“诶对，听说他半个学期都没来了，今天突然就来了，还顶着一身伤。”说到后来张铮齐还压低了声音，“有人说他昨天一个人挑了八个，我靠，这还是人吗？”
“这么牛啊……”陈澄听得一愣一愣。
沈映言不认识他们口中的人，安安静静地听着。
张铮齐看沈映言没参与进来，故意转了个话题，“诶班长，你是不是要参加数学竞赛的啊？”
陈澄脸色一下子就淡了，重新转了回去。
沈映言说：“嗯。”
他看着陈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陈澄看都没看一眼，却好像知道沈映言的欲言又止，淡淡地开口：“你想去就去。”
“晚上估计要留。”沈映言解释，安安静静的眸子难得带上点别的情绪，“你……”
“那我先走呗。”陈澄无所谓，“又不是小情侣，非得一起走？”
这话一说，沈映言又不说话了，眼睛垂了下去。
预备铃打了，上课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啊。”唐钰抱着胸，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
晏起手里拿了个苹果，嘴里嚼的嘎嘣脆，脸上笑嘻嘻的，说话有点含糊不清：“能有什么事，打了个架啊，老生常谈了都。”
唐钰脸上的笑看着有点瘆人，“哦？随随便便打个架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还给我去学校晃了一圈？”话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冰得掉渣，“你挺能啊晏起，半个学期不上学，一上学就要死不活。怎么的，是完好无损的时候不能来上学了是吗？非要浑身带着伤来上学才带劲是吧？”
能给平常淡定如水的唐老师气成这样的也就晏起一人了。
偏偏罪魁祸首悠哉地吃着苹果，半点没有反思的样子，最后还呛一句：“死不了。”
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气得唐老师血压飙升，回想起昨天这臭小子打完架把他弟弟往医院一扔，自己第二天直接大摇大摆地来学校上学，结果弟弟晏奕没什么事，顶多肚子上被人踢了一脚有点淤青，自己倒是满身是伤，好几处骨头断了，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她教了这么多年书，也不知道该拿晏起怎么办。
唐钰还有课，待不了很久，等到晏奕剩下的一些检查做好便把晏起交给他，临走前嘱咐了几句。
晏奕刚刚现在初二，比晏起小了四岁，但性子比晏起稳，听到话便听话地点了点头：“明白的唐姨。”
看着晏奕身上还带着伤还得照顾晏起，想着两小子都还没长大呢就得自己照顾自己，唐钰心里委实不好受。
晏奕一眼看出来唐钰在想什么，说：“唐姨，我不委屈，昨天没哥，挨打的就是我了。”
想着自己都多大了还被一小鬼安慰，唐钰绷不住笑了，说：“没觉得你委屈，你跟你哥都不容易。”
跟唐钰说完话，晏奕走进病房，看着自家哥咔嚓咬下最后一口苹果，
“等暑假了教你打架。”
晏奕抬了抬眼镜，一本正经地说：“这次是我没注意，让他们蹲到了，下次不会出这样的差错了。”
晏起现在全身基本都缠着绑带，动一动都不方便，听着晏奕的话也只能动动面部肌肉，说：“那不行，下次谁打的你你自己打回去，我不帮你打。”
看着弟弟生无可恋的表情，这次晏起终于是真正的笑出了声。
一晃剩下半个学期也过去了，晏起想出院但被唐钰死死拦着，坚持要他好到顶了才能走。
沈映言最后还是决定参加竞赛，半个学期都没能跟陈澄一起回。
陈澄从小跟沈映言一起长大，但是身份却是天差地别，沈映言是少爷，而他只是司机的儿子，就连上哪个高中都得跟着沈映言一起，沈映言在哪，他就得在哪。
陈澄真的很讨厌这种捆绑的感觉，虽然沈映言对他是很好，但是他真的不喜欢男的，所以根本无法接受，于是在高二临近结束的时候他做出了不多数属于叛逆的一件事。
他跟隔壁班的一个女生恋爱了。
谁说他一定是沈映言的附属物的？他凭什么不能有他喜欢的人？他凭什么一定要喜欢沈映言？
也许是被压抑了实在太久，他谈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了沈映言。
沈映言漂亮的眼眸安静地看着他，轻轻说了声好。
那天被这么看着他突然有一种心虚的感觉，但马上他又觉得有底气了，沈映言最多以朋友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管他谈不谈恋爱。
好不容易熬到痊愈出院，晏起当晚就闲不住要出门。
晏奕看着门口急着换鞋的人，凉凉地说：“到时候出门又碰到仇敌。”
“晏奕——”门口那人拖长调子，“别咒你哥。”
十二月中旬的寒风吹在人脸上像刀子刮，特别到了傍晚，太阳落下去了，世界就像个关上了门的冰箱。
晏起站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突然想起晏奕前两天说想吃鸭血汤，转身朝菜市场走去，心里想着这个寒假一定教会晏奕怎么打架。
走着走着，就听到前面路口好像传出争吵的声音，他对于听别人吵架没有什么兴趣，但还是有几句传到耳朵里。
“我都说了我有女朋友了！能不能别缠着了！”
一听又是这样的私人问题，晏起加快了步子。
“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少年清淡的嗓音带了点哑。
这倒让晏起脚步一顿，总觉得这声音好像哪里听过。
“能有多不安全！难道我还能遇到晏起被他打一顿么！”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晏起正好在路口转弯，三个人正正好好打了个照面。
晏起：“……”
陈澄：“……”
只有沈映言看都不看别人，满眼都在陈澄身上，一把好嗓音带了点急：“万一出事了呢？这一带不安全。”
其实晏起不怎么去学校，但奈何他之前的举动实在是骇人听闻，照片在学校疯传过一段时间，陈澄也是个冲浪老手了，况且晏起本来长得就让人难忘，那张照片里晏起漫不经心地回头，一双桃花眼低垂着，按那些女生的说法就是邪气四溢。
但此刻真的见到的时候，陈澄还是一下子呆住。
晏起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有点懵，心里还想着晚上回去做什么菜，把刚刚的对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笑了。
“对，这儿乱，有个伴好点。”
听到第三个人含笑的嗓音，沈映言才把目光转到晏起身上，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沈映言脑子里突然就闪过几个月前偶尔一瞥瞥到的那双眼睛。
现在两双眼睛对上了。
“晏，晏起。”陈澄被吓得有点磕巴了。
“你看，你这不就遇见我了。”
晏起看着他被吓到的模样觉得好玩，忍不住逗了逗，但逗归逗，他没忘还要买菜，抬脚就要走。
等到陈澄回神，晏起已经走出好几十米了。
突然反应过来之后，陈澄脸上有点燥，有点不敢看沈映言，只偷偷瞄了瞄他，却见他盯着远处走远的那个身影盯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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